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鬼非友
夜空冥捏了一个法决，将自己的身形隐去，与那船上的人都纷纷断开联系。眸中幽蓝的光一掠，掌心薄光隐现。一阵急促的风刮过，玄黑的长袍便猎猎响起，随之出现的，便是那堪比月光的银色面具，半遮着脸庞。脚尖一个使力，便轻巧跃起。彼岸花凄美的一朵朵绽放在他的脚尖，夜空冥跃走的彼岸花便微弱的散开在半空中，丝丝缠绕，继而消失于无尽的黑夜中。
跃至崖壁时，透过幽蓝的冥火可以看到里面是一个空着的山洞，洞中有微弱的魂灵，以及那低低地啜泣声。
翻转着衣袂，身形一晃，便穿过了那幽暗厚实的墙壁。冥火点亮了洞内，壁涯另一面有洞口，月光凉凉地洒下，洞内却是微弱的亮着。
那魂灵感觉到地府冥君的到来，身子一僵，忙回身去看。夜空冥如鬼魅般，迅疾地移动到这魂灵身旁。素衣薄妆的女鬼忙屈膝跪下，声音微微颤抖，收起了方才的啜泣，却依然留了几缕悄然可寻的哭腔。恭敬道：“拜见吾王。”
夜空冥瞥见那黑暗的角落还有一个魂灵，微弱地几乎将要散尽。淡静地语气问道：“怎么回事？”
女鬼应该是没多久才离开人间的，素雅的装扮，清灵的眼眸，应该是个好女子。应道：“我在去地府的路途中遇见了他。”说着顿了顿，女鬼看了眼那黑暗的角落，继续道：“他被妖界的人打伤了，本身灵力便不足，还要去与妖争斗。现在魂灵受损，很快便要魂飞魄散了。方才带他来这里时，他微颤颤地告诉我，要我把他的平安结转交给吾王你，希望，吾王可以帮他把这平安结带回人间。”
“平安结？”
女鬼从怀中掏出嫣红的平安结，递于他。夜空冥心下一颤，接过那东西。可以感受到里面薄微的灵力，然而，就是这样的灵力，也可以救活一个人。那灵力之中有那鬼魂留下的话语，“求吾王救救她。”他夜空冥千年来遇到多少鬼魂，有看了多少红尘旧事。光看看这平安结，和那里面存留的灵力，便是知晓八九分了。
平安结上有点点血迹，应该是方才与那妖争夺时，留下的。
不知道为什么，夜空冥心微微的发疼，纵使千年时光让他经历了多少人的过往，他也无法释然，每每遇到这种事情，还是那样的心怀。像是一根刺，在你即将忘记疼痛感的时候提醒你，什么叫痛。
“他被打伤有多长时间了？”
“两三个时辰吧。”
夜空冥收起平安结，衣角摆动出一个又一个的弧度，彼岸花由脚下攀爬上衣衫，缠绕成奇特的模样，却看不太明晰花原本的模样。他步伐似虚无，微触着地面。待走到那角落魂灵旁边，冥火在四周亮起，可以看清那几近透明的脸庞。男子凌乱的发上沾的有点点血迹，整个人透着悲凉的骇人。
夜空冥本想看看他还有没有救，可看样子，魂灵即将全部散去。他不过是一个帮魂灵化渡的渡灵人，确实是无能无力。女鬼站在一旁看出他的意愿，轻声问道：“王，他可还有救？”
“没有。”掺了一丝叹息的话语荡开在空气中。
四周越发的静谧，透着凉意。月光冷冽，随着月的游弋悄然攀爬上那素净的衣衫。想起那女鬼方才的话语，有些疑惑的问道：“你不认识他？”
“不认识。”女鬼眸中浅浅氤氲着雾气，还沉浸在那缕悲伤中。
“那你，为什么要为他哭？”夜空冥觉得他们素不相识，并无多深的感情，似乎没有必要为一个不相识的人落泪。
女鬼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我们虽非友，却是缘分使然，让我在他魂飞魄散之际遇见他。这人世间最让人动容的无非是一个‘情’字，无论是哪一种。他对人间之人有情，我为他哭，是心疼我们共有的人生，也是对他的一份慰藉。没有一个人愿意在最后的时刻一个人归去。”
夜空冥敛了神色，这番话，道出了许久便有的心怀。
他对那些魂灵，有着同样的心情。
微微叹了口气，夜空冥说道：“我会帮他把东西送到的。”
“多谢吾王。”
女鬼听闻他没有用“本君”心下感动，发自肺腑的感谢。夜空冥却是浑然不觉自己的话语有什么不对，只是觉得顺其自然，只有对待那些不善的鬼灵，他才会摆出冥君的气势。平日里温和久了，便习惯了。角落里的魂灵在冥火之下，渐渐化为丝缕，散开。夜空冥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散开的魂灵，转过身，嘱咐道：“天色将明，你还是早些去吧。”
“是，恭送吾王。”
