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夜雪弈棋

三更时分，屋外的细雪渐渐变得密集起来，放眼望去，在灯火的辉映下，犹如万千星辰，坠落凡间。

只是那地面上，却始终凝不出半点积雪，落地即化。

驿馆外的长街上，明亮的灯火随着夜色的深沉，渐渐熄灭，而驿馆内，也只剩下墨卿烟所在的房间，仍旧灯火通明。

在慕将离告诉她今晚有事发生后，她便吩咐下去，告诉那些青玲与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侍女们，今夜只能呆在自己房间，无论听见什么响动，也不要出来。

虽然除了青玲之外，那些侍女与她并无太多交集，但她还是不想因为自己把这些无辜的人牵连进来，毕竟刀剑无情！

燃烧的烛火照亮着整个屋子，墨卿烟披着一件赤红色的狐裘，坐在桌前，静静的翻阅着手中那所剩不多“西华志”。

那跳跃的火光，将她的影子斜映在窗台上，拉得老长。

片刻之后，墨卿烟看完手中书本的最后一页，轻轻将手中书本合上，放置在一旁，抬头看着那一直守护在旁的慕将离，轻声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应该是子时了！”慕将离瞥了一眼窗外，淡淡的回答道。

“子时吗？应该快来了吧！”墨卿烟起身缓缓走到窗台前，一眼望去，漫天细雪之中，一轮皎月悬于天际，洁白的月光配合着飘落风雪，将整个驿馆都染上一层银装。

驿馆外两头的长街上，不知何时熄灭了灯火，变得有些昏暗。

此刻在正对着驿馆大门的一间还未闭门的酒家内，陆风辰坐在二楼一处靠窗的桌前，透过窗户，清楚的观察着驿馆内的一切。

在其身前的酒桌上，除了一壶温热清酒外，还置放着一方棋盘，此刻棋盘上三十二颗棋子整齐摆放，两军对垒，楚汉分明！

当陆风辰看见墨卿烟那仍旧灯火通明的房间时，他的眼中也是闪过了一丝讶异。

知道我会在今晚动手，刻意暴露自己的位置吗？哼，不错的疑兵之计，可惜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毫无作用。

“时候差不多了，动手吧！”陆风辰收回目光，看着面前的棋盘，凝视片刻后，沉声说道。

与此同时，他抬手推动棋子，只见一棋子跃马横出，瞬间便打破了棋盘上两军对垒的事态。

“遵命！”在他身旁，冷兮点了点头，沉寂已久的目光下，露出了久违的杀意。

他迅速从袖中取出一支短箭捏在指尖，那箭头上还钻有几个小孔。

随后冷兮缓缓走到窗前，扫了一眼寂静无人的长街之后，也不用弓，就这样一挥手臂。

顿时短箭飞出，在风雪中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

“来了！”

短箭发出的尖啸声，也清楚的被屋内的墨卿烟听在耳中，那被雪月映得一片白皙圣洁的脸上，顿时勾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喃喃说道。

身后慕将离同样听见了这一声尖啸，面色顿时微微一凝，不动声色的将手藏匿在袖袍之下。

驿馆外，随着这一声尖啸划破长空，那长街的尽头，马蹄阵阵，风雪之中，十数名身着黑衣的人，驾马向着驿馆大门冲来。

其中几人手中拽着一根长长的铁链，铁链的末端，拴着一块厚重的石板，在马匹的拖拽下，给长街上留下了几道深深的白痕。

这些人来得突然，也来得迅速，眨眼间便已临至驿馆门前。

就在这时，驿馆两旁的屋顶上，如鬼魅般出现了数十名身着劲装的身影，他们正是那慕将离部署的暗卫。

这些人才一出现，便掏出劲弩，毫不留情的朝着那些骑马奔袭而来的黑衣人放箭射杀。

刹那间，便有数十支弩箭穿透风雪飞出，声势惊人。

然而那些黑衣人似乎早有准备，迅速从马鞍上抽出兵器格挡。

伴随着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发出，这一轮看似惊人箭雨，或被闪躲，或被挡下，竟毫无所获！

“射马！”

暗卫们见此情形，反应也是非常迅速，当即便把目标转向了黑衣人们座下的马匹身上。

于是随着第二轮箭雨的射出，长街上顿时响起了战马的嘶鸣，登时便有大半马匹应声倒下，那些黑衣人也被迫翻身下马。

但跃下马匹的他们并没有丝毫惊慌，而是迅速贴近驿馆院墙，借着墙壁的掩护，使得自己可以避开致命的弩箭。

与此同时，几名在箭雨中幸存的黑衣人也终于是到达了驿馆大门前，其中一人没有丝毫犹豫，猛的一勒缰绳，手中铁链狠狠挥出，那拖拽的石板顿时便横空飞出，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砸在驿馆大门之上。

“轰”的一声，本就不怎么结实的驿馆大门木屑飞溅，应声破开。

这陆风辰手中的暗阁，与其说是来刺杀墨卿烟的，倒不如说是明目张胆的行凶杀人更加贴切。

陆风辰在酒馆二楼侧目的瞥了一眼那破碎的驿馆大门，随后伸手按在棋盘上，将最前方的五子士卒轻轻向前一推，顿时棋局局势猛进。

“杀！”

