第三十一章
一路上,唐晓翼显得忧心忡忡,根据他的了解,这个性格古怪的公主不一定会跟他们合作,反倒是去皇后跟前儿告他们的可能更大一些。但是云璃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呢,拉着唐晓翼就奔着殷灵撩。
殷灵住的地方不算富丽堂皇,但是也不是简陋。只是屋子里陈设都是诡异的紫红色,上面绣着繁密的曼陀罗纹饰,有着说不出的瘆心。殷灵坐在一把椅子上,看着来者,心中直犯嘀咕。当今皇帝有六个儿子,谁知道哪个是哪个啊!
算起来,殷灵和唐晓翼见面的机会不超过3次,每次相隔时间不少于4年。殷灵像一个被权利和金钱遗弃的孩子,盘踞在一处角落里,看着这场永无休止的权利争夺战,嗤笑着看到的一切。
殷灵瞄了二人一眼:“你们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什么事?”用纯真的童声来诠释这一成人充满怀疑的世界,实在可惜了。可是命运注定让殷灵走上这条孤独的小径。
云璃:“求蛊。”
干脆利落,没有废话,这一对话让唐晓翼吃惊不已。他不懂女人之间拐弯抹角的对话,但是这样的直截了当,反而使他更加莫名其妙了。
殷灵也有些诧异,问:“什么蛊?我又凭什么给你们?”
云璃回答:“噬心蛊。没有凭什么。我们不介意用百两黄金来买,如果公主不满足的话,我们不敢保证答应公主的要求。只是有一点我们可以保证,公主不把噬心蛊卖给我们,您得不到一点儿好处。”
殷灵看了看云璃,心中打起了算盘,“卖给你们,我又会得到什么好处?”“七成的几率保殷国平安,可以吗?”一席话,直击殷灵内心最深处的感情。
殷灵沉默了许久,又问道:“你们是……”“四皇子,玄熙王。”“刚刚征战白宓得胜归来的那一个?”“不错,公主足不出户,倒是耳聪目明得很,就是。今天是白宓,明天可能就是殷国。”
殷灵毫无征兆地狠拍了下桌子,桌子上立的白瓷镂花高脚杯摔到了地上,殷灵站起来,双眼通红地望着云璃和晓翼,目光里面饱含了一种不知名的愤怒与悲伤,那双眸子像萧瑟秋雨淋过一样的雾气娑娑。
唐晓翼的声音坚定而沉稳,富有磁性,他朗朗道:“殷国五十年前曾与我们用过一次兵,记载上写的是因为殷国那年大旱,无粮食可上贡,其实时当时的官宦刘颐贪心不足,派人劫持了贡车的缘故。”他顿了顿,“后来,殷国输了,派了一位质子来这里,虽然先祖查明真相,杀了刘颐,但那一位没过多久就暴毙,是吧?”
昏暗的往事如潮,席卷了殷灵的脑海,一瞬间,她顿觉痛不欲生,那个质子,就是殷灵的姑奶奶,殷菲。
“今天,刘颐的侄女刘雪瑶是皇后,他日,刘雪瑶的儿子当了太子,我难保皇后不会为叔父报仇。”
殷灵目光凶狠,带着空洞的仇恨:“你们要对付刘雪瑶?”
两人点头。
殷灵转身小跑进后屋,拿了一个盒子,里面是母虫,殷灵一把把盒子塞到云璃手里,死死攥住云璃的手:“杀了她!杀了皇后!”
