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血之祭礼（下）

在镭射线接触到炮台外五米范围的时候，一道无形的屏障出现，将射线尽数反射回来，能量甚至没有得到半分损失！

副官转身夺下一个重机型机甲的骑士盾，怒吼一声将盾牌甩了出去，在射线撞击到军绿色机甲装甲板瞬间挡在他的面前。

“砰砰砰砰砰！”一连串密集的响声从骑士盾上响起。盾牌坠落瞬间，军绿色机甲早已因恐惧瘫倒在地，一动也不动。

白银骑士僵硬地用长枪支撑着他的机体，而驾驶舱中的马斯顿却没有半点声音传出来，仿佛睡着了一般。

也只有马斯顿自己才知道，此刻的他是有多么的慌乱，是多么的恐惧。这一切，根本不是他们能抵抗的住的……

怎么办？怎么办？！就没有一个万全之策让所有人全身而退吗？到底该怎么办？

“长官！请您下达指示！”副官突然靠近马斯顿，用右臂重重捶打了一下胸膛，发出铿锵有力的钢铁震颤声，欠身低吼道，“长官，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纵使你的命令错误，让弟兄们都丧了命，也好过坐以待毙！我们的命在自己手上，就应该尽全力赌上一赌！如果真的死了，那也只能怪运气不好！”

“恐惧，只会让你变得更加弱小。”

听了副官的话，马斯顿骤然醒悟。这个世界上哪里会存在着完全的决策？有些时候，纵使你知道这样做会让伤亡加大，可只要它可以带来胜利，那么它就是个好的决策。

从踏上战场的那一刻，他们的命便悬在他们的指尖，从容地迎接这场以生命为筹码的豪赌。

黑甲战士们半跪在地，手中举起威力巨大的射线枪支，疯狂地对着躲在骑士盾后面的骑士们攒射而去。金色的射线狂风骤雨般无休止地落在骑士盾上，发出“噼噼啪啪”的细密开裂声——那是盾牌逐渐被粉碎的声音。

盾牌上起初只是在表面溅射出璀璨的火花，后来盾牌的表面上却布满了细碎的缝隙与裂痕。

“轰！轰！轰……”终于，盾牌破碎的声音伴随着漫天飞舞的碎片，连绵起伏。

盾牌碎片纷纷扬扬地向骑士们的机甲上撞击过去，不少尖锐的尖锐碎片甚至和刀剑一般将一些机甲的体表划得千刀万壑，装甲板支离破碎。

与此同时，黑甲战士们的第一波攻击也停下了，黑甲战士们也和他们一样，需要为枪械充能才能继续使用。

趁着这个间歇，白银骑士高举手中长枪，怒吼道：“全军突击！不怕死的跟我来！”

说着，左肩处安置的炮口轰然爆发，射出一道强劲而有力的气浪。气浪中心，赫然是一个刻有Z字图案的导弹！

导弹炸开的瞬间，强大的冲击力将白银骑士的机体向后反推出去，如一道急速狂飙的白色流星，划破苍穹，落在黑甲战士之中。

马斯顿挥舞着白银长枪，在黑甲战士中旋转，所到之处，爆发出耀眼的电火花，钢铁残骸被他踩踏在脚下“咯吱咯吱”地响着。

“不怕死的来跟老子杀个痛快！其他人，带着民众赶紧跑！”马斯顿手中的银枪舞动的越来越快，不断发出刺破空气的锐利尖啸声。

大部分的骑士都驾驶着自己的机甲，如绝望的困兽做出临死前的疯狂反扑，杀向高大挺拔的黑甲战士。

其余的骑士们也想加入战斗，却在马斯顿阻拦的吼声中纷纷调转头，护卫着车队，奔跑撤离。

而就在这时，浮游炮台的吼声再度响起，骑士们仰望天空，紫色的弧线仿佛流星般坠落。

而他们，已经没有了骑士盾！

“一战队……全体成员，搭人盾！”一个蓝色的高级机甲发出低沉的吼声，声音在扩音器中响起，听上去是那么的沉重……

没有人逃离，也没有人抱怨。整个过程，除了接连响起的炮火声，没有人开口说一句话。

骑士们显得异常沉着冷静。

约莫十个扛着长矛的铁甲从队伍中分离出来，围成一个圆圈，一层叠一层地围绕着车队，背向外侧，弯下腰来形成钢铁的壁垒。

他们柱子一般粗壮硕大的机械臂在车队上方交叉，相互支撑撑起一面坚固的防御层。

紫色的流光密集地落下，爆炸声里的世界仿佛即将破碎一般，视线所及处尽皆是爆碎的钢铁护甲。

车里的人恐惧地尖叫着，他们感受到了装甲车在强有力的爆炸冲击波中震动，仿佛一切即将崩坏，他们也将炸开一般。

“不！不！不！”马斯顿转身的瞬间，看到了骑士们和机甲一同在紫色流光之中破碎爆炸的景象，尖利地吼叫着。但是，周围的黑甲战士源源不断地向他发动狂风骤雨般的袭杀，让他无法脱身。

