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保尔斯岛

不管怎么说，包括林世举在内的所有人都觉得这片海实在是太过异样，虽不至于感觉害怕，但仍旧觉得心有余悸，那桅杆上莫名其妙掉下来的瞭望手，海里的诡异海藻，还有宁静到带着几分死亡阴冷的气氛，这完全就是横亘在新航线上的一片魔海。

要是海盗们真的逃进这里，即使是公国拥有强大的力量也不会有任何的作用，这里只有亡命徒才有足够的勇气生存下去。

经过了昨天晚上的事情，人们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以防海中再出现什么不寻常的东西，不过令人稍微松了一口气的是，一连航行了四天，再也没有任何的突发情况，除了一片死寂之外没有任何的声音，只是偶尔出现的几只飞鱼终于证明了这里并不是毫无生命存在的痕迹。

一连几天下来，天上的浓雾丝毫没有散开的意思，不过到了第五天的时候，一直在舰队前方领航的波塞冬号终于从浓雾中钻了出来，眼前一片豁然开朗的景象。

一张巨大的橄榄色地毯上，一座火山岛已经遥遥在望，一派典型性的亚热带气候，岛上绿荫交错，参天的大树就像是天堂的守卫，上面花草遍地，阳光在这里在笼罩在马尾藻海上厚厚的云层里面撕开一角，将自己的光晕洒遍岛屿，金色的光晕笼罩下，岛屿显得就像是人间仙境一般，各种飞鸟迅速自空中掠过，飞向这座马尾藻海里的伊甸园。

离着这座岛不远处还零散分布着几座小岛。

波塞冬号上的人们无不欢欣鼓舞，虽然只在马尾藻海上航行了五天，却让所有人觉得就像是与世隔绝，乍一见到这仙境一般的岛屿，他们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这里便是我们的庇护所，”赛罗莎站在船头，即使是她这种已经适应了压抑生活的人，眼睛里的温柔还是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当众神都抛弃我们的时候，只有这片人们眼中的魔海接纳了我们，我的人没有白死，他们的牺牲为海上的子民找到了一片天堂。”

保尔斯岛，坐落于魔海里面的这座人间仙境，此刻就在眼前，当听到赛罗莎的话时，林世举竟然觉得眼中有些发酸。

两艘小艇准备完毕，带着赛罗莎的几名亲信迅速朝着岛屿接近着，他们将先行前往岛上报信。

令人感觉惊讶的是，上帝似乎在这里专门开辟了一个充满生机的地方，岛屿周围的近海都没有马尾藻这种邪恶植物的踪影，清澈见底的海面上一片碧蓝，海中的礁石都能够看得一清二楚。

林世举很难想象当一群落魄绝望的海盗看到这片陆地的时候内心的狂喜是怎样的，这些人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而自己将他们带出去，他们当中的男人会为公国流血，他们的孩子长大之后也会为公国在战场上厮杀，而这一切说到底都是他自己的野心。

不过犹豫也只是一闪而逝，他的内心随即变得坚定起来，扩张的道路上总会有人牺牲，多少鲜血都是值得的，不是他们也会是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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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两艘来自保尔斯岛的船从岛屿背面缓缓驶了出来，那是两艘中型霍克，就像绿宝石号一样，看样子也经历了不少年头，不知多少次从暴风雨掀起的狂风巨浪中逃脱。

“是皮尔斯和孔雀湖号，”赛罗莎站在林世举身边，一眼就认出了那两艘船。

在这两艘船的接引下，以波塞冬号为首的几艘船缓缓跟随着它们往保尔斯岛驶去。

转过岛屿的正面，在岛屿的背面就是一处完全使用保尔斯岛开采出来的山石修造的石头造码头，虽然夯筑略显粗糙，但在这里却显得非常突兀。

那些采用石头和木桩混合搭建的简易房屋，上面仅仅盖着一层茅草，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窝棚，用木栅栏简单围拢就形成了一个家，目之所及，这些低矮寒酸的房屋就是整个岛上最普遍的建筑。

不过令他觉得奇怪的是，在更远处的火山脚下，林世举看到了一个简陋中带着几分庄重肃穆的新月标志，它极为高大，在遍及全岛的窝棚中显得鹤立鸡群，显然是用一块巨大的火山石雕刻而成，虽然粗糙到只能认出一个大概，但是林世举觉得这个石头雕刻的新月标志完全可以成为保尔斯岛的象征性符号。

