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从头再来

胡雪岩看到翠环眼中的着急，心里突然感觉很不是滋味。

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被雨水淋湿的布鞋，抬起头来，从怀中掏出五两的银子，往那胖子王有容身上一扔，说道：“你们赶紧走！”

五两银子，不是小数目了。胡雪岩平时打点关系，免不了要请一些大官人吃饭，已经养成了在身上放个五两八两银子的习惯。

王有容看到胡雪岩突然泄了气的样子，嘴角慢慢地上翘，嘴唇越敛越薄，弧度张开之后露出他的两颗黄牙，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舒展开来，牛粪一样难看。

王有荣奚落着，胜利者一样说道：“哼，算你识相！”这声音尖细得很，听得人很是不舒服。

胡雪岩猛地看向王有荣，眼中有了血丝，大声喊道：“我让你赶紧滚你没听见吗？”

王有容一愣，他以为胡雪岩已经低头服软了，哪想到胡雪岩会突然厉声喝他。他先是一愣，然后回过身来，左脸上的横肉往上一翘，说道：“你横什么呢？啊？你现在算个啥？你跟我横！”

翠环的房主从地上捡起银锭，起身后赶紧拉住了要发作的王有荣，说道：“王老弟，银子都要到了，咱走吧。”

王有荣一横，仰着脖子说道：“走，为什么走？今天他胡雪岩不给我道歉我还就不走了！”

胡雪岩心里本来就不高兴，现在听王有荣这么一说，心里更是来气了。都统大人跟我说话都是和和气气的，你算个什么玩意儿？我知道你姑姑是都统的姨太太，可就算你姑姑她本人敢在我面前耍横吗？当下举起手就要给王有荣一个大耳瓜子。

翠环的房主看这情况，赶紧把王有荣给拉到了一边，拽着就往门外走。王有荣虽然长得很胖，但是身子虚，并没有多少力气，挣扎着想甩开翠环的房主，但是甩不开。

大雨中王有荣一边抹着脸上的雨水，一边大声地喊道：“好你个胡雪岩，还敢打我！你来啊，你怎么不打我脸上！你敢动我一下试试？”

翠环看着胡雪岩一脸的阴沉，柔声地说道：“胡大哥，没事的。不管你在不在信合钱庄干活，你都是我胡大哥。”

听到翠环这话，胡雪岩心头一震。他转头看了看王有荣耍赖的模样，又看了看额前还淌着雨水，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翠环，心情突然一松。

胡雪岩伸手轻轻给翠环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笑着摇了摇头。

他心里突然明白，王有荣以为自己离开信合钱庄就不是胡大人了，张掌盘的肯定也是这样以为的。但是我胡雪岩离开信合钱庄真就找不到出路了吗？王有荣这种货色，离开他那当三姨太太的姑姑，哪里还横的起来？但是我胡雪岩要让所有人知道，我离开了信合钱庄，依旧是那个混得八面玲珑的胡雪岩！

胡雪岩看了翠环一眼，舒了一口气，说道：“对，我永远是你的胡大哥。”

院子中的土坯房经受了一夜的雨水冲刷，本就已经松松垮垮的塌了一部分的房子再也支撑不住了，全都塌了下来。

……

中午在翠环家吃了顿饭，期间翠环还非要服侍着胡雪岩洗澡。胡雪岩拗不过翠环，让翠环热水，自己动手在翠环家洗了个澡。

下午去刘金厚家坐了一会儿，谈了谈以后的出路。

听闻刘金厚也不干了，胡雪岩当真是十分感动。

刘金厚跟胡雪岩说现在南方毛子正闹革命呢，因为打仗，各地的粮食都涨价了。有机会的话做点粮食生意准能赚钱。胡雪岩说自己和一些粮商接触过，也知道这里面油水多。可是要是做粮食，大宗的粮食肯定免不了要和漕帮打交道，但是漕帮又不好说话，多走几趟关系这油水也不剩多少了，基本上是花钱赚累。但要是不走运河走海运，风险又太大。跟刘金厚说了一下午，也没得出个结论。

胡雪岩没在刘金厚家吃饭，赶着晚饭的点回了自己家。

一进家，就看到胡老太太坐在板凳上，一副等着胡雪岩羊入虎口的样子。

看到胡老太太一脸的铁青，胡雪岩知道，这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胡老太太估计也知道自己丢了饭碗的事情。

“妈，您怎么坐门外啊，这刚下完雨，天冷的很。你不怕冻出个毛病啊。”

胡老太太听到这话不动声色，只是黑着脸看胡雪岩。

胡雪岩被看得有些不舒服，继续说道：“妈，进屋里坐吧。”说着他伸手去服胡老太太起来。可是胡老太太胳膊一搡，把胡雪岩的手给推开了。

胡雪岩舔了一下嘴唇，转头看向屋里，问道：“兰姑，晚饭做了吗？”

闻言兰姑从灶台后冒出头来，笑道：“妈说你今晚会回来吃饭，我给你做上了。米已经焖好了，我还出去买了条鱼，在锅里炖着呢，一会儿就能吃了。”

胡雪岩笑道：“妈，你可真是料事如神，你怎么知道我今晚就会回来吃饭呢？”

胡老太太瞥头看了胡雪岩一眼：“哼。”

那表情好像在说：我还不知道你？

胡雪岩觉得有点尴尬，不知道怎么和胡老太太解释自己被辞这事，于是就想着岔开话题，嗅了嗅空气说道：“妈，兰姑这手艺有长进啊，这鱼炖得可真香！”

胡老太太看胡雪岩这尴尬的样子，站起了身，说道：“去我房间！”说完起身往西厢房走去。胡雪岩亦步亦趋跟在后面，低着头想着一会儿该怎么跟他妈解释。

一进房门，胡老太太就说道：“把门关上！”

胡雪岩乖乖把门关上。

胡老太太瞪眼看着胡雪岩，说道：“说吧，丁掌柜为什么把你赶出来了？”

胡雪岩说道：“我给湘军放了四千两的银子，丁掌柜在湖州那边做生意刚好要钱，我等于是把丁掌柜的台给拆了。丁掌柜很是生气，这才把我辞了。”

胡老太太眯着眼镜问道：“我怎么听说是你自己偷摸着昧了一笔贷款，这才被丁掌柜赶出来了？”

胡雪岩赶紧辩解说道：“可没有这事儿，妈从小就叫我做人要实诚，我怎么会做这种事？”

胡老太太看胡雪岩说的真诚，她自己也是了解自己儿子，当下也把掐在胸前的手放下了。只是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说你自己怎么就这么不争气，这么些年好不容易闯出些名堂，怎么就把自己的饭碗给砸了呢？”

胡雪岩说道：“妈，你别担心。我这人在杭州城还是有点口碑的，前段时间好多钱庄都想挖我过去呢。我不愁找不到下家。”

胡老太太看了胡雪岩一眼，说道：“做钱庄生意，最重要的就是信誉。现在连我都知道你是犯了错被丁掌柜赶出来的，其他钱庄的掌柜能不知道？现在谁还敢要你啊？”

看到老太太忧心忡忡，胡雪岩坐到了老太太身边，伸手给老太太顺气，说道：“妈，你别担心。咱刚来杭州城的时候还不如这会儿呢。实在不行我就自己做生意，总不会让咱们一家饿肚子的。”

胡老太太伸出手指推了胡雪岩的脑袋一下，说道：“你呀，就是不让人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