紫色光芒消失了，爆炸声停止了，只留下了满地燃烧着炽热火焰被烧的通红的钢铁残渣。

“一战队克洛斯少校及所属骑士，全部阵亡。”通讯频道里，传出了一个让人悲伤却异常愤怒的消息。

马斯顿感觉到他体内的血变冷了……

他的眼里再没有旁人，他狂奔着冲向副官，白银长枪一如暴怒的狂龙，一往无前地斩劈出耀眼的银弧，把任何想要阻挡他的黑甲战士统统杀死！

杀！杀！杀！那种狂暴的杀意充溢于他的内心，他的脑海里一直浮现出骑士们在梦幻般的紫色光芒中消逝的场景，无法被忘记！

尽管他马斯顿是总指挥，可他却并不能把每一个骑士的名字都统统记住。有很多人，他只是见过一面罢了，而现在，这些骑士们却就这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也许，他会活下去，享受着英雄的称号，被人们敬仰。可这些骑士，却只能长眠于此……甚至没能见到亲人最后一面……

这就是战场……久违了的战场，流血的战场……

“骑士，荣耀。”

马斯顿满是厚重老茧的双手飞快闪掠，面前的投影屏幕上闪现过如潮水般涌动的数据。

白银骑士的身影在推进器的频率转换下做着近地面低空滑翔，如鬼魅般从不同的位置突然出现，每一次闪动都必然会带去一个黑甲战士的性命。

长枪纵横旋转着，好似汹涌的风暴般往复肆虐，对方肢体上翻涌起的电火花模糊了他的双眼。

此刻驾驶舱内的马斯顿比这些模样恐怖的黑甲战士看起来更像是一位残暴的魔鬼，他的瞳孔发出精湛而纯澈的光亮，宛若森寒的白骨在他的眼眶里狰狞地咆哮着。

黑甲战士不论是战斗本能、战斗持久性还是装备的先进性都远超联邦的骑士们。很快，马斯顿周围的骑士们便纷纷倒下，被黑甲战士踏碎机体里的驾驶舱，顿时，粘稠的鲜血就从机甲残骸的缝隙中缓缓渗透出来……

渐渐地，马斯顿和副官被围在了一群黑甲战士之中。

浮游炮台似乎失去了能量，并没有发动第三轮射击，只是在空中静静地悬浮着，不知何时会突然绽出罪恶的火花。

“一，二，……十七。”马斯顿呢喃着，“一共十七个。”

“不如……比比看，谁杀的多？”副官挥舞着手中长剑，对马斯顿轻笑道。

“输了的，请弟兄们吃饭。”

“没问题。”

事实上……除了渐渐远去、逃离包围圈的骑士和车队，这片区域之内，还能站起来战斗、还能呼吸的骑士，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其他的骑士，都被沉眠在他们那具钢铁制成的巨棺之中，永远地葬剑于此，魂归故里……

马斯顿和副官同时动作，银枪尖端上闪烁的寒芒和长剑剑刃上的寒锋交相辉映，闪动着烈日般的光芒。

“杀！！！”

银枪和长剑在二人的手中不断舞动，疯狂地冲杀着。

时至今日，马斯顿才知道自己的这位助手的实力是那么地恐怖，甚至机甲的驾驶技术远远地超越了自己。

副官挥舞着长剑在黑甲战士中旋转，和对手的弯刀碰撞在一起，交接处不断迸射出璀璨的火花。强大的力量将黑甲战士震荡开来，同时也成功地吸引了多数黑甲战士的注意，马斯顿所面对的攻击压迫骤然减轻。

两个人肩并肩，一同向前发动着冲锋，长枪和长剑交错着发动攻击，一个又一个黑甲战士在他们的攻击下轰然破碎！

突然，马斯顿感觉到后面有人猛地推了他一把，机甲机体倾侧，重心不稳，使得他下意识加速运转着动力核心，推进器爆发出从未有过的强盛火焰，“轰”地一声开足马力，闪到了黑甲战士们的身后。

