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第79章 蜃沙海之战（一）

站在蜃沙海极北大雪山的山口，酒言都有些难以置信。这并非是他回想起过去半年经历的种种而感叹命运无常，单单只因为眼前景象。

出了大雪山，第一眼看见的景象，就给酒言想象之外的巨大冲击。他本以为沙魔只是一群嗜血好杀的妖魔，但目中所见堪称雪域花海！一片壮观与绚丽……

龙族并不知道其他人想象中，蜃沙海被沙魔掌控的北地是什么样子？但眼前这一片缤纷花海、高山草甸确实超出了酒言的预期。如果这里再有一片大湖，其中的湖心岛上还有飞桥连接的精致城池，他甚至会错以为自己回到了龙界魔蓝城！

“魔魇，沙魔到底是怎样的存在？”酒言压抑不住心下惊奇，他只能去问唯一熟悉这里的使令。

“怎样的存在？一群想着跟灵兽族打群架的小生物。”从魔魇不屑的语气听来，沙魔跟蜃海八族在他眼里并无区别。

“他们是只知杀戮、复仇的血腥种族吗？”

“听你这么问，酒言你好像从哪里搞错了什么啊？一个只懂杀戮的种族怎么可能存在两千年？要是那样的话，不用你们来打，他们自己就把自己都解决了。沙魔是蜃海八族对五行族这一分支的称呼，他们可是自称金族，还从母族继承了一大堆没用的规矩、传统。要我说——他们根本就不明白外面的世界已经变了，真神族、五行族早已衰微，他们却还不知变通。”

“真神族？魔魇你以前可没提起过他们，你对这一支了解什么？真神族跟沙魔又有何关联？”

“不了解什么。我只是从吃掉的灵兽族六道记忆中大概知道他们曾经是你们龙族的死对头，但真神族已经消踪匿迹，难道龙族还怕他们卷土重来吗？”

酒言正打算就这个话题继续询问魔魇，鹰五、冷三，还有谜石寨三族和鼬族的人回来了。

冷三自然是鸮目楼杀手金克的另一个代号——他连外观都换了，酒言只以为他是英姐派来的手下，全然不知自己早就见过他。之前这些人被龙族领队派出去探查敌情，现在都赶在约定时间前回来复命。

“针豪、獴勇、白纹、冷跃……辛苦各位了！你们都探查到了什么？”一一叫上他们的名字，酒言放下与魔魇的对话，转头向各队斥候头领询问。针豪等人分别是猬、獴、獾、鼬四族派来的帮手，虽然都只有十人，但最低也是魂能七级，比他这个龙族统帅还高出至少一级，无不是精英。那针豪正是索扎的小儿子，酒言自然要因为猬族族长的关系对他高看一眼。

可惜所有斥候反馈的情报都一样——附近没有沙魔。

“早就跟你说了！不靠近六金之城不会见到沙魔。”埋骨虫之王责怪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六金之城，是指北地大裂谷两侧，由沙魔建立的六座城池。大裂谷正是横穿北海的深谷，而金城坐落的位置也正是魔魇曾告诉酒言的六座锞金矿之所在。六座金城连成一片，两亿多沙魔都聚居在那里。虽然魔魇保证酒言派出去的斥候什么也找不到，但——小心驶得万年船，万一埋骨虫之王情报有误，酒言手下这一百多人可不够沙魔塞牙缝的！

遣散前出去刺探敌情的众人，酒言继续他跟魔魇的对话。

“魔魇，你有什么计划？如果沙魔都聚在一起，我可就无计可施了。”

“一点不麻烦！你的第二个女人比你聪明的多！我还真是冤枉，竟然要给你这个废物做使令！”

“说有用的！”酒言眉头纠结，不耐烦地吼道。

“好！好！我就帮你这个小东西一把。先从六金城引出追兵，再一点点吃掉。如果他们派来沙魔大军，我就召集埋骨虫一并拿下！前提是你在吸引足够数量的沙魔前，不能暴露底牌。”

“你这么有把握？”

