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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黔州初行

作者:小繁婳 | 发布时间 | 2016-11-06 | 字数:4592

是夜,玄武街偏街寂静无一人,当夜雾层层袭来时,仲夏的夜晚顿时渗出丝微凉意。此刻,自朦胧的月色下举目四望,黑如浓雾般的夜空中,却几乎看不到几颗星星。

夜雾下,在左相府门前,依依稀稀有几丝橙红光芒破破灭灭地亮着,如黑夜中摇曳的几颗脆弱浮萍,却是不知在哪个瞬间便会覆灭于无声。

此时,在朱色大门摇曳的橙红光亮前,安安静静地停着一辆黑色马车,一个一身灰衣的车夫坐在车头,待听见马车里头有人低声道了一句“回府”之后,灰衣车夫轻一挥鞭,马车便微微摇摆地向前,慢慢地驶离左相府。

马车向前走了一阵,在主街一个拐角处,忽听一阵隐约破空声遥遥不知自何处响起,灰衣车夫即刻警觉,转瞬之间,那异声已到跟前,灰衣车夫一抬手,狠狠地截住那一支射往车里头贵人的箭!

沉沉夜雾之中,有七人身影如鬼魅般的朝马车射来,当先一人身形如电,快了其背后六人至少五步,长臂陡然一伸,手中一抉银色亮光半隐而过。那银色被朦胧月色微一照,一闪便从灰衣车夫眉间掠过,车夫面色倏时一沉,腰间一把软剑即刻出鞘,如延伸或盘曲的蛇影,悍然袭向那人锐利双眼。

七杀盟!

当先那人眸中闪过一抹厉色,手中长剑一抬,作势欲将眼前软剑劈断,谁知面前那软剑一盘曲倏时便从长剑之下消失,却直直朝着那人眉间而去。

“呼——”当先那人倏时睁大眼,身形急速一退,退于半空之时,那人挥剑便挡住身前森森剑气,而顿时全身煞气尽现,落地时,却见其眉脚微微裂开一道血痕,显然是被剑气所伤。

其他六人的剑此时齐齐朝着灰衣车夫而去,四处气阵令他不得不从马车上迅速落在一旁,而当先那人与马车车头相隔不过五步之距,此刻见马车前再无一人,利剑即刻在半空中狠狠一挥,马车前黑色车帘即时碎成几片。

这明显是一场针对马车里头人的刺杀。

“尔等何人——”

马车里头有一男子惊呼。

“大人!”

此时,灰衣车夫与那六人对上,本来无暇再顾及身旁马车,此时见那黑衣人挥剑正欲朝马车里头的人刺去,不由骇然即时扭身拼死去救,前头却有两人即刻拦住其去路,车夫挣扎间后背顿时被割伤几处——

眼见车夫营救不及,被伤了眉脚的黑衣人顿时狞笑,不过那笑维持不过一瞬,只听轻微“哧”地一声,倏时一股艳红洒向半空而溅了马车前的一地,黑衣人身体倏时一僵硬,原本缠斗着的车夫惊诧地顿住,而其余六人则惊骇地回头——

黑衣人僵直的立于马车前,拿剑的手还顿在半空,而一把将近三尺多的利剑横着贯穿了黑衣人的心脏,那人双眼圆瞪,死不瞑目。

“哈哈哈······不是本世子说你们啊——”一爽朗大笑声自不远处传来,将此刻杀气四溢的氛围顿时化作沉凝,黑色马车中的男子吃了一惊,探出身来,却见一身红衣艳艳的柔然世子应声而落。

“哈哈哈······你们这几个人武功烂到如斯地步——居然有脸来假扮七杀盟!”

原来不是七杀盟!

车夫眸中厉色一闪,即刻便回身冲着身后人其余六人狠然回击。

“柔然世子?”探出身来的男子一袭蓝色便服,从马车另一旁缓缓下车后,朝着祁连世子拱手一礼,而祁连天宇剑眉微挑,嘴角似笑非笑。

“下官吏部侍郎,慕容铠,多谢柔然世子仗义相助。”

蓝衣男子眉目舒朗,风度翩翩,对着身前的祁连天宇,嘴角笑意浅浅。

夜色中这一笑舒阔,让玄武街这一处煞气,顿时如薄雾一般即时化散。

此刻,风景如画的瑞王府“临泉台”有森然刀剑之声,在夜色中隐隐沉沉。

刚开始,灵山清秀的脸上写满了愤怒,而现在更多却是骇然了。

就在一炷香前,在瑞王府戒备森严之下,突然闯入了一位不速之客,来人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手中明明无一武器,却逼得瑞王府暗卫全员尽出。而眼下那人竟然还一路势如破竹地直直闯到世子这“临泉台”来!

