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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罗老叔之死
“罗老叔,你身体好了些吗?”
胡雪岩拎着香油和小米,迈进了罗老叔的院子。
罗老叔这院子是租别人的,有不少年头了,只有一间堂屋和一间土砌的放杂物的小间。翠环和罗老叔两个人住在堂屋里,十分的寒酸。由于面北朝南,白天院子里很少有满照阳光的时候。堂屋屋檐下面的台阶上有不少青苔,而土砌的小间也潮着湿着剥落得不像样子。
胡雪岩看了那土砌的小屋一眼,嘀咕了一声:“也不知道这院主人怎么想的,江南水乡哪能修土坯房?不是可着心想造塌吗?”
大步走在院子里,却没有听到有人回自己的话。胡雪岩走向堂屋,心里想着:“家里没人吗?但船还放在外面呢,他们能去哪?”
进了堂屋之后胡雪岩发现屋子里还烧着火,砂锅蹲在火上,火上冒着烟,锅上冒着气,屋子里满满的是中药味和烟味。而罗老叔正躺在堂屋西角的床上。
看见屋子里没有像样的桌子,胡雪岩直接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了门后,便往罗老叔的床边走去。走到床边的时候胡雪岩发现,罗老叔十几天没见,早已经瘦的皮包骨头,面色蜡黄,嘴上干得起皮。胡雪岩心里担忧:“罗老叔病得这么厉害了?”
坐到床沿上,胡雪岩又唤了两声,罗老叔才悠悠睁开了眼睛。
看到胡雪岩,罗老叔有点意外:“小胡?你怎么来了?”
胡雪岩听到罗老叔沙哑的声音,深知罗老叔这病已然膏肓,看来是没几天好活的了,当下心里也凄凉了,说道:“听翠环说老叔病了,今天闲着没事,就打了点香油和小米来看看您。您觉得身体怎么样?”
罗老叔咽了一下唾沫,瘦得皮包骨头的脖子上喉结显得特别突出。胡雪岩看到罗老叔的喉结上下一动之间还有着微微的颤抖,似乎能感受到罗老叔咽唾沫时的疼痛。没等罗老叔说话,胡雪岩便拿起床头凳子上的碗说道:“您先别说话,我去给你倒点水。”
胡雪岩正要起身,罗老叔却一把拉住了胡雪岩的胳膊。胡雪岩回头看向罗老叔,有点不解。罗老叔眼睛中一片苍老颓迷的景象,说道:“我的时候到了。”
这句话说得很轻,砂锅盖子在真气的冲撞下“铛铛”响着,要是不细听,完全听不清罗老叔在说什么。
“别乱说,一会儿我去请个好郎中给您看看,等不了一个贷期你就得把这病给瘟神还回去。”胡雪岩笑着说道,但他的心里却知道罗老叔这话说的不假。
罗老叔枕在床上的头摇了摇,他嗫嚅着张开嘴巴说道:“我的情况我知道,我恐怕是没有几天好活了。”
人要死的时候身边仿佛笼罩着一种特殊的让人窒息的气氛,胡雪岩只觉得鼻塞,竟然忍不住留下了眼泪,说道:“您看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没有了您,咱杭州码头的渡客们可要追到都统府让都统老爷修桥了。但咱这都统比我娘还抠,估计这桥没有三年修不成,你让他们以后怎么过河?”
罗老叔看到动情的胡雪岩,脸上露出了很真诚的笑容,说道:“别说这些俏皮话了,我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只是有一件事情我得求着你。”说话间罗老叔依旧紧紧拉着胡雪岩的手。
胡雪岩赶紧点头:“有什么话您说,我一定做到。”
罗老叔又笑了,露出了嘴里仅剩几颗的黄色牙齿,说道:“翠环命苦,是我在码头捡到的。我死了,就害怕有人欺负她。你可一定要帮我照顾好他。”
胡雪岩点了点头:“这是一定的,有我胡雪岩在杭州城一天,绝对不会让人欺负翠环。”
罗老叔听到胡雪岩这话,把手松了开,说道:“这我就放心了。你去给我倒点水吧,确实嘴干了。”
胡雪岩起身,罗老叔别过了头去,喃喃说道:“前个儿你给翠环的钱多了,以后可不能这么惯着她。”
胡雪岩听到了这话,没有应声,走到门口在水缸里盛了一碗水。等他回来的时候却发现罗老叔已经闭上了眼睛。
胡雪岩端着碗摇了摇罗老叔的胳膊,说道:“老叔,水端过来了,我扶您起来喝点?”
