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弃子覆局

“丞相大人，暗阁的弟兄们快要撑不住了！”

酒馆二楼，冷兮皱眉看着那在驿馆内渐渐陷入苦战的众人，眼中露出了担忧之色，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他不知道为什么原本还占得些许优势的暗阁刺客们会在转眼间就陷入了被动之中，但从陆风辰那越发凝重的面色来看，今晚或许暗阁无法得手了。

所以他才会贸然开口提醒，在他看来，既然今晚的行动无法成功，那么眼下最好便是早些撤退，避免造成更多的伤亡。

要知道，陆风辰麾下的暗阁中人，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冷兮亲自挑选培养，他对他们寄予了厚望。

此刻瞧得暗阁在这一战中伤亡不小，要说不心痛的话，那也是假的。

不过身为下属的他，是没有资格去质疑陆风辰的决定，所以他只能用这种提醒的方式，来示意陆风辰撤退保留实力。

然而此刻陆风辰早已经全身心的沉浸在这琴声之中，对冷兮的提醒，几乎是充耳不闻。

其实早在看见萧寒轩人手开始呈现内外合围夹击之势的时候，他就已经看见了这场交锋的结果。

他败了，没有输给萧寒轩这个对弈之人，而是输给了墨卿烟这把观棋之琴。

而在他承认这场对弈失败之时，原本急躁的心，竟诡异般的平静了下来。

似乎在没有了对胜利的执着与渴望之后，这琴音，就失去了那扰乱心神的魔力。

竟然会是这样，很有趣的对手，很有趣的琴音！

陆风辰刹那间竟有了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脸上非但没有了挫败与失落，反倒是勾起了一丝笑意。

他认为，自己已经参透了这琴声中的玄机。

与之相比，暗阁的失败，顿时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想到这里，陆风辰忽然间长笑一声，望着那墨卿烟那灯火通明的房间，喃喃道，“可惜，这种足矣乱我心神的琴音，只此一次！”

陆风辰很庆幸，墨卿烟并没有把握好这一次弥足珍贵的机会，只是将其用在了防守之上，而若是她能够看得更远，把这琴音留在更关键的交锋之中，到那时，或许陆风辰损失的就不仅仅是一些暗阁的人手了。

“冷兮，用暗号告诉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冲进那房间之中，给我杀了那女人！只要他们完成任务，我便会亲自带人去接应他们突围。”

陆风辰忽然间转身望着那桌上的棋局，随后淡淡的说道，脸上的神色也不再阴沉。

“属下遵命！”冷笑微微一愣，随后立刻应道，陆风辰突然间之间的转变，让他误以为战局有了转机，当即毫不犹豫的给暗阁刺客们发布指令。

顿时，那些被围困在驿馆内的暗阁刺客们没有多想，当即一反被动的颓势，开始不计伤亡，疯狂的冲向墨卿烟所在的房间。

陡然间的转变，竟杀得暗卫们有些猝不及防，本来占据优势的他们，正打算以合围的方式来彻底消灭这些敌人，故而也就忽略了对墨卿烟的保护。

一时间暗卫们的包围圈也被撕开了一条口子，只是这条口中的作用并不是撤退，而是让他们孤军深入，玉石俱焚。

要知道，这些暗卫们同样是萧寒轩手中的精锐力量，其战力与反应，可谓迅速至极。

除了一开始出现了短暂的混乱之外，接下来很快就在萧寒轩的部署下，将刺客们的攻势阻截了下来。

至此，这些刺客们才猛的反应过来，自己竟已成为瓮中之鳖。

然而一想到陆风辰那句会亲自接应他们撤退的话语，绝对忠诚的他们非但没有畏惧，反倒是越战越勇，丝毫没有在意敌众我寡的形势，凭借着可怕的战力，竟给暗卫们带来了不小的伤亡。

只不过，任凭这些暗阁刺客们再怎么厉害，也终究不过强弩之末，面对着暗卫们的重重包围，同样是损失惨重，大有全军覆没之意。

在楼上的冷兮瞧见这一幕，顿时就察觉到了些许的不对，连忙开口道，“丞相大人，萧寒轩的人实在太多，这样下去，暗阁的弟兄们根本就不可能接近墨卿烟，要不属下现在就带人去接应……。”

“不必了！”

然而不等冷兮把话说完，陆风辰便开口打断了他。

冷兮顿时一脸不解的望着陆风辰，直到他看见了陆风辰那依旧风平浪静的面色之后，他心中顿时一惊，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这一局棋已经结束了，我们走吧……。”

在冷兮那渐渐转为的错愣与惊讶的目光下，陆风辰忽然间伸手将桌上的棋盘一把掀起，顿时棋局倾覆，棋子散落一地。

“走？！丞相大人，那驿馆内还有不少的弟兄……。”

