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魔神觉醒
黑色的尘埃在灰蒙蒙的苍穹下飞舞着，山峰般堆积着的金属尸骸连绵不断，仿佛沉睡巨龙的钢铁脊背。金属残骸散发着其特有的寒芒，裸露在外的导线接触到漂浮的尘土时，偶尔闪现出璀璨明亮的细碎火花。
从废墟缝隙中渗透出的粘稠液体在破碎的钢铁表层缓缓流淌着，渐渐地腐蚀他们曾涂上漆液的表皮。在烈火的包围中，散发着刺鼻的腐朽气味。
梁晨静静地躺在废墟之中，混浊的眸中闪烁着近乎溃散的光芒，呆滞地凝望着浩瀚的星空。
他的脸色异常地苍白，身体上的每一处肌肉几乎都被破碎的钢铁边沿卷起的薄薄刃片割裂开来，那破碎的作战服也已被染成了凄迷的血红色。
“为什么……为什么？”他绝望而无力地伸出自己满是伤疤的手，探向星空，似乎试图去挽留住什么。然而，他触摸到的只有触手可及的空气，以及「魔神」解体后从空中坠下的残渣……
“不要离开……我。”梁晨用嘶哑的嗓音痛苦地呢喃着，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那星空下展开的那对沾满罪恶鲜血的圣洁羽翼，以及……那被烈火无情吞噬了的绝美容颜。
那一刻的丽雅，安详地坐在「魔神」的驾驶舱里，深情地凝望着他，眼底满是浓重的眷恋与不舍……
火焰不断烧灼炙烤着大地，如恶魔般吞噬了一切，吞噬了那如粉色樱花一般正值花期的娇艳少女，吞噬了那威武邪魅的钢铁君王，也吞噬了梁晨一生的梦想……
他们还是没能杀了他，因为她杀死了他们，但，也赔上了自己。
“不要走……”少年发疯了一般想要站起身来，去抓住渐渐离他远去的一切！却发现，山岳般的压力将他死死地禁锢住，胸臆间插着的钢铁残片压迫得他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一个黑色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向他的咽喉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掌。
他模糊的仿佛被雾气掩盖的脸颊上，一对闪着怨毒之色的双眸骤然睁开，妖艳的血红色光芒如黑暗中的璀璨光芒，犀利的眸光仿佛要将可恨的异教徒刺穿吞噬！
“去死吧。”那个声音淡淡说道，手掌的力道猛地增加，几乎要将他掐死！
“不！！！”梁晨咆哮着，用力挣扎着。结果，却发现一切都如幻影般消散……不过是场梦。
出现在眼前的是刻着华美浮雕的天花板，一扇水晶灯悬挂在上面，在清晨阳光的映衬下，宛若璀璨的星辰般闪亮夺目。而他的一只手臂正举得高高的，向上抓去，因长时间保持着同样的动作而有些僵硬。
正当他揉着微微发痛的头时，管家柔和的男声在门外响起：“先生，您该上学了。早餐在餐厅里已经为您准备好，我在楼下的车里等您。”
“好！”梁晨匆匆地应了一声，快速地穿好衣服，就要走出房间。
突然，他好像想起什么一般，刚要迈出房门的腿又倒退回来。
他径直走到桌前，拿起了桌上的一个仿古的老式怀表。他打开怀表的盖，露出了一张小小的相片，那上面，赫然是他和丽雅在魔神上的合影。
梁晨双眼有些浑浊，两行清澈的液体从眼眶中悄无声息地流下。
“已经五年了啊……丽雅。”
清晨，S市一中的学生们大多都在各自的社团之中参加着清晨的社团活动。而校园的西北方，大体育场的方向，却传来一阵有一阵“轰隆轰隆”的爆炸声和金属摩擦撞击声。
此刻，在空旷的体育场上，两架淡蓝色的机甲手持双刀在场上搏斗着。刀刃撞击发出清脆而尖锐的金属暴鸣声，刀片交接处摩擦起璀璨的火花。
这里是隶属于军方和S市一中合作设办的机甲部，主要为那些对机甲感兴趣的学生提供平台。如果你足够优秀，可能在训练之中便得到军方的认证，成为一名见习骑士。
所以说，机甲部几乎是所有男孩的梦想圣地。
身着一袭挺拔军装的齐恒背对着看台，负手而立，静静地注视着悬浮在他面前散发着幽蓝色荧光的全息投影屏幕。阳光将他雄健而优美的肌肉线条勾勒得完美无瑕。
