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谁家阴谋
一室寂静之中,偶有一丝瓷器被轻轻敲响之声,其声琤琤入耳,微带清脆回声,着实令人闻之心悦。
“五皇女殿下,稍安勿躁,属下已经和褚家三少约定好了,那批货左右也不过两三天便可以到黔州了。”
“你应该知道,本皇女此行的目的,可不仅仅是那批货而已。”清冷如珠玉轻落的女子声音悠悠响起,微低声调中带着几分懒散,却又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意味。
室内,西楚连蓉坐于棕木椅上,莹白纤手拿着一根细长精致像是用来敲琴的银色簪子,清亮的眼睛似是十分专注地盯着放在一旁桌上的一只小巧的青色瓷瓶,实际上眸色微带飘忽,不知在沉思些什么。
“是,属下知道,”那人语气近乎谦卑,恭敬地朝眼前的西楚连蓉一躬身,“五皇女殿下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拿到配方。只是,这事恐怕还得多费一番功夫。”
“本皇女自是知道此事要多花些心力,不过,你真的觉得那东陵雍州褚家,拥有配方?”西楚连蓉手上似是微微一顿,目光从青色瓷瓶上移开,“那可不是随随便便写出来的一张字画,那可是连南疆皇室都不知道的白磷弹配方,你说,小小褚家竟也会有这么一张配方吗?”
那人微一犹豫,过半晌才镇定道:“回五皇女殿下,其实,褚氏家族在前朝也算得上是名门望族,只不过后来战乱之时,褚家子弟死伤惨重,而后人丁日渐稀薄,”微一顿,想了想“五皇女殿下想必不知道,自东陵建国之后到现在,雍州褚氏也算是有些名望,至少在雍州的范围内有一定的势力······其实这也可以解释,当初极其看中门户的殷氏家族,在东翎氏皇六子的百般坚持之下,最后同意其娶了褚家的二小姐为正妃。”
“你的意思是说,”西楚连蓉突然间便笑意古怪,“褚家的女儿得了东翎氏皇六子的厚爱,所以褚家极有可能从东翎翼手上,得了那配方?”
那人点点头,道:“下属是觉得很有可能,不过,也有可能是褚家接触那白磷弹的次数多了,暗地里偷偷研究过。而正巧最终被其勘出真正配方来,也未可知。”
“不过,”那人似乎又细细想了想,稍微斟酌,过了一会儿才低低出声,“想必五皇女殿下已经知道了,日前东翎氏皇九子进黔州城的那一天,却遭遇刺客当街截杀,而最后,那群刺客全部被各自身体内暗藏的白磷烧得内脏穿透而死······”
“本皇女确实有所耳闻。”西楚连蓉微一默,视线下垂,盯着自己手中银簪,半晌冷然一笑。她自然是知道的,因为当时她便在现场,亲眼惊见那白磷之威,当时她顿时明白了,她家那掠夺成性而野心熊熊意图称霸四海的老爷子,不顾一切想得到那白磷弹制作方法的原因了,这样的惨绝的“武器”若是将来被东陵用在战场之上,那其余三国还有什么一争之力······
只是······西楚连蓉忽地手上微不可见的一颤。她家老爷子的野心勃勃,她自是全都知道。中原四国终有一日会有恶战,到那天,她真的要将这几乎灭绝人道的武器,用在那战场之上吗?
“五皇女殿下?”那人似乎看出西楚连蓉微变的情绪,即时便出声提醒,“莫不是您还是有所顾虑?”
“没有,”西楚连蓉立即回答,低垂下的眸子极快的掠过一抹不易察觉寒意,沉声道:“既然是老爷子想要的东西,本皇女自当——尽心尽力。”
“对了,此次跟随东翎氏皇九子来黔州的,那个威麟校尉,可是墨家自小神神秘秘的五公子?”西楚连蓉秀眉微蹙。
“对,他正是墨家的五公子,据说是幼年之时身患奇病,后来有神医相救而身体大好,其回了天京城之后,因为救驾有功,便被东陵皇帝封做校尉。”
“哦?这怎么越来越不像是墨氏的行事之风,墨家那个老巨子到底是怎么想的?”西楚连蓉手中动作一顿,明眸微一眯,“先是择了一个在朝为官的墨融当了墨家巨子,当初可差点没把老爷子给气坏了······现在又让自家原脉的尊贵公子当了威麟校尉······莫不是嫌这天下还不够乱,墨家想再添一把火不成?”
