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你为什么要回来？

未白，你是我一生中最深的绝望。

你来，你走，陪着我的，都是秋雨。

一

大雨滂沱的今夜，我遇见了至叶，檐下避雨的人很多，我回头的一霎那，却刚好与她四目相对。

在你之后，我始终相信所有相逢别离都是天意。那么，此刻我遇见她，亦是。这么多年的镇定自若统统土崩瓦解，我一转身，踏进雨里。

你离开那一天，也是这个季节，这样大的雨，你把伞塞到我手里，指着前方告诉我：“晚瑾，你要一直往前走，别再回头了。”于是，我隐在那一场秋雨里，流完了我毕生的泪。

佑寒追上来的时候，我已经浑身都湿透了，水滴顺着头发滴在座位上，他伸手帮我寄安全带，我转过头，戚戚地望着他：“佑寒，我其实不应该回来，是不是？”

他松开安全带，将我揽在怀里：“小晚，回家哪有什么应不应该？”

车窗外商场的霓虹灯次第闪烁，我的目光越过佑寒的肩头看向街对面的旋转楼梯，楼梯上方的窗户上挂着大大的灯牌，灯牌是简单明了的两个字：住宿。

2006年十月，那里是一个小网吧。

佑寒带着我回家，给我放好热水，我泡在浴缸里，身体一点点回暖。我很想就地大哭一场，可是除了怔怔的望着自己的身体发呆，眼睛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表现。

我从前以为，只要我走的够远，便可以得到你的挂念。至叶放在小腹上的双手提醒我，我不在的时间，你在小城里生活的很好，如同这世间每一个普通的男子，娶妻生子。

没有人说回家有错，可是，我已经没有家了。我回来，会让许多人原本平安喜乐的生活变的波澜起伏。

原来不是只有我觉得我回来是错的。你出现在佑寒家楼下的时候，我发誓，只要你对我回来有一丁点儿的喜悦，我都愿意与你就地和解然后祝你幸福。可是你开口却是：“晚瑾，你不是走了吗？为什么还要回来？你明明可以在外面过得很好，跑回来搅得大家都一团糟，你才满意，是不是？”

在这大雨初霁的清晨里，你穿越大半个城市，身披薄雾，眼载盛怒，匆匆赶来，不是问我我这么多年风雨飘摇是否安好，而是问我，为何不继续风雨飘摇。

在这个，你曾无数次许诺给我未来的我们的故乡，你像一个身披铠甲的战士，执刀执剑执一切利器，决心与我兵戎相见？

我想问问，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孤独终老客死他乡？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的本性，是忽略我的一片赤诚，我的本性，是随时准备在你心上也插一把刀。

“现在这样我确实很不满意。世道对贱人太宽容，一点都不利于我们建设和谐社会实现美丽的中国梦。”

“你……”你的嘴十年如一日的笨。你无话可说，我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蹲在地上双手捧着脸一直笑，眼泪顺着指缝落了一地，我仰起头：“你这么笨就不要来找我吵架了。”

转身上了楼，藏在窗后看着你蓝色的身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太阳毫无预兆地出现，薄雾霎时退散，你身后银杏树上的叶子肆无忌惮的旋转跳跃而后纷纷落地，你转身踩着落叶渐行渐远。

未白，我的力不从心，我的悔不当初，我的……掩于岁月，藏于骨血的……爱人。无法与我相爱了吗？

佑寒起来时，我已经做好了饭菜，摆好了碗筷。一幅可做贤妻良母的样子，只是桌上的菜破了功，糖醋排骨烧的焦黑，醋溜葫芦成了葫芦泥，菌王汤的颜色有些怪，他大约是饿急了，吃的很香。

我自己尝了，却很嫌弃。

他刷碗的时候，我坐在沙发上找笑话看。

小鱼问：大～鱼～大～鱼～你～喜～欢～吃～什～么～吖？大鱼：我～喜～欢～吃～说～话～慢～的～小～鱼～吖。小鱼：哦酱啊我造啦。

佑寒从厨房探出半个身子看我，我指着手机笑的东倒西歪，他无奈一笑，摘掉手套走到我身边坐下：“看到什么了这么好笑？”我把手机递给他，他看完之后……点了点头：“嗯……你的笑点又低了……”

我爬起来给他表演这个笑话，他也开始东倒西歪。啧啧……果然是反射弧太长啊。

大约是屋子里呆的太闷，佑寒执意要出去逛，而我自觉已经年纪大了，空山新雨后，我也并不喜欢，拒绝出门：“你自己出去逛吧……我刷会儿微博，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别怕我无聊。”

“笑点低的人不会无聊。但我还是要带你出去，有个巨大的惊喜给你。”

“巨大是多大？”

“你看了之后也许会对我以身相许也说不定。”

“那还是不要了，我年纪轻轻的为什么要那么想不开？”

“所以说你年纪轻轻地为什么要想不开？”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很认真，我只好起身收拾出门。

下了楼我就后悔了，天真他妈的冷啊，能瞬间感觉到脸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我冻得已经快要现原形了，他才把车开过来，临上车之前不忘狠狠地剜他一眼：“如果惊喜不够巨大，你就死定了。”

