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御琴弈心

“琴声？这个时候哪里来的琴声？”萧寒轩执起棋子的手僵在了半空之中，听着这骤然而起的琴声，他目光一凝，手指微动，将那本要落下的棋子握在手心，随后侧头一边聆听琴音，一边轻声开口询问。

“能听出琴声从何处传来的吗？”

萧寒轩这话询问的自然是守候在车外的薛影。

薛影本来也被这琴声所吸引，听见帝王的问话后，竖耳聆听片刻后，略带疑惑的目光望向了驿馆内，“回禀陛下，这琴声好像是从驿馆内传来的！”

“驿馆？这个紧要关头还能有如此镇定的抚琴惊弦……，除了她还能有谁？”

萧寒轩一愣，皱眉凝思，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想到这里，萧寒轩目光微动，也不着急，就这样捏着棋子，静静的听着这风雪中的琴声，迟迟没有落子改变局势。

夜雪临风，暗剑沾血，在杀气腾腾，刀剑交错的庭院之中，有一双洁白如玉的手，正用那纤细的指尖勾起铮铮琴弦。

十指跃动下，蓦然间，又仿佛回到了征战的沙场。

声声弦急，战歌长奏，刀剑金鸣，鹿死谁手！

她要用琴音，把这场黑夜里的刺杀，变成沙场上的对局；她要在这里，与萧寒轩联手，再与陆风辰来一次势均力敌的对局！

棋盘为场，棋子为兵，而她手中的古琴，便是那屹立的城墙，这场对局，谁攻谁守，一目了然。

“攻城攻心，孰攻为急，孰守为缓，急者易乱，乱则成败……”。

陆风辰在这寒帝城中纵然有只手遮天的本事，他也不敢当着天下人的面，明目张胆的杀了她这个东墨公主。

这也是为何他手中的暗阁为何会选择在夜晚无人的时分动手。

而如此一来，看似漫长的夜晚，实则稍纵即逝，对于陆风辰来说，时间促成了他的急，急于求成！

刀光剑影下，两方势力在庭院中厮杀得越发激烈，纵然暗阁之人皆为好手，但面对着暗卫们以逸待劳的防守，一时间也很难突破防线，威胁到墨卿烟的存在。

即便偶尔一两个黑衣人侥幸冲进墨卿烟的房间，但往往还来不及出手，便被慕将离袖手下夺魂无声的暗器悄然间带走了性命。

那间夜雪里灯火通明的屋子，仍旧安稳如初。

两方人马僵持不下的事态，陆风辰在酒馆的楼上看得一清二楚，那一直淡然自若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不耐。

目光一扫眼前棋盘上两军对峙的局势，抬手间便要执子移动，变幻战局，然而刚要落子，风雪中那本就急促的琴音竟陡然升高。

如果之前突兀的琴音是长剑出鞘，初现锋芒的话，那么此刻的琴声便犹如羽箭离弦，破苍穹而下，呼啸惊心。

陆风辰登时只觉得本就有些不耐的心，竟兀的变得急躁起来，顿时眉头一皱，那正欲落下的棋子也因为心绪刹那间的变化，失去了落点。

这琴音有诈！

陆风辰心中顿时暗道，眼中闪过了一丝凝重之色，连忙屏息凝神，意图摒去这急促如箭的琴音对自己心神的袭扰。

然而这琴声竟比他想象中更加锋锐，无论他试图怎样闭耳不闻，那琴声都能丝毫不减准确的冲击着他的心神。

以至于他凝神半响后，心绪非但没有平静下来，反倒越发急促。

甚至隐隐开始有了一种莫名的刺痛，仿佛有人拿着一根根无形的利针，轻轻的戳着心中的血肉。

“这琴音乱我心绪，必须速战速决！”陆风辰面色一变，当即改变策略，竟强行忍着琴声的袭扰，将目光与心思转向身前的棋局之中。

然而在这一静一动之间，他已然忘却了之前思虑周全的部署，眼睛死死的盯着棋盘上纵横交错的棋子，眼中黑红棋子交织，一时间竟只觉得眼花缭乱，不知该如何落子。

心已乱，暗阁原本天衣无缝的部署，同样乱了。

待得好不容易一子重重落下，冷兮得令迅速调动人手，便又有黑衣人从夜色中杀出支援。

然而还不等他们加入驿馆中的战局，另一批暗中埋伏的暗卫们便从旁杀出，将两队黑衣人完美的分割开来，一时间竟陷入了被暗卫各个击破的局面。

“怎么会这样！”陆风辰看见那因为自己的指挥瞬间陷入被动的暗阁刺客，心中一惊，眼中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转头一瞥身前棋盘，却发现自己方才看似主动进攻的一步棋，竟诡异的出现了漏洞，使得整个局势瞬间转变，与暗阁的情况赫然神似。