然而，马斯顿发现自己忽然听不见身边副官带起的地狱般的剑风了。

他回过头，看见副官并没有跟上来。他正站在六个黑甲战士的包围圈里。

钢铁制成的甲胄缓缓跪下，六道狭长的剑刃从不同的方向没入了他的机甲中，汩汩的鲜血从胸前的巨大裂痕中涌出，染红了他的装甲板，像是披上了一件华美的血色战衣。

“马斯顿。”副官虚弱的声音从几乎破碎的机甲中响了起来，“这次……是你输啦！老子死的值，临死了还能带着这么多陪葬，赚啦！哈哈哈哈……”

“不，不，你不能这样……”马斯顿无力地伸出手，就要挺枪再次杀回去，将副官从机甲中救出来。

他要问他，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在黑甲战士剑围形成的瞬间将自己推出去？为什么……为什么……该死的，明明是我！

“你是战士的灵魂，没有你的指挥，谁也活不下去。”似乎洞察了马斯顿心中所想，副官对他说道。“马斯顿，大胆地向前走吧，我只能……陪你到这里了。”

白银骑士极速运转的动力核心近乎将他搅碎，使得整个动力系统崩溃，银色的流光发出痛苦的嘶吼，冲向那被剑阵洞穿了的钢铁甲胄。

然而，下一刻，马斯顿和白银骑士就被一瞬间轰然爆发的磅礴气浪翻涌冲撞着，重重地掀飞出去。

尖锐的音爆声划破空气，如同一柄利刃，插在影影绰绰的黑色身影中间。装甲碎裂的清脆响声接二连三地响起。

副官引爆了机甲的自毁装置，巨大的机体瞬间分离崩析，无数带着火焰的装甲碎片和零件纷纷扬扬地向四面八方播散开来……火光也将周围的黑甲战士完全吞噬进去，在烈火中爆碎。

“不……不……啊！！！为什么……”马斯顿跪倒在地，手中长枪直指苍穹，像一只受了伤的野兽般歇斯底里地哀嚎着。

马斯顿突然觉得，这并不是战斗……而是一场葬礼。

勇敢的骑士们躺在钢铁制成的棺材里，厚重的土地是他们的家属，无尽的苍穹和旋舞着的风充当着牧师的角色，而他马斯顿只是一个坐在台下的路人，看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永远逝去，他却无能为力。

骑士们被埋在了敌人的尸体之下，连带着他们一生的梦想、欲望和陈旧的往事，一并葬在尘土之中。

这时，一道模糊的黑影将白银骑士的身影完全笼罩在其中。

又是一个不速之客无声无息地闯入了这场葬礼之中……

“去死吧！混蛋！！”马斯顿回过头，想都没想，举起手中长枪便疯狂地刺杀而去。

可是，枪尖静静地定格在距离对方胸膛不到一米的地方，再也不能有寸进。

马斯顿看着面前那比他不知大了多少倍的纯黑色机甲，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手中紧握着的长枪被面前这个宛若魔鬼一般的机械甲胄死死地卡在他长满倒刺的巨手之中，并缓缓地从白银骑士的手中将长枪抽了出来……

对方抬起那双闪烁着邪异的紫色光芒的双瞳，静静地注视着马斯顿，仿佛要将目光穿透机甲，落在他的心灵深处一般。

长枪被夺去后，对方将其重重地倒插在地面上，巨大的力量几乎让长枪完全陷入地面之中……

马斯顿绝望地叹息着，没想到自己刚刚经历苦战就碰到了这么可怕的怪物。能从白银骑士手中将长枪夺取，并且深深缀入土地之中，这是何等的力量？

对方身上那种帝王般的霸道和威严以及恶魔般的邪恶两种气息完美地结合在一起，让人面对他不禁生出一种无力抵抗的错觉。

“人类？”恶魔浑厚而沙哑的声音响起，惊得马斯顿浑身一震。

“没错。”马斯顿尽力抑制自己内心的惊讶，平静地说道。

话音刚落，他便感觉到长枪被恶魔拔了出来，并且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手中。那个魔鬼般的身影松开手中长枪，却向白银骑士再次靠近一步。

恶魔将自己的右臂托起，紧闭着的手缓缓张开，露出掌心上一个容貌美丽动人的少女。

“照顾好她。”恶魔看着马斯顿缓缓打开驾驶舱，将少女放在身后的副驾驶席位上，冷冷地说着。他身后如两轮弯月般的钢铁翅膀骤然舒展开来，带起一阵强烈的风浪。

他低下头，对马斯顿喝道：“抓紧我，我带你……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