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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公良遗脉

作者:小繁婳 | 发布时间 | 2016-11-12 | 字数:5570

这是一家毫不起眼的客栈,安安静静的除了楼下几个喝酒的客人,一个老板,一名伙计。当一蓝衣少年迈步而入时,客栈喝酒的客人齐齐抬头呼吸倏时一窒息,倾斜的陶酒壶略浊的酒水悄然流下也丝毫未觉。

超脱凡俗的容貌,即时便会让人丧失语言和动作的能力。

虽说这丏州地界狭小,但是却风景秀丽。这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处样貌算得上漂亮的人也确实不少,可什么时候竟孕育出这般的春花秋月容色之人?

客栈老板略一抬眸看到这一幕时微微一蹙眉,而视线再上移,待看清蓝衣少年的脸的那一瞬,老板心中顿时跳了跳,手中的活计赶紧放下便急急忙忙地朝着那人跑去。

“公子。”老板恭恭敬敬地朝着蓝衣少年拱手一礼。

蓝衣少年微微颔首。

“公子请。”

眼见老板与蓝色少年一步步缓缓往二楼走去,底下喝酒的客人这才傻愣愣地回神,急忙拉起一旁的伙计便问:“刚才那少年是谁啊?你家老板怎么唤他公子呢?”

“难不成是这家客栈的东家?”

“你犹豫啥?倒是说呀——”

“可、可我也不知道啊。”伙计满脸无辜,微一侧眸看着蓝衣少年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悟。

两人往二楼最里间的一房间走去,客栈老板刻板无奇的脸此刻带着七分悦然的笑意,一边走着一边说道:“公子许久没来了,古月居前几年入不敷出,情况实在不容乐观,于是小的自作主张将古月居并入了华满居。还有,前几天富香茶楼的老板曾四处的在寻公子,说是天京城一贵人指明要卖下他们茶楼······他碍于对方身份贵重一时无计可施,便想着来找公子拿主意。还有······”

“公子,还有——”客栈老板放于门上的手微一顿,一顿而过便打开最后一间房,朝蓝衣少年微一示意,“公子请。”

两人往里头走去,客栈老板轻轻合上门后,举步来到房门旁的一个大花瓶旁。

蓝衣少年站定于房中的一个巨大黑木书柜前,闭目凝神。

“还有何事?”

大花瓶被轻轻一移动。

“轰轰······”

黑木书柜往两旁打开,待书柜大开,蓝衣少年举步欲入——

“飘云姑娘她每日都会来找公子······”

“嗯。”

长长的地道每隔十几步便挂着一盏油灯,到处弯弯绕绕,却像是延绵不绝,几乎连通了整个丏州城内近半的街区,客栈老板神色恭敬地走在墨子卿身后,望着前头蓝色的挺拔身姿,那身姿单薄却尊贵,顿时心中涌起无限惊叹。

这丏州城繁丽富庶,富人巨贾、朝廷大官在此流连是多不胜数,而谁可以想象,这城内有尽半的钱庄、客栈、青楼、当铺等等都被这个年纪才满十四的俊俏少年稳稳持有?此少年从未提及来历,但其真实身份却并不难猜。看此等风姿、能力和背景,若不是来自皇室王侯之家,那除了那盛名无人可及的那个庞大家族······还有谁家能养出这样的一位小公子呢?

客栈老板这样想着,面上愈发恭谨。

“你就跟到这儿吧,其余的事情本公子会处理,退下吧。”

客栈老板略一抬眸还未接触到墨子卿的眼色,便即刻垂眸而领命往后推开。

此时,墨子卿的面前是那扇巨大的拱形石门,石门旁是一盏小油灯,那门静止不动,墨子卿便那样低垂着眸子,目光静静地落在那门上,一动不动,却在突然间,石门“轰轰”的往左边移开——一位一袭浅绿色普通衣裙的少女,面带笑容,盈盈而立。

“许久未见,五公子安否?”

