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心事了结
胡雪岩和刘金厚谈到开心处,又是喝酒又是唱曲儿的,不亦乐乎。
与此同时,刘金厚家门口却站着一个尾随胡雪岩来到刘金厚家门口的信合钱庄的伙计。这个伙计叫做范长清,按资历来说他和胡雪岩是一个辈分的。当年胡雪岩当学徒的时候,范长清不过是一个店面上端茶扫地。
范长清比胡雪岩入信和钱庄早,但是胡雪岩现在在杭州城早已经混得风生水起了,自己却只不过从打杂的变成了看账本的。
当年胡雪岩升跑街的不久,这个范长清也调到了柜台后面当看账本的,在张富贵手底下过活。张富贵讨厌胡雪岩,范长清也记恨胡雪岩,可以说物以类聚,都到了柜台后面干活。
因为这几天丁掌柜的外出湖州做生意,所以刘金厚这样资历老的出纳就偷闲没去上班。张富贵觉得受了轻视,脸面上不好看,于是差使范长清来叫刘金厚去上班。结果范长清去刘金厚家里的路上正巧遇见了胡雪岩。
范长清看见胡雪岩进了刘金厚家里,就待在刘金厚门口听墙角,想听一些胡雪岩的秘密。他运气也是真好,胡雪岩在信和钱庄干了十年,从来没有一笔亏空和中饱私囊,偏偏这一次徐进的银子打算私扣,就让范长清给逮着了。
胡雪岩和刘金厚在堂屋里说话,范长清在门外听不太清楚,依稀只听到徐进的银子回来了要入账,而刘金厚说不要入账。但是听这么一点也就足够了。范长清听到消息之后心花怒放,立马小跑着回到了信和钱庄。
回到钱庄的时候张富贵正在拨弄算盘。
“怎么,刘金厚怎么说的?”张富贵本业没想着能把刘金厚叫来,看见范长清一个人回来,他也没有意外之感,淡然的说道。
范长清咪咪笑着,拱进了柜台后面,说道:“张爷,我没到刘金厚家里叫他。”
张富贵抬起头来眼睛一瞪:“没去叫他你出去这么大会儿干什么了?”
范长清说道:“我看见胡雪岩去找刘金厚了,就没有进刘金厚家里,倒是在门口听到他们俩人在讨论徐进的事情。”
张富贵来了兴趣,问道:“徐进?哼,徐进不是已经死了吗?刘金厚那家伙多了这么一笔死账,等着丁掌柜回来吧,到时候他肯定要挨骂。”
范长清一笑:“徐进是死了,可是徐进贷的银子可是被胡雪岩要回来了。”
范长清一边笑着,一边把自己听到的事情告诉了张富贵。张富贵听完之后也笑了起来,拍了拍范长清的肩膀,说道:“不错,这件事情干得不错。”
范长清说道:“等丁掌柜的回来,咱们把胡雪岩私自昧了贷款的事情一说,胡雪岩一定吃不了兜着走!”
张富贵冷冷地说道:“你可别给我多嘴。告诉丁掌柜?我才不告诉丁掌柜呢。”
范长清一愣,他是知道张富贵和胡雪岩不对付的,所以他不明白有了这么个事情为什么张富贵还要给胡雪岩压着不上报呢?
看到范长清不解的神情,张富贵说道:“胡雪岩在丁掌柜眼里可是宝贝的紧,即便咱们把这事儿报上去,丁掌柜也顶多骂胡雪岩两句。这事情终归还要不了了之。所以咱们不如把这事儿先压下来。胡雪岩既然开了这个头儿,以后肯定还要干出格的事。咱们一件事一件事的攒着,等到压得差不多的时候再一股脑儿都给丁掌柜的报上去,到时候胡雪岩一定会被开除。到了那时候,杭州的钱庄都知道胡雪岩是个擅用职权不为钱庄考虑的人,就没人敢用他了。”
范长清恍然大悟:“张爷高明,您这是要整个儿把他给废了啊!”
“哈哈,你小子多学着点。到时候胡雪岩一走,他那出店的位置迟早是你的。”
“谢张爷提拔!”