林世举回过头看一边的赛罗莎，只见她带着手下们已经在船头跪倒，极为虔诚地拜倒在甲板上，口中念念有词，不知怎么回事，他竟然觉得有一丝丝庄重和神圣，挥挥手让手下们全部都小声一些。

直到赛罗莎带领着海盗们进行了祈祷，这才站起身来，她看了一眼林世举，一边走过来一边解释，“我们每次平安回到保尔斯岛，都会进行虔诚庄重的祷告，因为每一次踏足陆地都是真主安拉在保佑我们。”

林世举对于宗教不赞同也不反对，艾斯普瓦公国存在着多种宗教，印第安人各自的原始宗教，天主基督教，东正教，阿拉伯人的伊斯兰教，多神教，甚至还有一些来自欧洲大陆的新教主义活跃者，那些胡斯教派和波西米亚弟兄会的人以及一些马丁路德的信徒，他们都将这里当成了一片对于新教徒来说胜似天堂的处女地，受到迫害的新教教徒们都将大西洋彼岸的艾斯普瓦当成了避难所。

虽然艾斯博文主教对这一切混乱的局面非常不满，但是林世举根本就没有时间搭理他。

现在再多上一支穆斯林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问题，至于什么基督教和穆斯林的仇恨，他同样不在乎，但若谁要动摇林世举的统治基础，他就会让这两个宗教在新大陆全部消失。

岸上早就已经有不少听说船队回港闻风而来迎接的人们了，而且数量还在源源不断的增加，每当船队回到保尔斯岛的时候，他们都会用火辣辣的眼神看着那从船上搬运下来的布口袋，炽热的眼神若不是赛罗莎的威望，恐怕早就一哄而上将东西哄抢一空了。

林世举觉得自己有一些明白为什么赛罗莎和海盗联盟的人会这么完全不带思考的就接受公国条件了，这里虽然是一片天然的世外桃源，但是对于这些数量庞大的海盗们来说也是一块绝地，没有任何船只敢到这里来，而岛上的土地虽然肥沃，不过人口更加庞大，显然这里的土地生产的粮食不足以喂饱每一张嘴。

这也许同样是马伊思的烦恼，数万张嘴，这个数量根本不是海盗们能够负担的，马伊思作为一名拥有巨大的野心的海盗头领也想着接受招安，看样子他也是被逼急了。

“告诉我，赛罗莎小姐，你们是怎么发现这里的？”林世举并没有急着下船，而是招呼手下们将船上早早就准备好的粮食生活用品等先卸下去，看着彼得指挥着士兵们忙活的样子，他扭过头问赛罗莎。

“全靠神的怜悯，”虽然看不清赛罗莎面纱下面的表情，但林世举想她回忆起往事的时候脸色一定不怎么好看，“我们在萨加索海整整航行了十天十夜，濒临绝望的时候我们的领航船发现了保尔斯岛，随后我们将这里改建成了一个栖身之所，但是随着海盗联盟成立，我将这块地方变成了整个海盗联盟的基地，我们被公国的海军打得无处容身，这里就是我们最后的要塞，有萨加索海作为屏障，没有外敌可以进来。”

“这里的植被如此茂密........”林世举指着岛上连绵不绝的椰树，“那么这里有淡水了？”

“是的，”赛罗莎点点头，“这里有足够的水，但没有足够的土地种植粮食，我们储备的食物早就消耗殆尽，为了生存下去必须走出这一步。”

“原谅我，公爵阁下！”没有等林世举答话，赛罗莎在话音刚落之时突然朝着林世举跪了下去，“我并不是有意隐瞒自己的身份，但是..........”

她拉长了嗓音，林世举心中冷笑一声，长期的海盗生活也许让这个女人对一切人或事都不再那么信任，变得多疑起来，想想也有几分可怜，他斟酌了一下，“起来吧，赛罗莎，如果你有什么不想说的话我不会勉强你，但信任是相互的，我会收下你的包袱，不过对于你可能就会不再那么信任...........”