蓝衣少年缓慢地抬眸,微微一笑。

五公子——子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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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云居,丏州城最大的风月场所。这里的姑娘卖艺而不卖身,号称个个身负奇技才艺:文墨姑娘字画一绝,名作一出而千金难求,传闻说就连墨家大公子偶然得见其字画。也忍不住称赞了一声;知琴姑娘谱得了好曲,弹得一手好琴,一曲而难求,六年前北齐一风雅王侯慕名而来,一掷万金而只为卖下其所有的谱曲;纤舞姑娘舞姿绝艳天下,一舞可堪倾城,是贵族王侯之家宴会争相宴请的名魁······

而墨子卿眼前这飘云姑娘——

“不知不觉已有六年未见了······”

飘云姑娘,烟云居管事之一,擅武。

静室之内,飘云神色恭敬地垂首,朝着坐在面前花梨木扶椅上的墨子卿敛衽为礼,“夫人说五公子自小便喜欢到处乱跑,自从五岁那年——”说着她微一顿,含糊一笑而过,“后来好不容易重病初愈,便不管不顾地离开了漠北直奔帝京的方向,记得上次五公子到丏州的时候,那时您才八岁呢······一晃又是多年,虽然这六年来我们一直便有书信往来,可是公子您在信中却从未提及自身的身体状况,让飘云这心里很是着急。”

“其实,本公子的病早就已经好了。”墨子卿眸色微暖。

“那飘云便可安心了。”

“最近可有什么重要的事?”墨子卿缓缓端起一旁花梨木圆桌上的青色瓷盏,轻啜了一口。

飘云偏头想了想,似是把所以事情都过滤了一遍,俯首一礼,道:“几天前,丏州城突然混进了一大批不知从哪里来的江湖人士,个个武功高强,紧随其后便是翼王府的一大批的暗卫出现在丏州城,而如意大公主的手下便是同一天到达丏州,路过富香茶楼时,手持大公主玉令,强硬地想盘下整个茶楼,还有,齐家的公子却是在一天后到达丹阳县,卖下了一大块的地皮,不知有何用处······”

墨子卿静静地听着,秀眉紧蹙,一脸凝重,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丏州最近几个月,可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

闻言,飘云也微微皱眉,沉吟片刻后,稍一犹豫答:“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啊。”

“没有吗?”墨子卿薄唇微抿。

“公子,您是否觉得,这几件事太过凑巧了?”

“凑巧倒是未必······”墨子卿纤指在花梨木圆桌上轻轻敲着,“算了,这事纵是猜来猜去,一时半会儿却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派人去查查那些江湖人的来历,还有记住——盯紧翼王府的人,一举一动随时向我汇报。”

“那富香茶楼呢?”

“先不要卖,便当是试探一下对方的口风!东翎如意从未离开过帝京,又怎么会对丏州小小潭阳县的一家茶楼感兴趣呢?此事本来便有蹊跷······”墨子卿眼眸眯了眯,忽地心中有如电弧光一掠,过影却消失无踪,“这些年,富香茶楼除了负责往帝京传递消息,可还有其他的动静?”

“没有,”飘云顿时摇头,“按公子吩咐,丏州城所有记在公子名下的产业,若有负责传递消息的产业,传递的消息都只会传向两个方向,烟云居不会向天下四处传递出任何消息,而富香茶楼的存在,便是为了负责联系起帝京和烟云居。”

“华满居负责哪个方向?”

“墩州,还有黔州,”飘云一顿,“公子名下唯有古月居和华满居两家绸缎庄,而几年前,古月居老板来报,说是古月居不知是得罪了何人,导致古月居连年被打压,而华满居无力相助,最后是白叔做主将古月居并入华满居······因为古月居原先负责的是黔州方向的消息,后来便由华满居一起负责了。”

“是吗?”墨子卿微一沉吟,半晌才喃喃道:“那最近华满居可得到什么来自黔州的消息吗?”

“对,有一事——我们的人在曾黔州地界发现了西楚皇族中人的身影!”

“西楚皇族中的谁?”

“西楚五皇女——西楚连蓉!”

飘云语落,墨子卿霎时一静。

听说后天卿儿就要去黔州了······那甚好,因为本世子应该也会随行。

彼时那人笑得欢快。

飘云看着墨子卿忽然沉默,心中隐隐有几分好奇,却未曾说破,只问道:“听说,公子此次是奉命去黔州赈灾?”

