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同病相怜
天气最近几周都格外好，似乎有万物复苏的迹象，周五的夜晚也格外清凉，教室里，开始有了学习紧张的氛围，只有唰唰的翻卷子的声音，和笔尖划过白纸的声音，对的，我们正在进行期末考试前最后一次的模拟考，教室里鸦雀无声，一片沉寂。其实不然，后排也不乏有人偷偷传着纸条，悄悄翻开书，拿着手机。总有那么一些人，名字一直在成绩单的前几列，居高不下高傲的看着我们，我们却都彼此心知肚明，这些高傲的背后又有多少丑恶和现实。
有些时候也总是想不开，凭什么我辛辛苦苦复习了半个月，却比不过人家玩了一个月最后这些小手段。每次跟潇筱抱怨，终于有一天她告诉我一句话，我想了想确实很有道理，于是不再说什么，学会缄口不言，也是种聪明的做法。
潇筱说：“你如果足够优秀，不会怕别人抄袭。”
潇筱的话无疑让我无地自容，确实啊，因为不够优秀，所以才会觉得她们怎样怎样，如果我像潇筱一样优秀，别人怎么抄也无法改变潇筱总能排第一的事实。
而现在，此刻原本应该奋笔疾书的我在看书，嗯，当然，不是教科书，是最新出版的杂志。趁着老师没注意看完了一页又一页，终于觉得有些无聊，拿起笔看了看空白的卷子，挑了几个简单的题做。嗯，差不多会做的都写了，这哪里叛逆，叛逆的我应该像范浩宇一样什么都不写才对，之前无论会不会都要写满，现在不过不会的空着了而已。终于熬过了三个自习，坐的腰酸背痛。
“喂”我走到后面拍了一下范浩宇“今天做题做的腰酸背痛的，不想回舍啦，出去玩去？”我冲他挑眉
“好呀”范浩宇依旧放荡不羁，不过总是很痛快答应我的要求。
“潇筱，今天帮我跟宿管老师请假～谢啦”我转头冲潇筱喊
“你又要出去啊？夏柒我都没什么可以编的理由了，你别乱跑了”潇筱一副忧心的样子
“你随便编，我先走了”“拜拜”
原本人缘不好的我更没有什么人愿意搭理我，没人愿意再靠近我、多跟我说一句话，除了潇筱。
她还是愿意每天跟我一起走，只是她叫我柒柒叫的越来越少，更多时候都是叫我夏柒。她说她能理解我。只是一时还无法接受这样的我。
我说，“你慢慢习惯就好。”顿了顿说：
“潇筱，谢谢你还在。”在学校光秃秃的树下我轻轻地抱住她。
泪水顺着衣领流进去。
这是继喝多了那天第二次落泪。
一直以为自己不会再哭了，性子里终究还是软弱的。
思绪被拉回现实，笑嘻嘻的问范浩宇：
“小宇，我们去哪玩呀？去酒吧吧？陪我去喝酒”
“范嫂发言了，哪能不去啊，走起！”范浩宇跟着他朋友开玩笑
“去你大爷的！”
酒吧今天人倒是很多，多数人看起来都是脱掉校服翘课叛逆的小少年，眼花缭乱，灯光四射。
酒吧就是这座安静的城市中的一个喧嚣的地方，这里人来人往，每天都有人在这里宿醉，每天都有人来这里买醉，企图从中得到一点心灵的慰藉，
喝了差不多两瓶“小宇，这里热死了，陪我去窗户那边天台待一会儿”
“你还能不能行了”
“少废话，给我拿上桌上那两瓶酒”
我们坐在天台边上。这里视野还不错，能看见天空中的星星和脚下一条悠长昏暗灯光的巷子。
“小宇，你为什么总是一副很霸道的样子，其实你比谁都脆弱呢，哈哈哈”
“你喝多了，老子脆弱？爷分分钟都能弄死你”范浩宇一副嗤之以鼻的样子。
“小宇，你明明挺聪明的，干嘛非要自己堕落呢，啊哈，不对，这怎么能叫堕落呢，就是干嘛不好好学习，像所有父母期望的那样成长呢”“小宇，你真是个傻子，哈哈哈”“小宇，你这样的脑袋考不上大学对得起谁呀”他确实很聪明，像所有脑袋聪明却不爱学习的孩子一样，内心倔强而叛逆
“我没有父母，不需要按照你们那样被规划的轨迹去行走，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他的话在风里听起来冷静的可怕。
“哈哈哈，怎么会，那你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么，你是孙悟空么，你给我来个七十二变看啊，哈哈哈”又喝了一瓶，喝的太急，我有些醉了，开始乱说话。
“哈哈，我他妈倒是希望自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范浩宇一边笑一边说，顿了顿，干了杯中的酒，说“在我14岁之前的人生，都是美好的，我也认真读书，还算不错，然后有一天，我爸妈开始吵架，因为一个男人，我清楚的记得，那个养我十几年的男人他对着妈喊，你怎么不去死啊，然后我妈那个白痴就真的去死了，哈哈哈，是不是很可笑”小宇的眼眶红红的，可他还在笑，这笑声，在这寒冷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凉和讽刺
