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做梦的泰戈尔

住了一个多月。到了五月份中旬，李艳秋就要出院了。她在这里表现非常好，尤其是到了最后，基本是安静的。

理论上，她是自愿住院，自然也可以自愿出院。

她的主治医生林夕，这几天刚好被医院派出去和医疗公司洽谈业务。

于是，她找了别的医生办好出院手续。拿好行李，独自到医院门外打车。她戴了一个粉红色的棒球帽，头发散落了下来，掩盖住了两边脸颊的大部分，这样的打扮，让她比刚来的时候要显小。

平常和她交好的梦戈尔却没有出来相送，自己呆在房间里，从窗外看着她远去。

林夕回来的时候，发现李艳秋走了，也没多问，能从这种地方出去，总比呆在这里强。

他照例先去看一下梦戈尔，梦戈尔在睡觉。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多天，梦戈尔固然嗜睡，但也不至于他每次去的时候都在睡。

这一天，送药的时候，他亲自去。

自从上次昏迷后，她就不愿意说话了。他以为很快就会好。可是一直持续了这么久，她就是不肯开口说话。

他静静地看着躺在床上的梦戈尔，竟然有一丝的不认识。那张脸庞怎么瞬间就成熟了起来？尽管眼睛是闭着的，尽管她现在的脸上并没有丝毫的表情。可是林夕觉得只要她一睁开眼睛，马上就可以看到她的成长。

也许是她感受到了林夕的注视，她忽然睁开了眼睛，那双和别人不一样的眼睛望向林夕的时候，林夕心里不由得闪过一个影子，他推了推眼镜，从心里暗示自己可能看花了。的确，这怎么可能？

当他们的眼神再次会聚在一起的时候，林夕终于确定是他自己看错了。那样的眼睛，那样的眼神，只有他的梦，才能有。

“你想说话吗？”

“嗯。”她点了点头。

“那你多多说话，不要老憋着。”

“我的宝宝没了。”

“什么？”林夕对这事的震惊程度让他忽略了梦声音上的些微变化。

“什么时候没的？怎么没的？怎么没人和我说？”林夕不是太能接受这忽然的变化，她一直不愿意拿掉孩子，一直在犹豫，这下子怎么说没就没了。

“是真的。”她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把手放到她肚子上。“你摸摸，已经平了。”

林夕有点不认识眼前这个梦梦了，可是她又那么像他的梦梦。那个孩子，是她纠结的所在。是她痛苦的根源，是她屡次自杀的原因。可是现在说没就没了，她也只是睡了几天而已，居然就没有了先前那般大喜大悲，对于没有孩子这件事，表现出来的，甚至有点过于平淡了。这到底是怎么呢？

梦梦一下子就扑到了他的怀里，像从前那样依赖着他：“夕，我什么都没有了，就只剩下你了。”

“嗯，你乖，我爱你，好好休息，要好好休息一个月，知道吗？”林夕对她的撒娇，对她的柔弱，毫无抵抗力。

他的心里也是希望那孩子没了的，虽然他知道那样很伤身体，可是自己心爱的女人怀着别人的孩子，他的心里毕竟不是那么舒服。现在好了，一切都解决了。他的梦还是从前的梦。只是他不在的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很想知道。但他也明白，他是不可能从梦这里得到什么的。她就是这样，如果她不想说，无论你怎么问，都是不可能得到答案的。

……

“梦戈尔的孩子是怎么没的？”林夕一出病房，直奔护士站。

“什么，她的孩子没了？”整个护士站里的人面面相觑，很显然，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你们怎么轮值的啊，这么大的事情，都没有人知道吗？”林夕的语气急促，语调拔高，声线变得尖锐，有明显的不满。

“她天天就关在房间里，要不就和那个李艳秋去公园散步，我们是真的不知道啊。”有人小声地解释着，她们很少看到温文尔雅的林医生这么发火。

“和李艳秋在一起？”

“是啊，她们经常在一起散步。”

“我怎么不知道？”

“你又不是每时每刻都在这，怎么会清楚啊？”

林夕忽然觉得自己对梦梦的关心太不够了。

“去把李艳秋找来，我有话问她。”

“她已经出院了。”

“出院了？什么时候的事？”

“你出差那几天。”

林夕感觉到一种莫名的伤感，自己不过是几天不在这里，怎么所有的事情都变得让他无法掌控呢？这种感觉很不好。他想了解自己心爱的女人的所有，可是最近这几件事情，他彷佛一件都不了解，都不曾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