“你在小看我吗？废物！”

“嘿！我是主人！你是使令！”

“那也不表示离开我，你还能玩得转！”

………………

酒言感觉自己现在成了魔魇的傀儡，他只是依照埋骨虫之王的提示行动。也许是为了给自己挣回点面子，酒言事前总要跟饭话、穆月和其他各族干将以及两位杀手一起召开前指会议。但其他人谁也拿不出更好的主意，最后还只能寄希望于魔魇和他手下的埋骨虫。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在情报掌握方面完全不对等，任谁都无法比魔魇更高明……但之后的两次大战，让酒言彻底对埋骨虫之王心服口服！

说是大战，其实就是单方面的屠杀！魔魇曾经于东白城密会上在蜃沙海各处标出埋骨虫活动的地点——其实他根本不怕那样做会出卖同族，只要他一声令下，这些蜃沙海最恐怖的强大死灵随时都会聚集到魔魇周围，随后而来的，就是一场不见血的疯狂屠戮！

跟师父孔石穿过蜃沙海到达谜根洞之前，酒言曾见识过沙暴的恐怖！但那跟死灵风暴一比，根本不算什么！

沙魔被深入腹地的酒言小队不停骚扰，先是派出大批守军前来清剿，而谜林盖孤军且战且退，凭借强大的单兵战力痛击沙魔，后者迫不得已召回前去攻打谜根洞的大军一部，这换到的是更加惨痛的损失！十几万大军！随着魔魇和十头埋骨虫化成的夺命风暴随风而去……

十几万人！如此多的沙魔，被埋骨虫一阵风就吹散了！身为魔魇主人的酒言自己都无法相信……

“你……魔魇……你！究竟做了什么！？”

“没什么。你应该知道我们埋骨虫是与你们截然不同的生物。两种相反的生命之火互相冲撞，就像水火不容、光影相冲，最后只能有一方剩下。就是这么简单。不过也多亏你们和沙魔开战，我的族人至少不像以前那么饿了。”

酒言心里涌起彻骨寒意……面对这样的力量他不能不怕！如果这股恐怖力量不是用在沙魔身上，而是对着蜃海八族……后果得有多恐怖！？

“嘿！小子！你又想多了！我既然答应为你所用，就不会出尔反尔。你要是真信不过我，大不了我们一拍两散！”

酒言从来就真正掌控过魔魇，他至今都被埋骨虫之王牵着鼻子走。但要真毁灭魔魇，他又下不了决心……这就好比一个人捡到了圣器，明知使用代价巨大，但要放弃也不容易。

不真正经历，龙族永远不知道自己从与魔魇的一场遭遇战中究竟获得了何等强大的力量！难怪师父、金躩、免毒、索扎……所有人都对他以礼相待、百般拉拢……那不是因为酒言的人品、能力，仅仅就是因为他是埋骨虫之王魔魇的主人！

几十万沙魔大军在这支不足二百人的小队手中冰消雪融……这样的结果谁能想得到？身处一处山头，酒言向埋骨虫之王喃喃发问。

“魔魇……如果你一直就有这种实力，为何不扫平蜃沙海，唯己独尊？”

“唯我独尊？你我第一次的遭遇战，饭话把我打回原形；后来谜林盖大校场上，金躩也有能力杀死我。所以，魔魇并非无敌。如果我不小心死了，埋骨虫将永无出头之日，会像普通野兽一样慢慢消散。我并不怕死，但我的死如果会让出身种族一起完蛋，我可就死不起了。事到如今，你也不要想什么兔死狗烹，我从当初答应做你的使令，到现在毫无二心。你要是非得毁灭我，魔魇也没办法，我们之间本就是一场不平等的交易。”

沉默良久，酒言未再开口。他知道，自己的每个想法，魔魇都能清楚感知，这种毫无保留的状态，甚至超越了他与结拜兄弟之间的了解，两者差别仅在前者缺少互不理解情况下的信任。酒言无法信任魔魇，反之亦然，但他们这一对主人、使令，偏偏又是整个世界上最了解的两个灵魂，至少从魔魇单方面而言是没错……