他站在那里，如末代武士的苍凉与萧瑟一般，孤单的背影让人感受到无端的悲楚。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他将头微微扭转过来，柔声道：“来了？”
尽管他脸上的笑意是那么浓郁，可那种几乎铭刻在他骨子里的孤独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掩饰得住的。
“嗯。”梁晨点了点头，坐在齐恒身边的长椅上，递给他一罐温热的咖啡，漫不经心地说道：“今年机甲部倒是来了不少好苗子。”
“哦？”齐恒转过身来，戏谑地看着梁晨，阴阳怪气地笑道：“这群新兵蛋子看来还真是不错，居然让堂堂的魔神冕下称赞，我这个教官也跟着一起受宠若惊啊。”
梁晨眉毛一挑，欲言又止地瞪了齐恒一眼，仰头猛灌了一口咖啡。
“你每天都来看机甲部的训练，难道还要告诉我你不加入我们机甲部吗？以你的水平……只要加入机甲部，分分钟让我这个混蛋失业，这不是你一直想看到的吗？”齐恒用深邃的目光凝视着梁晨，如鹰般仔细观察着他脸上所表露出情绪的每一分细微变化，而自己却依旧笑意不减。
“我，忘不了。”梁晨深吸一口气，眸光剧烈地颤抖着，脸上的表情也因痛苦变得扭曲起来，看上去略显狰狞。
齐恒点了点头，转过身再次背对着梁晨。
如果他们身边有其他细心的人的话，便会发现，此刻被齐恒紧紧攥住的双拳上青筋暴起，不断地颤抖着，手指关节也随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那是极力压制自己的愤怒的表现。
“砰！”齐恒面前的全息投影屏幕瞬间溃散成点点荧光，在空气中飘散着，轻拂过他满是怒意的脸颊。
“如果她看到你如此颓废，才会伤心！”
梁晨摇了摇头，脸色苍白地惨笑道：“我答应过她，好好活下去。”
齐恒不怒反笑，但眸子之中最初的光芒却黯淡了许多，“你怕死？”
“死？”梁晨自嘲般地嗤笑一声，不再言语。
他什么时候怕过死？在他的印象之中，怕死什么的，确乎是不曾存在过的。可是，真正阻挡着他的心魔，或许是那段记忆，那段那噩梦般的记忆。
他忘不了死在他眼前的丽雅，他忘不了那星空下可怕的神翼。忘记？这些叫他如何去忘记？
从前的枪林弹雨、从前的热血豪情、从前叱咤风云把酒当歌，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但怎样活才最有意义？”不知何时，齐恒已经站在他的面前，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打断了梁晨的沉思：“这是你曾经问过我们的，队长。”
听到“队长”两个字，梁晨浑身猛地一颤，像是触碰到了什么封存已久的令他不愿意记起的回忆，“呼啦”一声站了起来。
他惊恐无措地看着齐恒，犹如见到鬼一般瞪圆双眼，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队长。”齐恒冰冷而阴沉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无情地将梁晨的伪装再一次揭开，在他的伤口上狠狠地撒盐，“那答案你没说。可兄弟们，一直都懂。”
突然，齐恒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他伸出粗壮的手臂，将猝不及防的梁晨揽在怀里，快速地转了一个圈，将二人的位置调换。
一股清风无声无息地滑过，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
梁晨感觉自己的腹部沾染上了些许温热的液体，那液体蓬勃不息地从齐恒的身体里涌出。
那是，鲜血。