闻言,墨子卿无所顾忌便扯了扯嘴角,低低道:“那老皇帝是看中本公子的这身武艺,不过,主要还是本公子平日里对东翎湛还算和颜悦色,他想本公子随行保护罢了。”

飘云稍一犹疑,眸中闪过一瞬复杂,“难道,九皇子东翎湛,才是景帝心里选定的帝业继承人?”

墨子卿一顿,回眸细细地看了眼面色略带沉重的飘云,面色不改道:“谁知道呢?东翎湛倒是和他那几个哥哥不太一样。不过,飘云对此事很在意吗?”

眼前的女子神色微微恍惚,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眸中一下子便掠过,让人丝毫捕捉不及,墨子卿眸色深了深。

“不是,”飘云犹豫了一瞬,“只是飘云当年曾偶然见过那位九皇子,匆匆一过,只是想来那人的气息有些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

墨子卿顿时便奇,飘云擅武可不是说说而已,可以说是她见过诸多女子中最有习武天赋的,不过其实她最擅长的却不是武艺,而是对敌人的感知。最灵敏的对手总是能在千万人中嗅出一丝危险气息,探出一线未来的黑暗而好防备于未然。

“毫无生气可言,”飘云微微蹙眉,下意识一犹豫,“就好像······是死物。”

墨子卿倏时便一惊,一时面色变幻不断,飘云恍若未察,轻声道:“景帝心思莫测,既然看公子对九皇子友善便让公子随从保护,想来其中还是有景帝的一番深虑在,还请公子万要小心应付,小心那个九皇子。”

墨子卿清眸眯了眯,“好。”

飘云神色微微舒展,而后似是想到了什么,犹豫了半晌,红唇微一颤动,道:“还、还有,当初飘云求公子查的那事,不知公子可有结果了?”

墨子卿顿时一默,静静地垂眸,飘云心中倏时便一沉。

“没、没有结果吗?”那声音微带鼻音。

“不,有结果了。”墨子卿轻叹了一声,抬眸看定她。

“结果,是如何?”声音中的哽咽愈重。

“没了。”墨子卿语气极轻。

语落,飘云面色霎时惨白,纤细的身子一斜,一下子便撞倒在身旁的一张花梨木圆桌,桌上叮铃当啷一阵茶水四溅。

“十四年前,天安城沦陷之前,是清上一族的天鹰卫放了水,才让大秦的血魂卫偷偷潜出,后来不知怎么我们的行踪便暴露了,遭到将近三万的叛军围剿,是你的父亲带着公良一族全族的成年子弟死命抵抗,才生生拖住了两万多杀红了眼的叛军,在那场围剿之中,公良一族子弟全数战死,而叛军仅仅剩下精锐千人仍不死不休地追踪血魂卫······”

飘云怔怔地看着面色泛白的墨子卿。

“当年,你的母亲带着你们姐弟三人和你家婶婶抱着的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六人一路朝北而行,最后却遭到北辰一族的拦截,北辰一族与公良一族自来便不对头,他们自是想让公良一族永远消失······墨家暗卫与北辰一族同时找到你们,最后却只救出了你一人,你的母亲、婶婶和你的两个弟弟却自此下路不明······”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飘云眼角有清泪簌簌而下。

“飘云——”墨子卿声线沉沉,“你的、母亲和弟弟,婶婶和她的孩子,都、没了。”

“是、谁、做、的?”默了许久,声音从那边沉沉传来,一字一顿,咬字清晰,带着微微沉凝狠厉的气息。

“北辰一族多年执著追踪,最终在墨氏之前,便找到了他们······”

“所以说,公良家族、嫡系血脉、只剩下、飘云、一人了?”对面的声音飘飘忽忽的传来,像被牵着线的玩偶发声断断续续。

“是。”

“其他的还剩下几人?”

“已不足十人,他们现下已经长成,养在墨家名下做弟子,年纪都约莫十八九岁,像以前公良家族其他子弟一般,都偏好武术,”顿了顿,“这一次我把清泉带来了,他是其中年纪最小的,你可以见见他······至于他的哥哥清流,跟随我三哥去了西楚,归期未知,不过,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们相见。”

“公良清泉,”飘云忽地含泪抬眸看墨子卿,“公子,那孩子是从小便跟着您吗?”