据墨多多等人的潜心收集加上一个眼线的汇报,皇后卖官鬻爵、贪污受贿、毒害妃嫔、残杀皇嗣的证据和证人都握实了。
说起来,关于皇后身边的这个眼线 ,得来的十分意外。
半个月前,云璃曾代替郁霖同晓翼以四王妃的身份进了一趟宫。进宫的规矩便是要先去给皇上和皇后请安才是。最近几天难得才见到一次云璃,晓翼自然不肯放过她,刚从皇上的乾御宫里出来,就打发了随从的小禄子,牵着云璃的手走向中宫。
蜿蜒的宫路曲曲折折,乾御宫与中宫却没有几分距离,为了让这段路更加漫长,晓翼拉着“懵懂无知”的爱云璃从乾御宫的后院出发,绕着后花园走向中宫。
正是赏菊的好季节,栾湘宫中的万寿菊开得是最艳的。后花园里蜿蜒回错的庭廊口全是菊花,争奇斗艳如后宫佳丽。万寿菊大朵大朵地簇拥在枝头,连秋日里的寒凉都不怕了,只要能开到最后惹路人一笑,便是最后成了冻土中的残瓣都是心甘情愿的。
走到假山后面一处,只听见在两人窸窣的脚步声中,还夹杂着隐隐约约的打骂声和抽泣声。
按说在这栾湘宫里,听到打骂声就像在杏林里听到了锣鼓声一样平常。但是云璃终究是没忍住同情心和好奇心,顺着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
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娟儿在训斥下人。
若不是云璃耳朵灵,是定不会找到她们的。娟儿选的地方极其隐蔽,在一座错落有致、起伏绵延的假山后,四周还有郁郁葱葱的万寿松作掩护。
一个二十出头的宫女身着粗陋的衣服,衣衫褴褛、灰头土脑的跪在地上,脸上的红印显眼极了。她面前的娟儿盛气凌人,一只手掐着水桶般雄壮结实的腰,一只手里拿了条抹布一样的灰手绢在这个宫女面前甩啊甩啊,像戏班子的人在扭秧歌。
但是娟儿嘴里发出的声音可不是“吱呀咿呀”的戏腔,而是一通上不了台面的话:“贱人,才让你给皇后娘娘洗几件衣服就累成这个屁样,你当你是哪个宫的娘娘呢啊?”“当下人就要有个当下人的样子,在这里装作一副身娇肉贵的样子给谁看呢?”“别以为你张得好看点就会被皇上看上,这后宫里头长得好看的多了去了,你乖乖的当好你的下人吧。”
宫女显然一脸委屈的样子,一看就是个刚来的小宫女被老的欺负的。
最后,娟儿总结了一下刚才自己的发言,最重要的是,她点明了中心思想:“罚俸三个月,把银子拿来。”胖乎乎的手毫不客气地拦在宫女面前,直到一把碎银落在了手心里,娟儿才甘心离去,留下身后可怜的宫女独自啜泣。
这一幕看得晓翼昏昏欲睡,就好像是每天吃早饭一样平常。他差一点就站在地上睡着了。
云璃看着娟儿离开,凑上前去,低头看了看宫女。
估计也是在后庭干活的缘故,宫女没见过几个主子,看着眼前顾盼生姿、双瞳剪水的女子,也不知该称什么,看这衣着倒真不像宫女。云璃善解人意地说道:“我是四王的侧王妃。来,起来吧,别哭了。”
宫女身形一欠:“兰晴参见王妃。”云璃巧笑嫣然:“兰晴?好名字啊。”兰晴垂头颔首,眼帘低落:“谢王妃赞谬,奴婢不敢当。”
云璃掏出袖口里的手绢,在兰晴的眼角沾了沾,安慰道:“说你当得起,你就当得起。家中可是有什么难处才进宫的?”
兰晴刚止住的眼泪 又涌了出来:“奴婢卑微之身,不敢劳王妃挂心。”云璃一看便知有玄妙,继续善解人意:“既然你不愿说,我也就不问了,你们宫女的三个月俸禄带该市这些吧,给。”
兰晴忙推辞道:“奴婢不敢,奴婢自己犯的错,岂敢让四王妃为奴婢拿钱,奴婢何德何能敢收四王妃的钱。”只是她一介深宫洗衣宫女,又怎么能和江湖月云副主比力气呢。
云璃把兰晴的一只手抽过来,仔细瞧了瞧,上面的冻疮遍布,触目惊心。云璃细细地拍着她的手说道:“好了,拿着吧,去买点好的金疮药,治一治。”
兰晴感动得不知该说些什么,毕竟自打进宫的这几年,还从没有哪一个主子对她这么好过,兰晴千恩万谢道:“谢王妃娘娘,谢王妃娘娘,娘娘恩德,奴婢感激不尽。”
这以后,兰晴自然成了云璃身边的眼线,一心一意为着四王唐晓翼做事情。最重要的是,噬心蛊正是借兰晴之手投到了皇后身上。
噬心蛊即是可以控制人心的蛊毒,这种蛊的虫体极小,无味无色,非专业人士很难察觉,但是噬心效果慢了些,效力也不及其他蛊毒那般强,有一段很长的蛰伏期。像云璃、晓翼这样真气满盈、内力深厚的习武人士大可以气杀蛊,但是皇后这样弱不禁风的身子,是断断不会失效的。这样起码保险了些。
中宫。
娟儿端着太医院刚刚送来的药,候在纱影缭绕、帘涟绵缦的雕花床前,心中嘀咕着:“皇后娘娘最近是越来越贪睡了,精神大不如前,眼神总是空洞的,许也是人老了吧。”
她殊不知,床上的人,早已不是叱咤后宫的刘雪瑶了。
丰乾三十五年,皇后刘氏良心发现,于大庭广众之下揭露自己卖官鬻爵、贪污受贿、毒害妃嫔、残杀皇嗣等十四条罪行,经刑部扶尚书查实,一切皆为事实,于立冬被打入冷宫,翌年,卒。其子唐晓骥恃强凌弱、欺压百姓、结党营私、恃宠而骄,废为庶人,永不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