“为……为什么？”梁晨从齐恒的怀抱中挣脱出来，浑身颤抖着死死地盯着被染红了的双手和衬衫，绝望地问道。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无数道璀璨夺目的金光便如流星陨落一般在整个城市上空的苍穹上，安静地落下，犹如愤怒的神向大地射出的光之箭，毁天灭地！
齐恒无力地靠在长椅上，几道金光再次从他的双腿上掠过，带起瑰丽妖艳的血色花朵。
而梁晨身体轻动，几次的闪转挪移，便将金光轻松避开。可他的脸上，却是那样的木然，仿佛失去了灵魂的玩偶一样。
在无尽的天穹之上，两团炽烈而瑰丽的火焰，如同幽灵般突兀地亮起，随着火焰的飘动，那些轻匀如绢的云雾骤然被撕裂开来，光线在火焰的炙烤下不停地折射。
一具人形钢铁机甲，出现在云雾之间，如同神灵射出的箭矢化作一道流光穿梭在虚空之中。——那两团火焰，是它的双目，眼神冷漠而高傲。
大地，被它巨大的身躯遮蔽住。
他低头看着大地，双目之中隐匿着的残忍在眼中划过，转瞬即逝，重新归于淡漠。
一对燃烧着金色火焰的钢铁双翼在他的背后缓缓舒展开，高贵而威严。
“圣光。”
他举起了手中的长剑，那柄欲与太阳争辉、散发着圣洁光芒的璀璨圣剑，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而斩向大地。
瞬间，城市之中爆发出无比强劲的火浪，如同死神挥舞着火焰镰刀，冷漠而无情地收割着人类的生命。
天使形钢铁机甲用他那高贵的双瞳淡漠地睥睨着四散奔逃的人们，眸光中流转着些许怜悯和对杀戮的渴望。这种注视，会让人从内心深处感觉到渺小，感觉到卑微！
它像君王，悬浮在城市的上空，无论街道上逃窜的人有多少，无论死掉的人类有多少，它只是以固有的姿态伫立着……不像是刚刚出现，而是已经在这里伫立千年、万年。
“他们……回来了。那把剑，就应该是传说中的Durandal，天使的佩剑，不灭神剑吧……真令人绝望呢。”齐恒奄奄一息地说道，声音透着一丝恐惧和绝望，“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樱冥殿骑士团在两个小时前就已经覆灭了。然而，我还是低估了他们的可怕程度……”
齐恒因失血过多的脸颊看起来极为苍白，他紧握着双拳，眼眸中闪烁着野兽般的狂野和刀剑杀伐般的戾气。他自言自语地继续道，“他们能赶到这里，说明……黄金龙骑团也……”
“混蛋！”梁晨愤怒地咆哮着，抬头望向苍茫的天穹，看见了那对悬浮在城市上空缭绕着黄金色火焰的羽翼，那么的灼目……那么的刺眼。
突然，他们感觉自己脚下的石板在不停地颤动着。
接下来没有多久，他周围的地面上的石子便如跳跃而起的钢珠一般蹦跳着，沉重的机甲行进声如雷鸣般向他们不断逼近， 地面震动不已，像是浩荡的骑兵团穿越在城市之中。
“你决定了吗？”齐恒用手捂住自己正在流血的腹部，虚弱地问道。
梁晨目光犹豫地看着天空上强大无匹的天使机械人，脸上显现出挣扎的神色，“不……她为了让我活下去牺牲了自己，所以我……不能死。”
“魔神又被叫做复仇之神。”齐恒淡淡地说道，“噗嗤”一声吐出一口浑浊的污血，双眸之中的光采也愈发黯淡起来，“原来魔神早在五年前就死了。你变得自私、冷漠，甚至是无情！”
“不……我没有……”梁晨无力地为自己辩解道，却被齐恒的一声冷笑打断。
“哈哈哈，真的很好笑。”齐恒指了指身后的训练场，“那些在炮火下挣扎的人，都是你的同胞，而现在唯一一个可以和他们抗衡的你！堂堂的魔神！却选择了逃避！真嘲讽，不是吗？”
齐恒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铁戒指，朝梁晨伸出了手。
梁晨知道，那是装着机甲的空间戒。
他回头看着血流成河的训练场，他的视线因为烟尘而模糊，依稀间，他看到无数的人形机甲从四面八方向他们涌过来。
尽管看的并不清晰，但他一眼就认得出……那些影子就是五年前围攻他们的机械生命体！与其说机甲，不如说他们是一个全新的种族。
机械族！
“轰！”一个流弹落在了他们五米以外的地方，轰然炸开，掀起的气浪将二人齐齐轰倒在地。