起风了，冷风吹在脸上，我的神智有些清醒“那然后呢”
“然后啊，半夜送去医院抢救，因为吃了太多安眠药，已经死掉了呢，抢救无效，就被盖着白布送回来了，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手术室啊，可是我多希望没有这第一次。我爸那个贱人觉得愧对我和我妈，于是就去酗酒，也真是天灾人祸呢，喝多了开车自己撞死了，哈哈哈，是不是报应呢”范浩宇的面孔有些狰狞，有点凶又可怕，我一点点靠近他，给了他一个轻轻的拥抱，像拥抱潇筱一样抱住他。
“都过去了，会好的”很轻柔很轻柔的声音安慰他，声音轻到自己都快听不见
他靠在我的肩上，什么话也没说，可是我能感觉到，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此刻突然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不，他比我还要惨多了吧，这不是同情，只是因为我们都受过伤，彼此都懂得那种感受，所以在一起惺惺相惜，互相取暖吧。
我们酒醒了去网吧，打算鬼混过一夜早上赶回去上自习，周六没什么课，刚进网吧呆了没一会，一个男人拍了拍我们的桌子，一抬头，我们都慌了。
这个人再熟悉不过，天天扯着嗓子训我们的教导主任，他笑眯眯的问“锦中的吧？”指了指被摘下来放在桌上的校牌。
现场一片安静，范浩宇和我还有他朋友都呆立在那里，好奇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二天，我们就被全校通报，一起去网吧，最常规的，写检讨叫家长回家反省。
妈接到电话，很快就来了，她的眼神里满是震惊，在班任的办公室里，她没问为什么，听完事情的经过，
“啪——”
直接给了我一个耳光，我是第一次被她打，第一次被扇耳光，妈似乎也有些后悔，又不知该做什么。
我的脑袋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然后我跑了出去，跑了出去，穿过操场跑了很久很久，像跑八百米一样冲刺，一直到没有力气。在学校一个无人的角落蜷着身子，不知所措。
因为知道出不去，所以只能在这里。
尽量没有人的角落里。
办公室里，桌上还放着一张薄薄的纸，是老师们辛勤工作的成果，那张成绩单。
在倒数二十名的位置，才找到我的名字。妈的瞳孔满是惊讶，之前最差也不过二十多名，现在 也是二十多，不过，成为了倒数的而已。
妈不能够理解，为什么我从一个乖孩子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她看向范浩宇，眼里满是不屑，她觉得生活不正常总要有个源头，恰好在她眼里，范浩宇就是那个源头。
其实她不知道，范浩宇只是个导线，真正的源头，在于她自己。
范浩宇没说话，大步流星往外走，班任叫住他“你干嘛去！”并没停止脚步，冷冷留下一句，“你们没人管她，我出去找她。”然后跑出去找我，在这个角落里找到瑟瑟发抖的我。
“回去吧？”
“……”没有回答
“总要面对的，她也是一时生气。”
“……”没有回答
“夏柒你他妈这样算什么，少他妈废话，出什么事我担着，天塌下来我顶着。你他妈给老子说句话”
“嗯。”
“走，我们回去。”他向我伸出手。
“好”我伸出手。
他拉着我回到那个办公室。
“柒柒，妈、妈不是故意的。打疼你了吧。”妈凑上前拉住我
“没事。”
“柒柒，妈知道你都不是有心的，妈刚才太冲动了，你以后改，还是妈的好女儿。”
“嗯”
不知道说什么。很冷淡的回答。
“妈，我们回家吧”过了半响说出这句话。
“好，”转头对班任陪着笑脸“那刘老师，给您添麻烦了，我回去教育好再让她来好好学习。”
“行，那先回去吧，有什么事咱们再及时沟通。”
“好的。”
是的，我想回家，我好想念家里那张床，想念我温暖的房间，想念我那时候青春明媚的样子。寒风吹进心脏，开出寂寞的花。不是每一段路都有人陪伴，你要义无反顾不回头的走下去，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