“喂！酒言。既然你觉得我们之间的了解不对等，那这次战争过后，我给你一个了解我的机会。但你要保证——不会在此之后对我们埋骨虫不利。”

“好，我答应你。”在魔魇面前，酒言连口是心非的资格都没有……

话题重新回到对沙魔的战争上。

“接下来我们就要些麻烦了。正如你知道的，我们是沙魔创造的生物，有着跟他们类似的特点。这次沙魔因为没想到你这支小队周围有大批埋骨虫才吃了大亏，下回他们肯定会有备而来，但你手中的牌可是已经都亮出来了。下一步怎么办？”

沙魔，没来到北沙海以前，酒言从未见过这种生物。他们有着与五行族类似的躯体，看起来就像是各色沙子凝聚出的半个人。有头和上肢，腰部以下只有流沙。作为能量生物的一种，沙魔也可以消散身形，在同属性魂能元素丰富的环境里短距离传送。而他们与埋骨虫之间最明显的共同点就是——骨头。

埋骨虫无论变成什么样，都是骨头、骷髅之类的东西，而沙魔头部、某支手臂或肩背上，也有奇形怪状、颜色各异的骨头。这些怪异的东西被他们当初盔甲、武器，也是沙魔死后唯一的残留。据魔魇讲，他自己的黑色骨头纯粹是怨念魂能凝聚而成，所以可大可小、可隐可现，并随意组合；但沙魔并非死灵，他们只能给骨头灌输怨念，再以其为材料做成魂兵、魂甲。

魔魇并不知道沙魔是怎么创造出的埋骨虫，也不清楚骨器上的死灵魂能是如何附上的，这恐怕都是金族努力保守的秘密。正因为对方还有底牌没掀开，酒言不敢让自己人去冒险。

精英小队主要人物都已聚在军帐，酒言向他们阐明眼前情况，共商下一步对策。人多，办法也多；活得越久，经历越丰富。除了魔魇之外，这里最年长的就是金礼，他先提到两件事，再帮酒言定了主意。

金鬃兔长者早年起于行伍，从普通一兵，一步步成长为族长的二号人物。据他回忆，年轻时他的一位长官教授击鼓引开埋骨虫的办法时，曾说这招是从沙魔那里学来的。当时的情况实属巧合——两族正在交战，埋骨虫突然出现，双方因此罢手撤军，就是那次，八族见识了沙魔对付埋骨虫的办法。因此，金礼估计沙魔作为强大死灵的创造者，确实还有后招，酒言选择按兵不动是明智的。

至于第二件事，同样是从宿敌那里学来——就是百目战阵。之前埋骨虫大军瞬间消灭十几万沙魔的景象深深震撼了所有目睹之人，见者无不向魔魇打听他是怎么做到的？这让金礼回忆起当年族长创建金鬃禁卫军团时遇到的困难。当时金躩受到沙魔以骨器中灌输的死灵魂能组成战阵的启发，想使用类似战法。但因为选的是精壮男丁，怎么试验都是失败，后来偶然拿女兵来试竟然就成了！现在想来，大概就是男性的阳刚和死灵魂能属性冲突的原因。

“那金礼大人，您……难道不是……”酒言思路有点跑题……

“胡说！我当然是男的！只不过……我的魂能属性是水系太乙之㳄[xián]，某些方面很接近无属性，年龄又大……所以才没有冲突吧。小子！谈正事呢！你瞎琢磨什么呢？”

维护了自己的男儿身，金礼言归正传。

面对更了解死灵之力，可能在战阵上也很高明的沙魔，八族如果没有六道术、更充裕的人手，以及从灵兽山得来的精良魂器、大批辎重，恐怕早期与沙魔的对抗胜负结果实在难说。

眼下酒言小队的实力已经显露，与其赖在这里不如转向别处，因为另有一支敌军威胁着蜃海八族，但他们却不具备沙魔的优势——正是魔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