“是。”

“那,他知道吗?”

墨子卿一默。

飘云一下便知道了答案。不告诉那孩子,大抵也是为了那孩子好吧,飘云忽地便惨淡地笑了笑,眸色微微发红,道:“很好,他们,都很好。既然,终有一日注定会天地忽变而风云际会,那么此刻见与不见,又有何区别?”

“好。”

说完,墨子卿微微张着嘴,却再未发出任何声音,目光死死地钉在桌上的那片狼藉之上,藏于深袖中的手紧了紧,半晌声音微带沙哑,道:“飘云,是盛世一族对不住你,公良一族自效忠大秦始,百年来为大秦鞠躬尽瘁,而到最后却得了那样全族覆灭的结局······盛世一族自始至终从未真正为公良家做过什么,而最后,公良一族却是那般倾尽一族之力拼死为大秦而战······对不起,飘云——我们盛世一族终究欠你良多······”

“不——”飘云僵直的身体顿时立起,径直跪至墨子卿身前,抬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墨子卿泛白的脸,“公子!求您不要这样说!大秦是公良一族全部的信仰,飘云也是自小秉承公良家族规严教——家国天下!而没有国哪来的家!公良一族的儿郎便是为此血战到底——虽死无悔!”

飘云忽然便咧嘴森森一笑。

“再说——公良一族,从来便没有孬种。”

叛军是吗?北辰一族是吗?好啊——终有一日,这等对立血脉,这份沉蕴血债,定要焚心剔骨,以那赤丹艳红来血洗才得清了!她,公良飘云,公良一族最后嫡系血脉,以家族之名为誓:为此血仇,愿抛一切,万死不辞!

墨子卿抬眸便看得飘云嘴角那古怪的笑意,心中顿时一惊,身子前倾,道:“飘云,母亲怎么教你的?你可不要鲁莽行事,目前可还远不是可以报仇的时候!”

“公子放心,飘云知道的,”公良飘云缓缓地起身,唇角笑意凄凄而森凉,“飘云会沉住气的,没有亲眼看着那些人自韬死路,飘云怎么会甘心呢?”

墨子卿怔怔然地看着眼前女子凄而森的笑容,血液里像有那么一瞬的沉寂,而后,似见眼前有利剑劈开一线混沌,霎时天地风云为之一变。恍惚中,便觉着在那冥冥之中,似有什么东西在晃神那一刹那,悄然而变,就连要捕捉都不可寻辨分毫。

“想必,公子您也早便做好心理准备,那些盛世死忠现下都隐在那暗处,只待时机——小主子!我等便在对岸等着,待着悍然拔刀,血洗这江山浮浊,我们会等着!只待您一声令下。”

墨子卿默默地看着,眼见身前的女子,一笑惊心。

“好。”

一言之诺。

然而,墨子卿无法预测到的是,这个已被近乎灭族的公良一族的未来会如何?更无法猜测到的是,眼前的这位公良家族最后的尊贵嫡女,将来站在对岸,想以怎样力挽狂澜的姿态和撕心裂肺的代价去给那血脉对立的敌人们挥下重重一刀?

世上的每个人都无法猜透自己的未来,墨子卿也不例外。天下人与事,莫过于聚散得失,偶然便是机缘,巧合即是伏笔。此去黔州,墨子卿不知道的是,所有该来的人或事都会与之惊心恰逢其时的邂逅。从那以后,她的每一步,都会一步一步迈向四国皇权漩涡的中心。

然而,属于四海八荒的青史黄卷,已留出大片空白,正等待冥冥中那几个早该风云际会的主人公的大笔挥毫。那些属于她和他们的故事,注定是充满——阴谋权欲而舆图逐鹿,砺兵染血而快意恩仇,凛冽森凉而杀伐果断,全心相付而万死不悔的热血传奇。那天琅盛世——始终要等待着那群绝世娇子来谱写,没有任何泛泛之辈可以代替。

看——大风起兮!自此,龙麟鸾凤展翼腾起,凛啸长风卷掠天下四海。

大风起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