床上的罗老叔没有回话。
去交房租顺道买药回来的翠环回到家的时候,罗老叔已经死了,胡雪岩正在床边拉着罗老叔的手,怔怔发呆。
这是胡雪岩第一次亲眼看到一个人的死亡,死亡是那么地突然,那么地迅疾。
丧事是胡雪岩帮忙办的。罗老叔一辈子没有娶媳妇,自己也没有什么亲人,所以葬礼显得十分简陋,只有码头上和罗老叔熟识的几个人来参加。
那一天胡雪岩亲自撑着船把罗老叔的棺材从小河直街拉到了码头,葬在了柳树林里,翠环一路上哭的十分凄凉。看着船尾的翠环梨花带雨,胡雪岩心中也不是滋味。想着罗老叔临终前的话,胡雪岩总觉得自己肩上沉甸甸的。
罗老叔一生勤勤恳恳,在码头不知道渡了多少的人。他心地善良,翠环这丫头还是他捡来的。想想罗老叔的一生,胡雪岩心里兀自有些悲凉。
人这一辈子啊……
蒋营官的事情办得很顺利。
罗老叔死后的第二天,胡雪岩去信和钱庄时张掌盘就没在铺子里。柜台后的伙计范长清说老掌盘肚子不舒服,在家里养病,得两三天。
没了张掌盘,店里就是刘金厚胡雪岩这些老伙计说了算。麻溜的写了契,约蒋营官见面签了字画了押,很快就提出了银子。
胡雪岩不知道这次张掌盘为什么会突然帮助自己,但是两个人能够尽释前嫌,当然是胡雪岩乐意看见的。
蒋营官拿到银子之后千恩万谢,再次重申五个月内一定把银子还上。胡雪岩笑而不语,静等着看自己第一笔放贷军饷的生意到底有什么结果。
日子一天天的过,胡雪岩去翠环家的次数开始多了起来,而且每次上门的时候总是顺手带着一些梨花糕或者糖酥。
翠环在罗老叔死后的几天很是消沉,不过在胡雪岩的一个个笑话打诨中也慢慢看开了这件事,杭州码头的无锡快再次开始载客。
胡老太太的纺轮依旧每天转着,棉线丝线三两天一卷。胡老太太转纺轮时看上去古井无波气定神闲,实际上心里也有焦虑。胡雪岩结婚十几年了,但是兰姑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胡老太太很早就有心为胡雪岩纳一房小妾了。但是看到兰姑每天收拾家里很是勤快,做人也本分,对待自己更是十分孝顺,胡老太太一直张不开嘴,害怕伤了兰姑的心。
胡雪岩随着慢慢地和翠环更加的熟络起来,便发现自己有点喜欢这姑娘了。翠环正是妙龄,每天在码头上划船,出落的早已经比码头上的荷花更娉婷了。外貌倒是其次,主要是翠环心思细密,性格开朗。胡雪岩在和她交流一些生意上的事情时,翠环往往有很新奇的主见,着实帮了胡雪岩不少忙。而且翠环和胡雪岩交往时往往不拘泥,不做态,让胡雪岩觉得大有朋友相知的感觉。
想起那天在徐进坟墓前翠环不惧漕帮势力站出来帮自己解围的事情,胡雪岩更觉得翠环是个心中有猛虎的女孩儿。
喜欢这种东西开始发酵的时候,只会让心里洁白的面团越来越膨胀,慢慢的让身心全是自然的麦香。
总之,胡雪岩是越来越觉得翠环这姑娘人好。
每天看着笑靥如花的翠环,胡雪岩也想着把翠环娶进家门。但是这事儿胡雪岩也有很多顾虑。首先是罗老叔临终前让自己照顾他女儿,但是人死没几个月,自己倒是把人家闺女取了当小妾,这要是传出去,可就大大的坏了自己的名声。其次自己的兰姑比翠环虽然是死水一滩,但是人家辛辛苦苦跟了自己十多年,任劳任怨,对自家母亲也孝顺,自己要是纳个小妾,别说就是兰姑心里不舒服,估计自己母亲也是不愿意的。
思来想去,胡雪岩也只得把这件事情压下去。
但是感情这事儿是最不能压抑的,越是压抑,事情的后果往往越是糟糕。
胡雪岩正愁苦相思寄托于翠环的时候,前去湖州做生意的丁掌柜回来了。回来的当天胡雪岩不在钱庄里没有看着。到了第二天,胡雪岩刚进钱庄报道,就被丁掌柜喊进了钱庄后的里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