林世举抬手打断她即将要说的话，在甲板上走了两步，“顺便说一句，你是一位穆斯林，但没有一位穆斯林女子敢于孤身来到新大陆成为一名海盗，你背后有什么故事我不知道，我同样不在乎，若是一只毫无退路的狼还敢在一直猛虎面前耍心机，那就完全是不明智的行为。”

赛罗莎的面罩抖了抖，头埋得更低了，“我来自埃及，我的父亲是图曼贝伊，是马穆鲁克王朝的最后一任苏丹，也可能是最可悲的苏丹，真主没有站在他身边..........”

“伟大的公爵阁下，我听说您同样是一名战士，”赛罗莎依旧保持着跪姿，她的眼睛噙着泪水，声音都有些哽咽，“但是在我眼里，您简直不配称之为战士！我的父亲率领他的亲卫队曾经和厄图曼人在瑞达利亚血战，在最后的关头为他的国家流尽最后一滴血，他甚至连即位仪式都没有！他什么都没有得到，没有享受过哪怕一天平安日子！而那个恶毒的赛利姆，将我的家人全部吊死在开罗，我被父亲的马穆鲁克护送逃出开罗，一个忠诚的埃米尔用他的女儿代替了我，我在丹吉尔买了一艘船，在新大陆寻找一切可能的东西，能够让我拥有足够的力量去亲自杀死那个恶魔！”

“我要报仇！我要杀死他，我愿意为此做任何事情，”赛罗莎疯狂地大叫起来，和平日里沉稳的样子完全不着边际，歇斯底里地趴在船舷上冲着大海哭喊一会儿，她又缓缓地安静下来，“可是我发现我错了，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凭空而来的服从，我用尽最后一点金币带来的人全部葬身在这片海里，最后却成了一个海盗，我积蓄势力，奢望着复仇的那一天，可是海盗不是那么好当的，这些亡命徒没有平白无故听从一个女人指挥的道理。”

“我不知道我曾经多少次想过寻死，但是我的肩上担负着我全家的仇恨，我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林世举看着哭的奄奄一息的赛罗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知道艾斯普瓦公国的军队在整个新大陆都无比强大，就连卡斯提人都回避让三分，”赛罗莎喃喃自语，突然就想发了疯一样，冲到林世举身边抱住他的脚，“我愿意做任何事情，只要您能够让我指挥一支军队，讨伐厄图曼人！”

林世举虽然确实有进军欧洲的心思，但要做到一步登天是不可能的，他的内心只是有这种打算，但在这以前要做的还有很多，比如东方。

如果在这个时候就去招惹厄图曼土耳其人无异于疯子，在战略上完全不可取，不要说公国立国尚短，军事实力远远不如土耳其人，就是那穿过一个大西洋和半个地中海的的距离就足以让人望而却步。

看起来赛罗莎除了有一些过人的本领，却在战略上完全被仇恨遮蔽双眼，对于这种因为某一种情绪就完全丧失思考能力的人，林世举不认为她可以独当一面。

“我不能够在这种时候就答应你的要求，”林世举摆摆手，即使是她可怜兮兮的样子东方人也丝毫没有顾忌，他不动声色的挪开自己的脚，“不要说军事力量我们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公国全体上下不可能因为你就打乱整个征服的计划。”

赛罗莎低下头，死死地咬住嘴唇，眼中充满了不甘和屈辱，林世举没有在乎她的感受，“但是赛罗莎小姐，你的遭遇我完全同情，如果你发誓向我效忠，那么我会在情况允许，并且合适的时候帮你完成夙愿，如果赛利姆死了，我会将他的儿子交给你处置，至于军队的问题，只要你拥有足够让人信服的才能，我不介意将一支军队交给你指挥，我国的墨西哥省长特丽伊索奇辛女士就是一个明证，我从来不会介意女人来担任任何职务。”

赛罗莎抬起头，眼中包含着不敢置信的神色，她惊喜的瞪大眼睛，“安拉的信徒，我赛罗莎 菲斯娜 阿里----阿希沙夫 贝伊 图曼，忠诚的安拉仆人和信徒，向伟大的真主发誓，将永生永世忠诚地效忠于至高无上的艾斯普瓦公爵，如果我违反今日的誓言，就让我的肉体永远被埋葬在沙漠里被兀鹫噬咬， 灵魂永远无法从肉体中逃脱！”

“我只是要你绝对的忠诚而已，”林世举有些哭笑不得，但是他同样知道一个恶毒的誓言对于一名忠诚的穆斯林的重要性，并没有在说什么，他搀扶起赛罗莎转身向岸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