“哼！看来我到底小看你了！”

陆风辰重重冷哼一声，眉心紧锁，脸上一片阴沉，转头望向那墨卿烟所在的屋子，右手手指不由自主的轻敲棋盘边缘，发出清脆的响动。

窗外风雪中，琴声依旧，只是越发肃杀，细听之下，弦动之中，竟似蕴有千军万马，滚滚而来，气势如虹，长泄千里。

陆风辰的心越是因为之前的失误出现急躁，这琴声就越发尖锐，声声刺心。

若是换做其他人，面对这样的琴声，或许会选择委婉绕转，避其锋芒，以退为进。

可偏偏陆风辰就不信这个邪，向来心性高傲，数年鲜尝败绩的他心中一横，竟命冷兮将所有窗户打开，登时琴声更加清亮，陆风辰站起身子，迎着寒风，硬是用自己的冷傲去直面这堪比金石的琴音。

只是片刻，那愈演愈烈的琴音落在他耳中，就犹如雷贯耳，每一下弦动，都仿佛一把重锤敲在他的心间。

尽管窗外风雪清寒，但他的额间还是汗如雨下，双拳紧握，不肯退让半分。

其实这就犹如当局者迷一般，墨卿烟指尖真正拨动的不是琴弦，而是利用陆风辰急于求成的心，去波动他的心弦。

在与陆风辰接触了这些时日里，墨卿烟虽不敢说完全摸清了他的心性，但也了解了七七八八，此刻所指尖勾起的琴音，也是她刻意之下，针对陆风辰所奏。

此琴此曲，可画金戈铁马于心，遇强则强，急则乱心！

此刻在驿馆后街上，薛影正静静的听得这一曲铿锵有力的琴音，那犹如战鼓阵阵的弦动，以他的心性，此刻竟也心生出一种持剑冲进驿馆内与敌厮杀的冲动。

连他都如此，就更别提那些普通的暗卫，本来还势均力敌的他们，随着这琴声悠扬而起，顿时每一个人都觉得心中战意澎湃，此消彼长之下，陆风辰麾下的人马，战斗得越发艰难，大有被逼出驿馆的迹象。

“启禀大人，那些刺客似乎快要撑不住了！”

一名暗卫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薛影身前，随后恭敬的汇报着驿馆内的占坑，其黑暗中的双目中，同样精光浮动，战意肆然。

“竟会败得如此之快，莫非有诈？”薛影一愣，眼中露出了一丝罕见的惊讶，他们暗卫不是第一次与陆风辰的暗阁交手。

之前这两股势力每一次碰撞，大都以暗卫的落败收场，因此他很清楚这些敌人究竟有多么可怕与难缠。

他原本以为今晚会是一场血战，但没想到这暗阁的人竟然会溃败得如此之快，一时间心中自然有些无法置信。

“陛下，这会不会是陆风辰的刻意示弱，以降低我们的警惕？”

想到这里，薛影转头恭敬的询问着车里的帝王，想确认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

“哈哈，并非如此，这可不是他陆风辰刻意示弱，而是他的心乱了！”

车内萧寒轩听见暗卫的汇报后，长笑一声，心情看起来似乎十分不错。

看着自己身前那棋盘上瞬间占据优势的局势，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何墨卿烟会在这个时候弹奏出这首金石之曲。

因为她要帮助自己，用琴音，扰乱陆风辰心神！

这场风雪中的大战，看似是暗阁与暗卫之间的交锋，但实际上更多的是他与陆风辰之间的对弈。

这君臣二人，对峙朝堂多年，相互之间，对彼此都了如指掌，可谓势均力敌。

但眼下在墨卿烟的琴声中，陆风辰的心却因为一些特定的因素被扰乱，强者之间的较量，往往胜负便在一念之间，如今陆风辰心神已乱，自然高下立见！

“这墨卿烟果然不愧是东方先生的弟子，很厉害，也很可怕，幸亏朕眼下与她还不是敌人！”

静静的聆听着那风雪中足矣让人惊心动魄的弦音，萧寒轩由衷的感叹道。

身为五国最强的西华帝王，很少会有能够让他感觉到惊艳亦或者忌惮的人物，以前陆风辰是一个，而如今又多了这一个来自东墨的墨卿烟。

“或许，连那个人在内，这已经是第三个了！看来这持续了无数年的乱世，很快就要变天了！东墨此国，即将崛起……。”

萧寒轩听着那铮铮琴音，忽然间长叹一声，喃喃说出了一句谁也无法听懂的话语！

漫漫雪夜里，激烈的战斗还在继续，有人执子弈棋，有人抚琴御心。

这一场对局之中究竟谁胜谁负，仍旧扑朔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