此刻,被暗卫包围于中间的那人,带着黑色布手套,像戏耍孩童一般的将暗卫拎在手上,把之当成肉垫用来挡住四处朝自己挥来的长剑。而过了一会儿,他似乎嫌手上人太碍事,于是才将之如垃圾一般懒洋洋地扔了出去。

在暗卫的视线中,那人僵直地原地站定,动作缓慢地伸出手——灵山顿觉不好,刚一大呼“快躲”,却见那人身体里强大的罡气似乎是漫不经心地散开,明明身上平静无波,而平地却就时便掀起一层沉黑旋风,那风此时却如秋风扫落叶一般的,离那人近些的十几个黑衣暗卫还来不及反应,却即时便被那阵狂乱卷起,倏时便狠狠砸了开去。

临泉台刹那间一阵混乱,叮当哐当哗啦的一阵风吹四处,毁了一半的观景楼阁,碎成齑粉的花草树木,散了一地的鲜血碎肉,四处乱窜的黑衣暗卫,以及岿然不动的“不速来客”,灵山从地上爬起来时,睁大眼想看看此刻情况到底糟糕到什么程度,却差点儿没两眼一黑——眼下根本用不着言述情况有多糟糕,因为这风景如画的“临泉台”在今日大概就在此人手上成为历史了!

混战之中,一抹水天之白忽然在半空中隐隐而现,黑衣暗卫们倏然齐齐一顿,看见这一幕,灵山顿时长呼一声“呜呼哀哉”,随即便见那抹水天之白从暗空翩然而落,来人俊雅如玉,风姿如画。

“世子!”灵山像见到救星一般大呼,“这人却不知是哪里来的王八蛋!二话不说便开打!您的临泉台这会儿真的要重修了!”

瑞世子斜了灵山一眼,看得灵山心下一颤。完了,该不会今天又要去地宫再经历一番“魔鬼训练”吧?

话说灵山上次,就曾被瑞世子以“在墨五公子面前表现不好”为由,罚去地宫进行一番“魔鬼训练”。然而这一次,灵山似乎把一切想得太过美好。

“这个月,王府所有的茅厕,交由你来刷。”瑞世子冷然道。

灵山一听此言,这会儿真的是两眼一黑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此时,清上陌华静静地看着不远处包裹严密着的那人,而那人也在细细地盯着清上陌华。半晌过后,那人身形忽然便一动,周身气息森凉,如一团沉冻万年的霜雪,令立于远处的一大群黑衣暗卫手中银剑都微微一颤。却见那人手上沉光如叠影,似要直直寒彻穿透人心,又如阴霾一样迫近而来,渐渐浓重,仿佛眼前又是一阵沉暗,随着夜色一同从地面悍然升起,甚至有些是从高空倾泻而下。

“他奶奶的——还有完没完!”灵山有了刚才的经验,看着那比上次还恐怖的飓风,即时便破口大骂。

清上陌华身形突然也一动,轻轻一掠,单足踏上横在前头的一颗大树,只那一踏身体便如箭一般的冲势而起,地上碎片顿时在半空中激跃,见他空手一划便划出一道弧线,弧线转瞬竟生出一个巨大的旋涡,将四周碎片全全卷入旋涡之中。灵山刚一眨眼,那飓风与那旋涡即时便要交缠到一起,眼前倏时像天雷勾动地火一般气势浩瀚宏大的展开,顿时便有撼天动地的威势。

灵山顿然一阵呆滞,昏过去的前一刻想的不是自己如何,而却是想:世子,咱们这地方估计可以不用重修了,等过几天咱们瑞王府还是推土重建得了。

那人惊异的“咦”了一声,突然身体朝着那旋涡与飓风的中心射去,清上陌华也朝着这处掠来,迎上那人,手指间有银光叠叠一闪而炫然大亮,如同雷霆邂逅惊电,刹那却消失无踪——浩劫一般的飓风缠着旋涡,在瞬即间覆灭无声。

清上陌华伸出的手指被对方似是轻描淡写地弹开,却身形急速往后一退,待其稳住身形之后,便默然无声地盯着眼前那人。

“嗬嗬······”那人怪异的笑声响起,绝不像常人从喉里发出的沉哑,却像是从腹部发出的诡异咕噜声。

清上陌华眸色深了深,却依旧面色不变,如鹰般的目光紧紧地锁住那人。半晌,却见那人一飞身便从半空冲出府去。

“世、世子?”

黑衣暗卫看清上陌华脸色不对,即刻便冲了过来。

此时,清上陌华的面色才微现苍白,开口便道:“去告诉······”

一语未毕,口吐鲜血,轰然倒下。

“世子!”

