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一首诗道出两样情

一天下午，社员们正在地里薅草。只见龚新华拿了一张报纸来到地里激动的说：“报告大家个好消息。知青文顺阶同志上了党报的头版了，还登了他背粪的照片。”

大家纷纷抢了报纸看。队长挖苦说：“蚊子，你狗日的走火。那天半篓粪是苏雷背的最后半篓粪，他放到地坑上尿尿去了。我喊他过来斗地主，叫你小子拣了个便宜。这省报也是瞎球搞。要报道先进，怎么也该是苏雷嘛！”社员们也不平，跟着说：“就是！苏同志干活最塌实！脏活累活都抢着干，一个人能顶三个壮劳力。”说得蚊子不好意思地走开了。

萧云心里也不服气，颇为哥哥鸣不平，便拿了报纸坐到地头上细看。看毕，也是一时技痒，掏出钢笔在旁边即兴写了首诗：

只闻腹痛忽染恙，

不见跑肚上茅房。

偶因背了半篓粪，

岂料染得一身香。

蜜蜂酿蜜口无语，

蝴蝶采花翅有光。

雄鹰志在蓝天里，

不肖尘埃做蜣螂。

梅松过来接了报纸看，看了诗顿觉好玩，说道：“云姐，果然是才华横溢。写得好！入木三分！云姐，你听说过几句顺口溜没？长征路，吃尽苦，不如跳段芭蕾舞。爬雪山，过草地，不如唱段《红灯记》。打日寇，热血流，不如打个乒乓球。”

萧云听了，扑哧笑了说：“哟！小松，你编的挺符合现实嘛。”梅松说：“哪是我编的，小道消息传出来的。这几句顺口溜有来头。”随即，梅松大声念起了萧云的诗。社员们不懂，问：“啥叫蜣螂？”梅松注解说：“就是屎壳郎。”社员们哄堂大笑。蚊子更加不好意思，恨不得钻地三尺。

对这事，叶书记也有看法。他和江洪林争辩说：“要树知青典型，我不反对。可干得最塌实的是苏雷，这是贫下中农的普遍反映。”江洪林说：“树典型就是为了宣传党的路线和方针。因为树文顺阶同志更有典型意义。他在样板戏里演英雄人物，突出了政治。在工作中又能走在别人的前面，干出了榜样。这样的典型不树，树谁？你们不能和上级党委对着干。你们今后对文顺阶同志只有积极保护的义务，没有挑三说四的权利。要和党委保持高度一致。”叶致淳知道争也无用，愤愤的说：《红楼梦》里有个对子说得好，‘假做真时真亦假’，我无话可说！”

晚上吃饭的时候，蚊子苦着脸对萧云说：“云妹妹，我不晓得哪点得罪了你？你就对文哥这样冷嘲热讽？”苏雷狠狠地批评了妹妹，“萧云！你也太不像话了！蚊子好歹是咱们知青点上的，他能上报是咱们共同的光荣。你怎么能挖苦人？仗你会写几句歪诗？”

萧云也觉得太过，笑着对蚊子说：“文哥，对不起！我是对事不对人，你没听人说，‘长征吃尽千般苦，不如跳个芭蕾舞’？我也是一时技痒，胡诌了几句歪诗。小妹这厢有礼了！”说着，站起屈膝道了个万福。那动作颇有点滑稽，大伙笑了起来。

梅竹指责蚊子说：“蚊子，别哭丧着脸，萧云给你赔不是，你争足了面子！”蚊子圆滑地笑笑说：“我晓得，云妹妹不是冲我来的。其实也不能怨我，都是上边胡球搞。说实话，我也不想有意想出风头，树大招风风撼树，人为名高名害人。不过我不得不佩服云妹妹的诗写得好。那句颈联，‘偶因背了半篓粪，岂料染得一身香’，讽刺的妙。只是结句‘不肖尘埃做蜣螂’，说俗不俗，说雅不雅，反倒不好。倒不如一俗到底，改作‘不做尘埃屎壳郎’，一目了然，讽刺意味更浓。”

萧云击掌叫好，“好！文哥哎，你简直是我的一字师，小妹再给你道个万福。”说着站了起来，到厨房端了一碗蒸鸡蛋放在蚊子面前，笑着说：“文哥的胃不好，又气得吃不下饭，蒸两个鸡蛋慰劳你，别跟小妹一般见识。”蚊子苦笑着说：“你这是打我个嘴巴子，又给个肉包子。”建国来了醋意说：“云妹妹，建国哥在你心中未必不值两鸡蛋？也给我蒸两个啥！”

苏雷问：“哪来的鸡蛋？”萧云调皮的说：“反正不是偷的，咱也当过几天红卫兵，那好歹也是个兵，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我不是给陶奶奶买了几次药，奶奶过意不去，送了十个鸡蛋。我推了半天，一想明天是五一，韭菜又下来了，干脆明天给大伙包韭菜鸡蛋饺子吃。”

建国高兴的叫道：“噢！云妹妹万岁！蚊子，明天吃饺子，你让我多吃两个，弥补今天的不公平。”梅松说：“明天应该给我们放天假才对。”蚊子说：“那好办，自己给自己放就得了。”大家说：“同意，就这么办！”

晚上，大伙聚一起斗地主。梅松带上耳机靠在被窝上听半导体。梅松突然坐起说：“报告大家一个惊人的消息，据外电报道，我国云南的不少知青越过边境，到缅甸参加缅共游击队，援助缅甸人民革命。”

苏雷把牌一丢，一拍巴掌说：“对！太好了。咱们怎么没想到，与其在这山沟沟里修理地球，倒不如扛起枪去越南修理美帝。”建国一跃而起，激动的说：“我举双手赞成。反正在这里要死不活的，到不如去缅甸轰轰烈烈的干一场。青山何处不埋忠骨。明天打起背包就出发，不去的是狗娘养的！”

萧云想到自己的生父曾在那里远征抗日，也想到那里亲临沙场拼一腔热血。于是激情飞扬的说：“我同意！咱们到缅甸去支援世界人民革命。想当初父辈们在那里抗击倭寇，血染征袍。今天他的儿女们理应血战沙场，打出一片新天地。不去的是小狗。”

蚊子内心虽然打了退堂鼓，但是要在萧云面前表现自己的勇敢无畏，慷概激昂的说：“巾帼倘如此，男儿自当强。不去的是王八蛋！”梅家姐弟，自文革以来，背了黑五类狗崽子的骂名，倍觉窝心，梅竹慷慨陈词：“雷子！说好了啊！明天就出发，王八蛋不去！”梅竹是真心的，因为她对苏雷的爱是无畏的，苏雷就是上刀山火海她也会跟进。

正当大伙“壮志饥餐胡虏肉”，沉寂在激情燃烧的时刻，梅松笑嘻嘻的发话了：“哥哥姐姐们，你们的壮志豪情只能是‘笑谈渴饮匈奴血’了，去不成了！”大伙问：“怎么了？”梅松说：“据报道，国际上批评我们‘输出革命’，总理下令让住缅甸使馆的人员劝说红卫兵们限期回国。”大家“空悲切”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