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一笔大买卖

1850年末至1851年初，由洪秀全、杨秀清、萧朝贵、冯云山、韦昌辉、石达开组成的领导集团在广西金田村发动反抗满清朝廷的武装起义，后建立“太平天国”。太平天国运动一起，其势浩浩荡荡，朝廷在前期的镇压过程中屡战屡败。

值此乱世，杭州城位于江南，多有流言蜚语。丁掌柜外出湖州，为的就是在湖州开个钱庄分号，预备着太平天国攻下杭州之后，自己的钱庄不至于顷刻间金薪殆尽。

丁掌柜的还没有回来，胡雪岩就又遇到了一个找上门来请贷的官员。

钱庄放贷很严格，只有对那些有背景的书生和上任的地方官员，放银子才不会吝啬。今次这位找上门的官员，却让胡雪岩十分为难。

找胡雪岩的官员姓蒋，说自己是湘军将领。

胡雪岩在杭州放贷行里是口碑最好的，这人贷款想找人，稍微一打听就找到了胡雪岩。两人在醉月酒楼见面，一开始并没有直接谈到放贷上面，谈的大多是关于太平天国的事情。听到太平天国已经打到了浙江，胡雪岩惊讶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么说来，叛军就要兵临杭州城下了？”

蒋营官摆了摆手说道：“那倒不至于。我们湘军已经开到了江西浙江交界的地方，应该能遏制住反贼的势力。”

胡雪岩那这酒杯端在桌子上，十分关心地问道：“你估计这次战事得打多长时间啊？”

蒋营官说道：“这可不好说，要是按照我们湘军的大法，不出五年必然能平息叛乱。但是要这帮贪生怕死的地方兵来打，十年也说不准。”

胡雪岩在资助了王有龄之后，心中就已经开始盘算着跳出钱庄自己做生意了。而要是自己单干的话，唯有钱庄生意他最熟悉，最拿手。此时他听到这蒋营官这话，心里却嘀咕了起来：“这仗要是真的打上十几年，钱庄的生意恐怕就难做了。”

心有所忧，胡雪岩就出声问这位蒋营官道：“老兄，依你看来，这仗要是打到了杭州城，我们这一行买卖会受到多大的影响？”

蒋营官年纪也有三十四了，比胡雪岩大好多。他浓眉阔脸，一看也就不是一般的老实官兵。听到胡雪岩这话，他摸着拉碴而没有的胡子的下巴说道：“这就要看你们做钱庄的怎么经营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钱庄在这战事中虽然有坏的影响，但是也有好处可得？”

“是这意思。”

“具体怎么说呢？”

“你们开钱庄的，最怕的是什么？”

胡雪岩想了想，如实说道：“最怕的是市面不靖，没人诚心做买卖，死账一大片。”

“要是从老百姓这一方面来看，打仗对你们钱庄自然是不利的。”

胡雪岩听出了画外音，赶忙问道：“那要是想让钱庄盈利，应该从哪一方面看呢？”

蒋营官看到胡雪岩一脸奸商的样子，不禁觉得这人有意思。想来自己要是能提点一下这人，他应该会给自己放贷。

蒋营官沉吟着说道：“胡兄，你只考虑到钱庄怕市面不靖，你有没有想过有钱人和那些地方官更害怕市面不靖呢？”

胡雪岩想了想，立马开了窍，说道：“哦，你的意思是趁着有钱富商心忧，钱庄赶紧吸纳有钱人的银子？”

蒋营官说道：“都说胡兄八面玲珑，有七窍水晶心，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你说的对，你想想看，哪一个有钱人不希望自己的钱庄平平安安的？你要是能做到这一点，战事一起，这兵荒马乱的，舍了他的利息不要，他也会把钱存进你的钱庄里。”

胡雪岩一想，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儿。但是哪个钱庄能够有保证银钱万无一失？胡雪岩知道这个问题就不是蒋营官能够解决的了，还得他自己想办法。

有了算计，他举起酒杯和蒋营官碰了一下，喝了起来。

两个人越喝越酣畅，渐渐便聊到了蒋营官的来意。

蒋营官本来在湘西做事，只因为左宗棠被调派到江西镇压太平军，所以他们也跟着来到了江西。清末的时候湘军勇猛，是众所周知的。湘军之所以战斗力强悍，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不惜重金犒赏。

但是近日来陈秀成军西征，把左宗棠的湘军围困在了江西西部。军中饷银一时无以为继。上面不发饷银，蒋营官只好自己想办法把自己手低的兄弟们先对付住，于是才找到了胡雪岩。

明白了事情来由，胡雪岩直接问道：“你要多少？”

“四千两。”

“四千？”一听这数目，胡雪岩就有点头大了。

按照钱庄的规矩，超过一千两的贷款就必须和丁掌柜或者掌盘的商量，但是丁掌贵现在还在湖州吃着爬虾呢，至于张富贵这个掌盘，胡雪岩想想就觉得头大。

胡雪岩试探着问道：“能不能少一点啊？”

蒋营官见胡雪岩有点为难，就直言说道：“胡兄，我们湘军打仗，一个在严，一个在赏。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倘若只是三二十两银子，没人愿意卖命。所以与其杯水车薪，倒不如干脆没有。”

蒋营官这么一说，胡雪岩立马想起了刘金厚跟他说的范蠡三子的故事。做事情一定要彻底，与其吊儿郎当半吊子，真不如没有。

想到这里，胡雪岩道：“老兄，我理解你的意思。不过你也得体谅一下我，这么大的事情我做起来也很为难的。我们钱庄做生意，向来讲究稳中持重。与我打交道一般都是地方官员或者有背景的读书人。给军队贷饷银，风险是很大的，谁也保不准你们打完仗会不会直接回到四川去。真要是到了那时候，我可找不着人要账。这种生意我还是头一次做。这样吧，我把利息调高一些，一厘八，这样我跟店里担保的时候也好说话。”

一般的贷款，一厘五就是高利息了，决计没有一厘八之说。胡雪岩觉得蒋营官这事儿麻烦，但是看蒋营官为人直率，又不好意思推脱，所以想了这么个法子，心想我这利息跟高利贷一样，要是你觉得能行我就帮店里捞一笔，要是你觉得不行也省的我担风险。

不料蒋营官丝毫没有讨价还价，反而直接说道：“胡兄，二厘一，准期五个月还清。多出来的就归胡兄了。”

胡雪岩听到蒋营官这么爽快，当下一敲桌子说道：“行，我现在就去给你办手续提银子去。”说话时胡雪岩心里想到：“就算你张富贵再跟我不对付，我也得把这四千两的贷款给缠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