女鬼的声音渐渐杳若游丝，退到很远很远的身后。夜空冥身形迅疾地移出山洞，穿过崖壁，重又回到了那缓缓行进的木船之上。确实有些累了，感觉到怀中微微游动的灵力，心渐渐安然。回了自己的床榻，和衣入眠。想到距天明没有几个时辰了，便浅眠的合了眼。
夜间船行的比较慢，待东方天色微白，船身便微微晃荡地加快了速度。救人之事，可是耽误不得的。这一路，与安安是随意地逗乐。两人也是看些山川，夜空冥都挑了些有趣的事与小云雀言说，看着她又炯炯有神的眸子，以及那些搞怪的插话，忍不住的想笑。
到西城的水路走了两天，渡头下船后，便有马车来接应。小云雀以前到人间跑了不知多少趟，很是喜欢。便凑到夜空冥耳旁低语：“东家，看来是户大人家哦。”夜空冥点点头，应道：“应该是。”感觉到她言语的意犹未尽，问道：“怎么了？”
小云雀眼里亮晶晶的，嘴角噙了一抹坏笑，心里又开始打小算盘了。歪着脑袋在夜空冥旁边念叨着：“那是不是要给你很多银子作为报酬啊？这样的话，我要好好算算，是不是应该给家里添点什么东西？还有—哎呦，疼。”
话语未尽，夜空冥无奈的伸出手，不轻不重地敲了下小云雀的脑袋。道：“哪里有多少银子？不许打歪主意。”
“我哪有？我……”准备说“我还不是为了我们……家”，忽地意识到这话里面有怪怪地味道，立马红了脸，毫不保留地呈现在空气中。呸，什么破想法！小云雀暗自啐道，越发的瞧不起自己了……
“我什么？”夜空冥等着下话呢。
“什么什么嘛，没什么。”小云雀觉得自己的舌头都有些绞了，不与他多说。忙退到小安安那里，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拉着小安安跑向马车，蹦蹦跳跳的。
这下轮到夜空冥迷惑了，这算哪一出？这小丫头怎么变得这么快，心里想些什么呢？虽是疑惑，却也不多想。上了马车，管家一行人便匆匆向梅庄赶去了。这是城外的郊野之处，有个小小的码头。马车要行驶进西城，然后再行至西城东北角的一处梅花﹑桃红交相并存的山庄。
西城也是人间一处繁华之地，虽说比不上京都那般的雍容富贵，却也是减不了几分的奢华。屋檐上翘起的檐角，门梁上悬着的红灯笼，绫罗绸缎裁剪而成的缕缕薄丝，晃在美人肩头。小贩吆喝的声音，铜铃玉器敲响的清脆，浑然烟火人家的笑语，全全入耳，真真是人间啊。
马车行进的很快，哒哒地马蹄声荡开在这有些拥挤的街道，着实突兀了些。然而那路边的人，都有意无意的让开一条道，让这马车先行了去。夜空冥暗自叹道，究竟是怎样的一户人家呢？
拐过几个小巷，青鬃马长嘶一声，便看见了那颇有些神秘的地方。高大的门匾上勾画着“梅庄”二字，下了马车，夜空冥一行人随着管家入了庄园。安安被仆人带去与那些小孩子们玩耍去了，留在这里与一群大人待一起也是多有不便。
院外粉墙环护，绿藤缠绕，给人一种清新之感。院内很宽阔，西边处有一高大的假山，石块奇特。东边不远处可见一湖清水，有青青荷叶平铺于水面。桃红绵延了不算很长的庭院，绕着半环状的粉墙开了一路，也落了一路，煞是好看。微风过处，清香突如其来的侵入鼻腔，着实醉了一眸的清许。
梅树过了花开的季节，便是留下一树的清丽，不染殷红地安静的伫立。
小云雀被这周围的景色染醉了眼眸，一个劲地盯着看。夜空冥觉得她上那个台阶时定会摔跤，想给她点提醒，当然，也不能真让她摔了，不然，那只小鸟儿可是会郁闷死的。丢人呐……
如是想着，果然见那丫头一点都没注意到前面的台阶。夜空冥不由得觉得好笑起来，微微伸出了手。小云雀站在他旁边，只顾着傻笑，看那人间仙境般的景色。不料正看得起劲，脚下一歪，“啊。”低低轻呼出声。原以为会丢死人的摔倒，却是腰身一暖。被身旁之人揽了去，低低的嗓音回荡在耳旁，“小心点。”
小云雀愣了愣，觉得身体里的血都朝脑袋涌去，心跳得有点小快。一脸尴尬，为什么每次丢人的事都被这家伙看到，而且，还是他帮忙化解，这……真是又气又无奈。“咳，我知道了。”小云雀站直身子，夜空冥也松了手。两人拉开了些距离，小云雀微微侧目瞥见夜空冥那，似乎几分得意的笑，却是染了儒雅的妆。
这次乖乖地听了话，不再那么的不懂礼节。跟着前面的人，安分的走着。手指轻挠了挠脸颊，想起此次的目的。心中叹道，是谁中了魔道了？这周围似乎都没有魔的气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