……
胡雪岩跟刘金厚把一斤半的酒喝完之后,便直接来到了信和钱庄想取一半自己的存银。胡雪岩向来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既然答应了给王有龄办事,那就是越快越好。
来到信和钱庄提款的时候,张富贵麻利的把现银给了胡雪岩,胡雪岩心中微微有点纳闷,今天这张掌盘怎么办事儿这么麻利?心下以为张富贵开了窍不和自己做对了,还巴巴地和张富贵嘻哈了两声。
出了信和钱庄,胡雪岩便径直朝着十里香茶楼来了。
到了茶楼往窗口一看,果不其然,王有龄依旧还在那老地方喝茶。
胡雪岩落座的时候,王有龄眼中满是期待,问道:“雪岩,事情有着落了吗?”
胡雪岩喝了酒,嘴里干的厉害。他先拿起茶杯给自己倒了一口茶,才说道:“你不是杭州本地人,贷款不太容易。”
王有龄一听胡雪岩这话,心里立马落了希望。
他低了低头,又低了低头,觉得有点空落,拿起茶杯来想要喝茶,可是茶到嘴边他又觉得无趣,复而又放下了茶杯,说道:“这事儿我知道。要是贷款有那么容易,我在杭州这么些年早就贷上银子了。”说话的语气说不出的凄婉自怜,倒是让胡雪岩心里不舒服了一下。
胡雪岩看到王有龄踌躇的样子,不禁笑出了声来。此间还不是饭后大家来赏茶的时候,店里面人不多。但胡雪岩依旧谨慎地四处看了看,才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包裹,推到了王有龄身前,说道:“事情虽然难办,但是我胡雪岩在这杭州钱庄里还是有些声誉,眼下都给你办妥了。”
王有龄在包裹上摸了一下,摸到了两块足十两的大银锭,他皱了皱眉头,有点不太明白,问道:“这包裹里是?”
胡雪岩凑过桌子,低声说道:“包裹里有一千一百两的银票,我怕兄弟路上花费不方便,又换了二十两的现银。钱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到底能不能成事,就看兄弟的造化了。”
王有龄一听这话,手上青筋暴露,死死地抓着桌上的小包裹,明显激动了起来。历来钱庄的贷款,地域性都很强,王有龄深知给自己贷款的不容易。况且他和胡雪岩要的是三百两银子,此时胡雪岩却给了他一千一百二十两,有银票有现银,为自己的考虑的十分周到。他在杭州落魄几年,今天终于等着了银子,心中当真是万分感激,说道:“雪岩,或可高山流水,难得如此真情。比之管仲,不,比之伯仲,亦非也,是……”心神激荡之间,王有龄竟然是说不出全话了。
要是放在平时,有人这么文言文地跟胡雪岩说话,胡雪岩肯定以为说话的人在笑话自己没念过书,但是此时看到王有龄一脸结结巴巴诚诚恳恳的样子,知道王有龄是感激万分,所以才口不择言,也择不出言。
胡雪岩握住了王有龄的手,说道:“咱们兄弟之间,何必这么况外?倘若有一天你头顶红帽,稍微帮衬着我一下,我也就感激不尽了。”
……
第二天胡雪岩又来了十里香茶楼,打算为王有龄饯行,但是却没有在窗户边的桌上看到王有龄。
店小二看到胡雪岩来了茶楼,赶紧走了过来,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给了胡雪岩,说道:“胡哥,那书生昨晚来找我,说他赶着临夜的船上京去了,让我今天把这封信交给你。”
胡雪岩坐到了王有龄的老位置上,打开了信封,只见信封上写着:
“雪岩敬启:
晋羊牯有言,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故有当断不断。昔者观其言,以为无道而丧,今者落魄杭州若许年,方知天命定数之苦,人事难期之累。兄本一书生,空有报国之志,却堕于酒肆之间。辛得弟周旋,方有奋飞之力。历来吏部放榜在仲夏,若逗留杭州,必然延误捐班之时日,或延来年。恰遇京船,便直上京城,以期今年之成。待归来,不负弟望。
雪轩。”
胡雪岩望向窗外,看着青朗朗的白天,顿时觉得心中有一桩事情放下了。王有龄这家伙竟然是连一晚上都等不来了,拿着银子直接上了京城。
这是好事,有这样迫切的当官欲望,这一千两银子一定不会被他花天酒地耗掉。
胡雪岩心情大好,说道:“小二,来一壶上等的碧螺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