那么想着却不知怎的,西楚连蓉脑海之中,忽地便浮现出一张眉目如画的脸,她顿时嘴角微一勾。想当初西楚连霸传信给她时,说到的那位狠狠将他痛扁一顿的墨家五公子,在信中,他们西楚氏的皇八子可是恶狠狠说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若是终有一天与之在战场上相遇,他必要一雪前耻。
那时候,她一见那信中内容当即便飒爽而笑,大笔一挥,霸气回之曰:输得起!放得下!待时机!雪前恨!这才是他们西楚家顶天立地的男儿!
那人沉吟了半晌,才道:“其实,墨家最近几年确实是行事有些诡异,不过墨氏终归是墨氏,不管其行事如何,其便是天下百姓的明月,这天下间还是没有人能与之争辉。”
西楚连蓉“嗯”的一声算是赞同,忽地似乎想起一事,语气倏地微沉,道:“对了,之前黔州码头白磷弹突发的那一炸,听说炸死了不少人?”说着便眼睛微一阖,“你也没好好看着吗?听说其中有不少小孩子······是谁让你擅自动手的?”
“是,是皇帝陛下,不过,属下先前只是想着自己稍微动一点手脚就够了,谁知道那白磷弹像是早便被动过手脚一般,一下子便那样子炸开了——”
西楚连蓉倏时便睁开眼,眸中厉色一掠而过。
“属下怀疑,那若不是东翎氏皇五子派系动的手脚,便极有可能是,皇帝陛下的暗探偷偷动的手。”
西楚连蓉忽地便一笑,那笑极艳,如昙花晃水一照,却又带着寒凉彻骨的冷,如冷然冰刺般的坚硬。
“老爷子从来便是这样。”
“其实,这事也确实像是有老爷子的手笔,他心里想的,本皇女难道会不知道。他想趁此机会试一下白磷弹的真实威力,再者,他就是想将东陵的朝局搅和得更乱些,看着东翎氏那几个皇子去勾心斗恶,自相残杀······呵呵,比起狠厉无情,谁能比得上咱们西楚的皇帝陛下呢。”
闻言,那人沉默了一下,半晌才低声道:“五皇女殿下,若是这一次能得到了那配方,想必对您是大有助益的。”
西楚连蓉这才不动声色抬眸,却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他,只见那人朝着西楚连蓉缓缓跪下,拱手便道:“五皇女殿下,当初属下宣誓效忠,这个诺言无论是眼下还是将来,都会有效。”
西楚连蓉突然便收回目光,红唇微一抿,道:“你可知道,一个探子敢对仅仅的一介皇女效忠,若是被老爷子知道了,是何下场?”
西楚连蓉刚一语落,那人便淡然一笑,抬起头细细地看着西楚连蓉,眼中竟微微生出几分恍惚来,似乎透过了眼前之人,遥遥望见了西楚宫城之上的那一身白衣盈然不动,容颜清冷如月的女子,半晌垂眸,轻声道:“五皇女殿下,难道您还不知道,属下其实从未将自己这条性命放在心中,只要······”微顿一下,笑意微暖,“她可以一切都好,你们可以一切都好,属下此生别无所求了。”
西楚连蓉握着银簪的手微微一紧,即刻调开目光,“你知道吗?母妃她,每日都会一个人静静站在宫墙之上,望着东陵的方向沉默许久,虽然她从来都不跟任何人说起,但是本皇女就是知道,她在为你祈福,希望你好好保重自己,希望你一直平平安安的,她一直在等——等着你归来,”说着,她回眸静静地看向那人,“希望你,永远不要让她失望,这是本皇女的希望,也是作为她女儿的,我的——请求。”
那人倏然便微微一笑。
空旷的内室沉静了半晌,西楚连蓉正欲举步而出,却听那人极其温和的声音轻轻传来。
“我在世间,离她天涯。”
西楚连蓉脚步一顿。
“五皇女殿下,我,你母亲,我们两人的毕生所求,都终究被上天辜负,属下真心希望,上天可以,厚待于你。”
此刻,一间雅间之中,古琴之声微沉入耳,东翎湛坐于雅间主座之上,其下软椅之上坐着一为身量高大的中年男子,便是左丘家的家主。而墨子卿坐于左丘家家主的对面,握着手中青瓷酒杯,却是一脸的若有所思。
“听闻九皇子殿下在进黔州城之时,不知被何方宵小冒犯,还用了白磷危险之物,其贼之心险恶,实在令人闻之心憎,”左丘家家主拱手行礼,似又微一犹豫,“说起这白磷,左丘某前几日偶然撞上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左丘家主直言即可。”
“嗯,前几日在一家酒楼,左丘某似乎看到褚家三少与尹家大少私下见面,似乎在商谈一些什么重要事情,”见他嘴角笑意深深,“想必九皇子知道,褚家三少似乎与那白磷有些关系。”
闻言,墨子卿倏然浅浅一笑,道:“不愧是左丘家主啊,耳聪目明,这黔州想必没有什么能瞒过家主的吧?”