淡淡的一声“杀”字念出，陆风辰左手端起热酒，一口饮尽，清酒入腹，雪寒尽褪。

身后的冷兮闻言，手中又捏着一支袖箭挥出，尖啸声再起，直指驿馆。

顿时长街两旁的屋檐下，冲出了数十名等候多时的黑衣人，手中刀剑寒光慑人，迅速的冲进驿馆内。

驿馆上的暗卫们见此情形，正准备凭借地利放箭射杀，然而在他们身后的房顶上，早有黑衣人翻上屋顶，手持利刃，冲上前来与暗卫们缠斗在一起。

与此同时，在驿馆里几处空置的屋子内，埋伏多时的暗卫们也冲杀而出，与那些冲进庭院的黑衣人们厮杀在一起。

刹那间，原本还安静的驿馆中充斥着刀光剑影，风雪席卷着杀戮，肆掠整个庭院。

“看来今晚之后，陈册又得安排人手来修缮驿馆了！”

墨卿烟站在窗前，静静的看着两方人马的厮杀，面色一片平静，仿佛完全没有在意黑衣人是冲着她而来的。

注视片刻后，墨卿烟忽然间转身，清澈的目光中，精光流动。

缓步走到桌前，那里摆放着一把慕将离临时寻来的古琴。

古琴有些陈旧，但琴身上却是一尘不染，显然在送来之前，早已经被擦拭干净了。

不知这手是否早已生疏？

墨卿烟望着古琴，细长的七弦在灯火的映照下，泛着点点寒光，丝毫不比那些风雪中的刀剑逊色。

轻轻脱下狐裘，墨卿烟整理了一下衣衫，久违的净手，焚香，随后在慕将离那疑惑的目光之中，静静的坐在古琴之前。

高手弈棋，胜负于心，不管是为了自己性命，还是那之前盟约，她都必须帮助萧寒轩取得今晚的胜利。

她虽然不知道陆风辰此刻究竟藏身何处，但她可以肯定，今晚他必然亲临，那萧寒轩同样如此。

今晚这两个西华国中的强者，要借着自己的命，在这里上演一场棋逢对手的弈局，双方人马为棋子，这座驿馆为棋盘。

而她，看似身在局中，实则为那观棋之人。

屋内渐有淡淡的轻烟缭绕，耳旁刀剑金鸣不断，墨卿烟伸出双手轻轻抚在琴弦之上，久久未动。

她在等，再等一个契合进这场棋局的时机，也唯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琴音融入弈者的心中，才能乱陆风辰心神！

刀剑声越来越近，甚至已经可以嗅到空气中飘来的一丝血气。

“砰！”的一声，屋门忽然间被人一脚踹开，一名黑衣人有些狼狈的冲进屋内，目光一扫，便瞧见了那端坐在前的墨卿烟，当即便挥剑冲了上来，杀意凛然。

然而墨卿烟只是轻轻瞥了一眼黑衣人后，便收回了目光，凝视着身前的古琴，仿佛一切心思都放在了琴弦之上。

那名黑衣人见墨卿烟不闪不躲，顿时心中大喜，挥剑如雷，气势惊人，想要斩获这一记大功。

就在这时，一直守候在旁的慕将离突然有了动作，只见她墨衫轻抖，一把锋利的飞刀如同变戏法般凭空而出，光洁的刀身寒光流溢，其锐刃似可切法断丝。

那立功心切的黑衣人只觉得身旁一阵刺骨的寒意袭来，心中顿生不详，面色一变之中，还未来得及看清寒意的源头，一道银光闪过，悄无声息的没入他的咽喉。

“哐当”一声，黑衣人手中的长剑无力的摔落在地，瞪大着眼睛，双手颤抖着握住喉间的飞刀，鲜血喷涌间，很快就倒在地上，没有了气息。

慕将离冷冷的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面露嫌恶，随后走到黑衣人尸体旁，一把拎起其衣衫，抬手丢出门外，随后不管庭院中激烈的厮杀，淡定的掩上了房门。

铮！还未转身，便听得身后飘然响起琴音。

这声音短促急利，如同一把悄然而来的利剑，刺入人心。

庭院中正在厮杀的两方人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琴声惊得一滞，但很快就继续回到厮杀之中。

与此同时，那正紧盯棋盘，正欲抬手动棋的陆风辰听得这突兀的琴声之后，手臂微不可察的轻轻一颤，眉间皱起，顿时侧头望向驿馆。

哪来的琴声？

此刻在驿馆的后街上，一辆外表毫不起眼的马车静静的停在路旁，任由风雪吹袭。

薛影抱剑坐在车外，目光炯炯，随时等候着车内的命令。

车内，萧寒轩披着一件温暖的锦裘，端坐其内。

在他的面前，同样摆放着一方棋盘，仔细望去，其上错落的棋子，纵横分割间，竟与陆风辰面前的棋局局势一模一样。

萧寒轩看着那攻势凶猛的敌手，面露轻笑，正欲抬手变局，便听得耳旁有琴声铮铮而来，直入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