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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茎草儿(四)
如预料中的一样,周围渐渐陷入一片黑暗。苏南炎青色的灵力如飞絮般纷飞在这暗黑的空间中,那些记忆碎片渐渐连追起来,成了一幅幅完整的画面。
她是他少年时师父的女儿,他们,青梅竹马。
“爹爹,烬之要回去吗?”
年长之人摸了摸女儿的头,道:“对呀,他是身份高贵之人,要回到自己的家。”练素晚皱起小眉头,匆匆跑出庄园,去追那个远去的马车。
“阿晚—”
背后那声音洪厚,带着父亲的关爱。她追上那停在路旁的马车,气喘吁吁,“烬之,烬之哥哥。”
李雨泽跳下停着的马车,忙扶住她,“你跑来做什么?”
“你还会回来看我么?”
“当然,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阿晚。”他拥住她,许下今生的第一个诺言。那年,他,十六,她,十五。
二年后,那场腥风血雨,毁了她的家。她与爹爹相依为命,爹爹武艺高强,也抵不过那么多仇家的追杀。她被爹爹的友人带走了,在最无助的时候,他来接她,回他的家。
到了那威仪的皇宫,才知道,他是一朝的君主。那年他回去,是去继承王位。
他带着她入住了宁静的宫殿,他知道她是个内心静谧的人,是他的红颜知己。每一次出宫微服私访,都会带着她出去。那些时光,静美如画。
自古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碎。浮花浪蕊的人世间,美好的事物总是转瞬即逝,欢乐总是乍现就凋落,走得最急的都是最美的时光。那些她与他倾心交谈的日子,那些她安慰他的日子,那些一起行走在花雨红灯下的日子。每每被回忆起,总是沉醉的不愿苏醒。
听说,西域那边的人很难对付,魔宫的灵术是他们普通士兵无法征服。
听说,苗疆的公主倾心于当朝年轻有为的帝君,有意结为亲家。
听说,最北的那座城被周边的少数民族侵扰不断。
到最后,听说,皇城有着莫大的喜事。
那座独属于她的宫殿庭院外,有着大片大片的桃花树。再美的桃花,也抵不过那嫁衣的明艳。一夕桃花雨下,人影相散。不知道是不是太久的冷落,泪,无止境的流,流到不由自主的落下;流到渐渐看不清风景;流到意识开始模糊。最后一片留在眼中的风景,是那颗大大的桃花树,她晕倒在那里,永恒的活在了过往的记忆中。
练素晚在回忆着那些他们之间那些美好的过往,所有的泪水,都不复存在于她的记忆。所以,她永远记得一个完美的烬之,至少对她很好的烬之。
苏南炎和上官风琦却沉默了,他们看见了全部的过往。苏南炎隔空与他心语,道:“她千年来都是靠着那缕要见李雨泽的信念,才化身为茎草儿,如今,她把你当作了李雨泽,生命已经没有多少灵气了。恐怕只有几日的生命,你好好陪她吧。”
“嗯,我知道了。”回应了苏南炎的心语,上官风琦下意识的搂紧了怀中的人,下巴抵着她的额头,像是在守护保护着什么,有一瞬,心头酸酸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烬之。”
“嗯。”
“我有些困了。”
“那睡吧。”上官风琦关掉灯,拥着她,身体很凉,像是一闭上眼睛就要失去一个活生生的生命。“阿晚,记得要醒来。”
“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又不嗜睡,何况早上还要给你做饭呢。”练素晚轻笑着伸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而后,又拥着他。
“嗯。”上官风琦闭上眼睛,掩抑下悲伤的感觉。他宁可这个女子像卷毛一样的嗜睡,宁可她,嬉笑如现今。
这几日,安草堂的后院里都是两人的欢笑。下雨是,晴日也是。上官风琦带着她去竹林,做了一支精美的竹笛。他用小刀刻着名字的时候,不小心划伤了手。练素晚伸手拉过他的手,神秘一笑道:“是不是割伤了?”
“嗯?”上官风琦用另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还以为她看得见了。
练素晚露出带着微微调皮的笑脸说:“我的感觉你信不信?”
“信。”上官风琦说完立马就不由自主的脸红。
练素晚吃吃的笑了,素净的脸上带着一种烟雨中的清灵感。轻轻刮了下他的鼻子道:“笨,我只是听到你用小刀刮竹子的声音变了变,猜测的。”上官风琦有些发愣的看着她,想到什么又晃晃脑袋,任她用纸张轻轻包裹自己受伤的手指。
近几日,练素晚都穿的是现代的衣服,一头长发束起时,她还问他:“是不是要女扮男装?”
“是。”上官风琦难得的耍了一次怪,嬉笑道:“看不出阿晚女扮男装挺俊的么?”
“你嘲笑我。”练素晚定定的翘起嘴角故意不满道。
“没有,我哪里敢呢。”
记忆愈美,失去后回忆愈痛。桂花香弥漫了整个庭院,覆盖了闭上眼睛后的所有感觉。卷毛两只手撑着脑袋,坐在庭院里的台阶处,看着出了后院两人的背影。苏南炎以为她心情不好,拿了桂花糕过来,递到卷毛的面前,也一并坐下来。
“尝尝吧,味道不错。”
卷毛伸手拿了一块放到口中慢慢的咬,忽地冒出一句不相关的话:“他是不是动情了?”
苏南炎没有回答,也拿了一块慢慢咬着,良久,才道:“应该是吧。”
“那你有没有什么灵法可以救阿晚一命的?”卷毛匆匆问道,显得很急切。
苏南炎微低下头,将目光投向庭院里的花草,叹息道:“我告诉过上官的,宿命不可改。”
桂花在秋季里格外的香,练素晚说,她看不见花儿的模样了,但是,现在,她很喜欢桂花,喜欢那种味道。上官风琦便带她坐到桂花树下,嗅着恬淡的香味,笛声悠悠,像是晃过了岁月的长河。练素晚在他的怀里躺着,愈发的没有重量,上官风琦紧握着手中的笛子,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个结局。
“烬之……”练素晚有些无力的唤着,面色愈发的苍白。
“阿晚。”她唤得不是他的名字,他依旧觉得伤心,不忍她离开。放下笛子,抱住那个将要消失的身体。
练素晚拉起他的手,眼眸清明却是无神,轻轻笑着,问道:“可以告诉我你的真实名字么?”
上官风琦愣了片刻,泪,忍不住的落了下来。“我叫,上官风琦。”
练素晚声音渐渐散开,笑道:“我很喜欢这里的生活,也很,喜欢你。”
九月底的风凉凉的抚过脸颊,掌心指尖握住的是方才那个女子的泪,一株茎草儿在他的怀中,带着植物特有的清香与凉意。“有些舍不得呢。”这是魂魄散开前的最后一句话,手中的茎草儿迅速的枯萎,轻轻一握,恐怕就会碎掉。
卷毛看着那个整日嬉笑的人竟然落泪,心里忽地堵得慌。不由得在心中叹息,是缘分,还是惩罚……
苏南炎用灵力护住了那颗脆弱的草,尽管已然枯黄,却承载着难以重来的记忆。或许,无言,是最好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