此刻左丘家家主垂下的眸子一顿,一怔过后却似有所悟地朝墨子卿的方向,不时瞄上几眼,才笑道:“先前便听说墨家五公子到了这黔州,而第一次见面时,左丘某竟没认出墨五公子,真是失敬。”
“左丘家主客气了,下官本次来黔州是奉皇命而来,作为九殿下随从。”墨子卿不甚在意,微微一笑。
左丘家家主眸色一闪,这才抬眸看向东翎湛,言笑晏晏,“皇帝陛下让九皇子殿下巡视黔州,此番竟还让墨家的公子相护,由此可见,皇帝陛下对九皇子殿下······”说着想了想,竟神秘一笑,“此次的任务,是甚为看重的。”
墨子卿清眸些微一眯,嘴角不动声色地微一勾。不愧是只纵横黔州十几年的老狐狸,一眼看出老皇帝这般心思的不同寻常,瞧这旁敲侧击的算盘打得······不过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老皇帝的心思当真是那般的吗?难道,东翎湛从来便没怀疑过吗?
“国事民生,赈灾之事事关重大,陛下自然是很重视,”东翎湛嘴角挂着清浅的笑意,轻轻一抬盏,“先前的善捐,左丘家主有心了,这份为国为民之心实在令人敬佩,本皇子在此敬左丘家主一杯。”
“九皇子殿下折煞左丘某,”左丘家家主急忙举起酒杯,“这杯其实应该是左丘某敬九皇子殿下才是,九皇子殿下,您是上承天子,下拥黎民,为国事操劳而不眠不休,实乃我东陵子民之楷模也。”
为国事操劳而不眠不休。墨子卿差点儿失笑,急急便拿起酒杯,堪堪掩住唇边笑意。九皇子与左丘家家主素未谋面,而他这话怎么说得好像是他每日都亲眼所见似的,这马屁拍得真响。
“左丘家主真是谬赞了,这本就是皇子分内之事,又何来操劳一说?”东翎湛嘴角依旧悠扬淡淡,却微带一丝古怪,“倒是左丘家主仁爱之心,心胸宽广,堪称东陵大族家主之楷模。”
“哪里哪里,九皇子殿下风度凌云霁月,如明辉当空,实乃众民学习之榜样啊。”左丘家坐着便朝东翎湛拱手一礼。
“左丘家主过誉了。”
敢情今个这左丘家的家主,是专程拍马屁来的?墨子卿笑而不语,眸色却倏地一深,嘴角笑意微一敛。
左丘家主眸中笑意深深,轻轻抬盏抿了一口。想他左丘家纵横黔州多年,除了尹氏家族有一比之力,几乎无人可撼动地位。这百年氏族的沉淀,靠的可不是一味地蓄积财富并且逞凶凌驾他人,左丘家自有左丘家的行事之风,向来便是宁可自己损利一分,也不多树一强敌。从京城传来的消息看,东陵天子对于东翎湛这个皇子从小便不甚在意,甚至似乎对其还微带着些微怨怼,可他便是觉得此间绝不简单,他甚至有预感,东翎湛将来对左丘家会有重大的影响。
“对了,本皇子还想请问左丘家主,不知家主对于商税一事,可有高见?”东翎湛唇角笑意无懈可击,清俊秀雅,轻轻放下手中瓷盏。
语落,左丘家主笑了笑,即刻起身,东翎湛眸色倏然便有一抹复杂一闪而过,却见其端正的站在眼前,缓缓地朝他跪了下来。
“左丘氏族愿为九皇子殿下,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