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旧时书童今日御史

话说王有龄两月前从杭州乘船一路北上。本以为能顺风顺水地直接走到北京，没想到京杭大运河积累了常年的泥沙，淤塞不通，走到上海的时候就只能该走旱路了。王有龄自知捐官的不易，身上的胡雪岩留给他的银钱不敢乱花。为了节省盘缠，他一改往日冷冰冰的形象，也厚着脸开始搭乘顺风车。要是遇到路上没有马车，他就只好徒步而行。一路上他虽然腰缠万贯，但是依旧风尘仆仆。静安盲干，辗转了大概整一个月，才抵达通州。

到了通州，王有龄送了一口气，再往前，也就是北京了。

通州交通便利，往年运河方便的时候，通州码头也是人头攒动。饶是现如今水路不通，通州也是商业物资的集散地。不仅是三教九流说书唱戏的时常在此逗留，也不仅仅是南北商人在此开店铺做生意，即便是王公贵族官宦人家，也有不少人来这里采购。所以通州市面上人声鼎沸，相当热闹。

王有龄赶到通州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便想着找一家便宜的旅馆住下。但是由于春季刚过，正直仲夏，正是丝绸、粮食、衣物等脱手待销的好时候。客栈里都被商人占满了。眼看天色渐渐黑暗下来，王有龄依旧没找到落脚的地方。

这北方夜寒，此时虽然正直盛夏，但是万风一吹，也让王有龄好一阵瑟缩。

王有龄摇了摇头，想到，今晚露宿肯定是不可能的。

当下走投无路，王有龄心一狠，便去了通州驿站。

驿站是朝廷设立的专门接待朝廷官员的旅馆，王有龄想着自己怎么也是有个候补茶盐提举司官衔的人吗？住一次驿站又有何妨？

谁承想王有龄到了驿站之后，驿站的当值人员完全不买王有龄的账。那当值的说道：“别说你一个候补盐大使，就是一个真正的盐大使，也不过是一个七品的小芝麻官，老爷我心情好了或许给你一间偏房，现在爷心情不好，你哪凉快哪待着去吧。”

王有龄心中有气，自己花钱住店还要论官职，这时什么道理！当下与当值的争论了起来。正喋喋不休的时候，走过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小个子男人。

这男人本来是住在驿站里的，晚饭后出来散步，回来正好遇见王有龄有当值人员争执。便操着一口云南口音帮王有龄说了几句话。当值的似乎很是敬畏这个没有官服的人，当下给王有龄安排了一间下方。

王有龄老家就是云南闵州的，听到这人说着云南话，又帮了自己的忙，当下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王有龄热情地把这人拉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两个交谈了一会儿。

这中年男人叫做杨继福，在京城高官的府邸里当个管家。

王有龄初来乍到，对京城里的官场气候一窍不通，当下说明来意，向杨继福请教起来。

杨继福说道，他家主任首领皇命，正要去巡查江南三省，今晚路过通州。杨继福对王有龄说道：“我们家大人也是云南人出身。我看你面相清奇，是个有造化的。要不我为你引荐一番？”

王有龄听后不胜感激，当下掏出盘缠孝敬了这管家一番。收了银子，这管家说话也大方了起来，说道：“我家大人唤作何桂清，一直是在京都里龄监察御史的职务。虽说在户部没有什么职权，但是人脉肯定是有的。你与大人同是闽南出身，想来大人会提携你一番？”

王有龄一听这管家说道“何桂清”，顿时就愣了。他记得自己有个书童就叫做何桂清。那一次父亲看中了他的文章，让他陪自己读书，后来少年何桂清少年得意，科举缕缕中榜，一路从举人到进士，顺风顺水。难不成这个何桂清就是自己那个书童吗？

王有龄一想到这里，心里忍不住激动起来。

那管家杨继福看王有龄两眼发呆，眉头一皱，说道：“你舟车劳顿，今晚就先休息吧。明日见了何大人可要精神点。”

杨继福走后，王有龄辗转反侧。一方面想着，如果自己当年的书童真是现如今的监察御史，那可是正二品的大官，自己以后可就有关系了。另一方面又想着，但是自己当年那书童，怎么可能是现如今的当朝要员呢？世界上怎么会又这么好的事情等着我？

想着想着，王有龄又觉得，即便这个何桂清就是那个何桂清，可是他现在是当朝要员，我还只是空顶着候补七品官的小卒，他会不会念旧情呢？

翻来覆去想了一夜，也没有想出个之所以然来。

……

那管家杨继福为人却很实在。收了王有龄的银子，第二天就帮忙引荐了王有龄。王有龄思虑了一夜，看到何桂清的那一刻，王有龄心头大喜——没错，这就是我当年的书童。

那何桂清看到王有龄也颇为意外，问道：“可是雪轩兄长？”

王有龄赶紧点头。

何桂清十分高兴，当下也没有直接出行，命人摆了酒席，立马和王有龄应酬起来。席间何桂清关心地问道王有龄父亲的现状，听说王有龄父亲死了，何桂清很是唏嘘了一番。

何桂清又问王有龄的现状，王有龄当下把自己的处境如实相告。

何桂清也是个念旧情的人，知道王有龄现在过的不如意，他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不满熊航说，你手头那一千两银子，着实不够做什么。现如今官场的黑暗远不是常人想象得那般简单。就算是你这一千两花对了路，我帮忙说话，吏部给你补了一个茶盐司的缺，那也不过是一个七品芝麻官，做得也都是苦差事。”

王有龄赶忙问道：“那你以为我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