梁晨躺在地上，头侧过去。他的双耳被炸的流出了鲜血，人影在他的视线中是重叠的。看着训练场中一个接着一个爆开的训练机甲和接连倒在血与火之中的学生，绝望地闭上双眼。
到处都是火焰和闪动的人影，哀嚎声，惨叫声，以及偶尔听见的愤怒的反抗声，种种交织在一起，如山般向他压了过来？
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火焰、燃烧的建筑、轰然爆开的机甲、哭喊奔跑的人、熊熊燃烧的人……真像五年前那个让同伴和丽雅埋骨的星球啊……
他逃避了那么多年的东西终于还是找上了他。
梁晨默默地看着倒在自己身边的齐恒，他无法面对齐恒那双憧憬的眼睛，也无法接受他的委托。
他也不愿意重新踏入机甲驾驶舱，因为当年噩梦般的情景会如梦魇般寻上他，纠缠着他，让他窒息。
当年的战友们，现在除了他和齐恒，所有人都死了，而现在，齐恒也要为他而死。
这个世界，只剩下他，要遵从丽雅的愿望，好好活下去。也只剩下他在这里漫无目的地在回忆中苟延残喘地活下去……他有活下去的资格么？他真的有资格过平淡的生活吗？
他不知道。
这时，一只紧紧攥着戒指的手落在他的肩膀上，是齐恒。
“别让，当年的事……再次发生。算，算我，求你……”
梁晨浑身猛地一阵。
是啊……不管自己相信还是不相信，丽雅死了，一切都成了过往。一直活在回忆里的他，还是他吗？
丽雅说过让自己好好活下去，真的是让自己深埋自己的内心，如行尸走肉一般过活吗？
答案是否定的。
“振作起来！我们还没死呢！”梁晨目光之中骤然焕发出两道闪亮的光芒，那光芒里闪烁着的，是一种名为希望的东西！
“真好，我的朋友。”齐恒突然像是恢复了精神一般，从地上坐了起来，抱着梁晨的肩膀，哈哈大笑道：“我果然没看错你！”
笑声过后，睁着眼，齐恒的瞳孔涣散，嘴角依旧挂满微笑，而身体却渐渐失去了生息……
“哈，哈，哈哈哈哈……”梁晨看着心脏已停止跳动的齐恒，失声地狂笑起来，笑声是那么的嘶哑，那么的悲伤……
为什么？为什么？他喃喃自语着。
今天，他梁晨，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朋友……所有！统统去了另一个世界，只留下他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继续饱受折磨。
他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许多年以前罗克欧斯的那个教堂里，同样的感受，同样的情景，同样的……孤独！
“兄弟。”梁晨用沾满血污的双手在身上蹭了蹭，缓缓地用右手将齐恒的双眼合上，“今后，你的份额，我替你补上了。其实……你也很想亲手杀了他们吧。”
其实齐恒真的是从心里看不起如今的自己吧？
他是希望他自己能踏上机甲亲手报仇的吧？
可他宁可牺牲自己也要让自己活着，这，似乎是信任，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将一切的仇人杀死的吧？
嗜血的冰冷在那双沉寂多年的幽深瞳孔中汇聚，而后又在顷刻间爆发而出，多年的沉寂没有使他的力量消散，而是汇聚在一起，就像是风暴一般，散发着宛若实质的恐怖杀气与怨念。
他缓缓地起身，看见浑身被金色光芒笼罩着的二翼天使，轻蔑地笑了笑，冰冷的声音从喉咙中传了出来，“真的……好想杀人呢。”
梁晨脸上挂着冷锐的微笑，轻轻按动手中戒指上凸起的按钮……
银光闪过，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梁晨的面前。
这是一台银白色的中型机甲，同华贵神圣的天使形机械族相比，它更像是一个简陋而矮小的玩具。不过其优美流畅的线条还是显得比较自然的。
“银翼……”梁晨看着面前的机甲，若有所思地沉吟一阵，脸上陡然露出兴奋的笑意，“来得还真是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