“……”他深深的吐了一口气。

当我站在肯德基门口的时候，内心真的是崩溃的，还来不及开口便被他拉了进去。

因为是早上的原因，人很少，所以我踏上最后一级台阶一眼便看见了坐在靠窗位置的姑娘，她也看见了我，我回头去看佑寒，他摊开手一脸无辜。

我的崔姑娘还是那样美，她回头看我的样子和十年前扎着马尾抱着书包在这里等我时一样，嘴角微微上扬，睫毛的阴影刚好可以遮住眼底的温柔，她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单眼皮也很好看的女孩子。我走过去坐在她对面，准备笑着寒暄，她却先我一步开口：“是佑寒告诉我，你回来了。我让他带你出来的。”

“佑寒也这么听你的话吗？”我带着那么点儿来者不善。

“他只是不想让你觉得孤单。”她似乎有些尴尬。

“我不孤单。最孤单的时候……也已经过了。”我突然笑着看着她。

“对不起……”

“没关系……”

她大概没有料到我会这么配合的说出这三个字，佑寒也是，即使我此刻低着头，也能感觉到他们两个的目光齐齐地落在我身上。我不知道曾经的自己何等任性乖张，以至于后来的现在偶有柔软便会让身边的人这样惊慌。

我默默地开口：“其实不必觉得抱歉的，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

她的眼底似乎有盈盈的泪。

我赶紧去点单，在前台等了好久抱着桶回到位置上，将印着鹿晗的那一边转向她：“这是我宝宝，介绍你们认识。”

她“噗”地笑了……

我又转过来给佑寒看：“快，想和我做朋友就赶紧夸我儿砸！”

“……”佑寒一直很鄙视我强行认儿砸这件事。

“你俩负责吃，我负责带我儿砸回家……”我摩拳擦掌迅速上手分肉。

云端终于确认我说的没关系是真的没关系。

她盯着鹿晗看了很久，又悠悠地看向我：“你还是和从前一样。”我迅速移开目光继续和佑寒瞎扯……

半小时后，打着哈欠说了再见。

佑寒大概真的无法相信，我会这么轻易地与云端握手言和，所以回到家后他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好久才开口问道：“你真的原谅云端了吗？”

“嗯啊……”我漫不经心的回答。

他却无比虔诚地蹲在我旁边，又问了一遍：“你真的……原谅云端了……是吧？”

“是啊……”

“我发现我越来越不懂你了……”

“因为我长大了，而你，还小。”

“那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我合上书，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他坐。

“2015年的时候我去了敦煌，住在一家青年旅舍的二楼，有一天，我下楼梯的时候，看到一个女生在厨房摘菜，那个背影……有那么一刹那我以为是她……现在距离她递给我的第一封信，我们成为朋友，已有十五年，整整十五年。四年前，也是这个时候，她问我是不是很讨厌她，我说，我不知道。”听到这儿，佑寒握住了我的手，我知道，他想给回忆中的我一点力量。“那时候我们刚刚从海边回来，我搂着瑟瑟发抖的身体在房间里流泪，她在外面玩到凌晨三点，我走的那天早晨，她六点钟就出去了，八点钟回来陪我吃早饭，送我坐上机场大巴。然后，她的手机就坏了，无法联系任何人了。后来，我们在路上遇到，问好，再见。她只是逢年过节给我发微信。再后来，我拉黑了她的qq、微信……”

“所以她没办法知道你的消息？”

我点头，继续说道：“直到我遇到那个女生，她陪着我在鸣沙山上从清晨坐到日落，我们一起窝在旅馆的沙发上看电影，我总觉得她就是云端。你知道的，无论我走到哪里，都能找到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就像未白说的，我可以好好地活着。可是直到那一刻我才恍然大悟，我原谅了那么多毫不相干的人，却从来未对我最珍视的姑娘说过没关系。”

“那以后，你会留在云端身边吗？还和从前一样。”

“不会。”

“为什么？”

“你今天怎么这么多为什么？”我白了他一眼，翻开书继续读，他无奈的撇撇嘴，起身走了。

他与云端一直强调从前，希望一切都原封不动的回到原来的轨道上，我们还是数十年的老友，一切欺骗背叛都烟消云散。可我恨不得时光再走的快些，能将过往种种全部抛诸脑后，永远不再记起。

而他们，都是这过往种种。

爬起来翻开皮箱，把人形立牌拿出来摆在茶几上，正要拍照，佑寒递过来一杯奶茶，看到小小的人形立牌分外震惊：“这种东西你都哪儿来的？”

“买面膜的时候送的。”

“说好的从不用面膜呢？”

“我没用啊，买面膜只是为了要这个。”说罢将他递过来的奶茶摆在小人儿旁边，一起拍了。

“……”

发朋友圈配文字：带儿砸回老家……

佑寒在底下评论：你儿砸知道你比他小么？

我恶狠狠地回道：我儿子永远七岁。

将手机调成静音，抱着人形立牌和奶茶进了卧室……佑寒站在原地冲着卧室嚷道：“别玩手机了，好好睡一觉晚上带你出去玩……”

突然有些羡慕郭君媛，与佑寒这样温暖贴心偶尔还可做开心果的男生在一起，该是一种怎样的幸福呀？可是很快她就会把这些幸福，撕裂了呈现在我面前，得意而绝望的问我：“这样的爱情，给你你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