清上陌华闭上眼,此刻在他的身后,有黑暗的夜,如重重帷慢,从永不穷尽的沉色卷轴上,缓缓解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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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初历七月初十,卯时刚至,天京城正笼在一片沉静之中。

此时,空气中酝着薄雾尘埃,带着微微的凉意。而远处广空一角,却微有一线金色从一片净白中渗出,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渐渐变得明晰,慢慢地,有明阳四射,顿时挥开帝京轻纱薄雾——帝京的天空由沉白变为湛蓝。

在喷薄四射的光芒中,在一片祥和宁静中,前往黔州的赈灾队伍已整装待发,自皇城东门出发,走青龙主街,自青龙门而出,而自此同时,前往南越边境丰督城那浩浩荡荡的钦差队伍也由皇城的南门始发,走朱雀主街,由朱雀门而出。

此时,墨子卿坐在踏雪背上,一袭湛蓝软丝稠裹着卓然身姿,气息干净,腰身纤细,那双如水明眸清朗如月,而粉艳薄唇轻抿,雌雄莫辩的艳丽容颜如诗如画。众人心下赞叹不已,却见他不时侧马回首,望着青龙门的方向,眸中隐露一丝担忧。

“墨五公子,我们该走。”

这一温润的男声自队伍前方传来,却是九皇子东翎湛踏马而来。东翎湛一袭紫色修身锦袍,头带碧玉冠,嘴角扬起一抹悠然淡笑,显得面容如玉,俊美绝伦。

东翎湛清眸在墨子卿精致的脸上逡巡片刻,若有所思地往青龙门的方向扫了眼,道:“瑞世子应该是有事吧,要不我等先赶路?此去黔州日夜若是兼程,至少也得有四天······”

不可再耽搁了。墨子卿收回视线,一垂眸便隐下所有情绪。

“好。”

压下心头那股沉沉的怪异感,墨子卿一扭身便向前,踏马与东翎湛并立。

“嗒嗒嗒······”

突然间一阵杂乱的马蹄声自城门口传来,墨子卿心中一动,瞬时便回眸望去,待看清来人,光彩大亮的眸子倏时便平静下来。

“墨五公子——九殿下——”

“九皇兄——等等!”

此刻,青龙门城门口有五马并立奔来,当前两人正是安煦阳和年之遥,而跑在他俩身后的却是柳少顷和东翎皇族的那对双生子。

墨子卿看着当前两人,道:“你们怎么来了?”

年之遥顿时戏谑道:“威麟校尉出行,我等怎可不来相送呢?当然还有九殿下嘛······”

“哎呀——还好赶上了!”安煦阳一阵酣畅大笑,“本公子听说黔州那天阳县打造出来的兵器,那是天下第一的,喏——墨五,记得这次回来要给我们捎几把宝剑。”

墨子卿顿时挑眉,打趣道:“哦,敢情你们几个大清早的前来相送,便只是想让本公子给你们几个捎东西啊。”

谈话间,身后三人已至。

“十一,十二,不是叫你们不用来送了吗?”东翎湛唇带浅笑。

“九哥哪次出行我们没有来送的?这次去黔州当然也不能另外了!”此刻说话便是那次在景德书院前中了一箭的老十二——东翎无尘。

一旁的东翎无忧连忙接口道:“此去黔州形势复杂,可不比往常的······还望九哥千万要保重,遇上什么太危险的事情,别老管着去救人救人的!别人生死自有定数,你可不要太拼命!仔细伤着自己。”

东翎湛一闻此言,顿时哭笑不得,道:“身为一介皇子,理应为臣民表率,坦荡君子,又怎可弃他人于危急?”

“我的意思是······”

“十一!若是按你说的,那还是我们九哥吗?”东翎无尘见东翎无忧还欲开口,顿时不满地打断他。

“好好好,是我想左了,千言万语汇成一句——”东翎无忧笑容爽朗,高坐于骏马之上,对着东翎湛正正经经地行一揖礼,“还望九哥此行——马到功成!”

“好!”

柳少顷俊容舒展,径直从广袖中便掏出一深棕色的陶酒壶,笑道:“没有美酒,怎可算是送别?”

年之遥与安煦阳两人顿时也眉开眼笑,两人对视一眼,齐齐从自个深深的袖子中直率地掏出一陶酒壶,送到墨子卿和东翎湛身前,笑道:“来——”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安大公子大笑张扬。

“去你的,得意是须尽欢,可这哪来的月?”

“劝君更尽一杯酒,今朝有酒今朝醉!”

“醉什么醉?没人让你吟诗!”

年大公子与柳小侯爷倏时齐齐开口叫道,安大公子顿时一默,而对面的东翎湛与墨子卿顿时笑意洒脱。

东翎湛举酒一敬:“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

“好!”

红日东升之时,只见东翎皇族那一对双生子整了整衣饰,面色沉静隐带笑意,高坐于骏马之上,齐齐扶手便成礼,朝前作了一揖。

“酒以成礼,马到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