看见陆风辰手上的动作，冷兮顿时就明白了陆风辰心中的想法。

早在他下达那个命令时，陆风辰就没有想过真正的接应他们突围，之所以说出那句话，只因为陆风辰想要让这些暗阁的人与暗卫死战到底，带着心中的希望，与暗卫们拼杀至最后的一兵一卒。

但这场对局被陆风辰认为已经失败之时，他们就沦为了棋盘上的弃子，注定只能随着棋局，一同覆灭在驿馆之内。

“不，大人，那些弟兄可都是忠心耿耿，誓死效忠于你的啊，你不能就这样抛弃……。”

冷兮的话仍旧没有说完，因为他看见了陆风辰望向自己的目光渐渐变得冰冷，甚至已经有了一丝不悦。

“你说他们誓死效忠，我现在不就是在给他们证明自己忠诚的机会吗？”陆风辰淡淡的瞥了一眼那些在包围中浴血奋战的暗阁刺客们，面色依旧平静。

在他的眼中，败局的棋子，是没有收回的必要的！

“可……，”冷兮仍旧不死心，本想劝说陆风辰收回决定。

然而眼前被他视为神明的男子，却是缓缓走到了他的身旁，一边轻笑着，一边用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似平淡的说道，“冷兮你追随了我多久了？”

刹那间，冷兮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肩膀上袭来，瞬间传遍全身，虽然没有察觉到丝毫杀意，但他额间却是瞬间渗出了冷汗。

他忘了……

方才情急之下，他竟忘记了陆风辰这些年所展露的手段究竟是多么的可怕，以至于他无意中，已经悖逆了他的意愿。

“十……年，”冷兮声音有些颤抖的回答道，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恐惧的感觉了，就仿佛有一把刀，用那锋利的刀刃，在他心中贴着血肉慢慢游走。

那可怕的寒意，直刺魂魄！

“十年啊！看似漫长，却又转瞬即逝。”陆风辰闻言，轻叹一声，眼中若有所思，默然片刻之后，他才摇了摇头，看着冷兮说道，“这十年的时间，你为我做了许多事，也从未让我失望。”

平淡的话语，落在冷兮耳中，竟犹如如芒刺骨，甚至连呼吸，在此刻似乎都被他所遗忘。

就在空气中的寒意几乎让人窒息之时，陆风辰却是默默转身，径直向着楼下走去，眼中有一丝罕见的孤寂，没有被冷兮所看见。

“下不为例！”

四个简单的字，缓缓传进冷兮的耳中，让他顿时如临大赦，好不容易神色复杂的转过头，却早已经失去了陆风辰的踪影。

只留下他一人伫立在原地，默然良久，直到风雪中的打斗声渐渐变弱，他才转头深深看了一眼那渐渐被暗卫淹没的暗阁弟兄，眼中充斥着无奈与悲痛，随后转身，追随着陆风辰的脚步而去。

他不知道自己眼下还能做什么，以至于只能在心中默默的告诉自己——死去的只是一些失败的弃子罢了。

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漫天夜雪之中，驿馆内的打斗厮杀声渐渐变弱。

古琴前，墨卿烟纤指轻轻一勾，随着最后一声尾音划破夜空，那盘旋在夜雪与肃杀中蕴绕百转多时的琴音，终于带走了最后一名刺客的性命。

至此，陆风辰的暗阁刺客，全军覆没，无一幸免！

“结束了！”墨卿烟转头望着窗外飞舞的雪花，似乎一切又回到了最初时的宁静。

暗卫们悄无声息的处理着地上的尸首，空气中还仍旧弥漫着血腥，但墨卿烟直到，一梦之后，一切都将被清洗干净，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琴声不错！”屋子里，一身血气未散的慕将离看着至始至终淡定自若的墨卿烟，轻轻的说了一句。

其实她称赞的并不是琴音，而是墨卿烟那能在如此情形下还能保持平静的心，这让她对这个传闻中的女子第一次刮目相看。

“谢谢！”墨卿烟抬手淡淡抚过琴弦，轻轻一笑。

今晚这一场杀劫算是安然渡过了，但却不知下一次的杀劫又会在什么以什么方式来临。

她知道，自己的琴音，对于陆风辰这样的人而言，效果只能有这一次。

因为聪明的人，是不会让自己在同一处地方失败两次。

“时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慕将离语调平静的说道，她还要去查探暗卫的伤亡情况，并给薛影汇报。

“嗯，辛苦你了！”墨卿烟笑着点头应了一声。

待得慕将离推门离去后，她才缓缓起身，小心翼翼的将古琴收捡好后，依次吹灭了屋内所有的烛火。

夜雪依旧，一片安静的寒帝城中，一辆马车悄然间离开了驿馆。

不知余下的残夜里，又是几人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