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第68章 水火难容分派系 青奇天歌有仙音

峰怜在火凌霄待的时间并不长。

2145年6月，她和土诚、妧嬣启程前往下一个目的地——悬空海御水楼。

离开焰雄殿之前，同样也有一场学习成果总结考试。火族大概是七叶世界最缺乏耐心的一群人，但他们鼓捣起大杀器来，却是奇思妙想层出不穷的行家里手！峰怜自摸清啖魔氏的秉性之后，就顺着他们的思路走，短短仨月，火人们搞出了三种炮阵、四种威力惊人的弹药！

拒阻炮阵，完全是要烧毁一切的邪恶玩意！一阵狂轰乱炸之后，整个大地都燃烧起来！任谁都别想轻易闯过那些带有强力腐蚀效果，火族在其中却似如鱼得水的粘性烈焰！

爆冲炮阵，射程远超峰怜在㞭㟶西南见过的任何一种远程火力！不但打得远，这种炮阵还穿透力惊人，爆破威力更是惊天！延迟弹击穿坚硬的黑色石山后在其中引爆，那情形简直就是火山爆发！这要是用在战场上，绝对不止是横扫一大片！

雷鸣炮阵，满天黑云轰鸣不止，只落惊雷，不下点雨！打完之后，下边除了七零八碎的焦黑大地，根本找不到半个活物——不是被雷劈死，就是被活活震死！

“火焰山”，看名字就知道这是拒阻炮阵所用的弹药。“轰天裂”、“雷神怒”肯定也不用解释了。只有配合炀无战阵使用的“烽烟起”温柔一点——仅指名字。这东西充分发挥了能量生物的优势，凌空爆炸后，敌人就等着被头顶落下的火族收拾吧！

峰怜跟啖魔氏的疯狂实在有点不合拍，但又对他们的战斗才能、豪爽、直率性情很欣赏。她觉得当年㞭㟶大战要是有这群狂人加入，消灭战魔族、虫族根本就是分分钟的事。

靐燚族长验收之后，止不住地发出一阵阵狂笑。那架势换了立木台之外的任何其他种族来看，都一定会把靐燚当成七叶世界的混世大魔王。

火族魔头对十人小组几个月来的成果非常满意，送行晚宴搞得无比盛大。焰雄殿的所有啖魔氏，燃起无数火把，照得整个城市宛如白昼。全城百姓看过白天的大阵仗，各个亢奋不已。光影扭动之间，世界的这一角好似群魔乱舞。

第二天，靐燚亲自把峰怜一行送出焰雄殿。走出几十里，峰怜还能看见昨天靶场上升腾的蘑菇状云烟……

去悬空海的前半段路程还是焯烜陪同，不过只到火凌霄传送门。这个名为火传镜的传送门，原本是通往木颜氏领地，为了方便峰怜，才临时与悬空海相连。与啖魔氏少主作别，峰怜、土诚、妧嬣踏进传送门，几息过后就出现在水源氏领地。

初到悬空海的人，大概都会产生脚上头下的错觉。海水替代了天空，无数水柱从地面向上倒流。而在悬空海中的水源氏主城“水镜天”，人们也是头下脚上的生活，正好与异族访客头对头，看起来像是一对镜中世界。尤其晚上，四周流水辉映水镜天的双重星海，还能欣赏天空海底城的奇幻夜景。

峰怜对眼前特异又壮观的景象赞叹不已。虽然无法到悬空海中游览，但至少她不用再带着那件防毒面具似的魂器了。空气温润舒适，峰怜忍不住深吸几口，被烤干所有油水的枯萎感渐渐抽离，她一点点重新活过来。一转头却瞅见土诚、妧嬣一脸痛苦相，那种别扭的样子似乎是被人扔进了垃圾堆，沾哪都恶心。峰怜一问才晓得，伴山氏讨厌水，虽然不到啖魔氏那种憎恶的程度，但也差不太多，所以他们很少来悬空海。

除了习性差异，峰怜知道这其中还有别的原因——都是焯烜私下告诉她的。水源氏分为神水、木水两派，也可以说是守旧派、改革派。前者一直信奉真神令，把死成木乃伊的真神族作为供奉对象，而后者是倾向于跟上四界各族保持温和接触的务实合作者。

啖魔氏与水源氏两派都不对付。火族信奉实力，自借龙战争后，火凌霄就兴起拜龙教，连新年习俗也改成了龙柱公祭。即便水族改革派，对啖魔氏的这一做法都很难苟同。双方虽同在五行族内，可因为宗教、思考方式、习性等方面的巨大分歧，长期水火不容。啖魔氏尊重木颜氏，不会骚扰木族所在的三合屿，但在水火两族相接的地方，大小摩擦不断。以啖魔氏富有攻击性的彪悍民风，闹出人命实在不稀奇，这让他们与水源氏的冲突愈演愈烈。峰怜若不是外来人，各方又都有求于她，内斗不止的水、火两族绝对不会在传送门问题上大行方便——否则峰怜得跋涉三个月才能抵达御水楼……

真神令、拜龙教，在立木台各有一帮信众，势力强弱相差不大。因此，五族其实早就被一条看不见的巨大裂痕分成了三派。除了前边讲过的两支，还有相当一部分人保持中立。正是内部分裂，造成了立木台始终不敢插手七叶世界的任何战争。一旦各派矛盾激化，后果难料。但族内要求改变的少壮派、天性好斗的啖魔氏，跟传统守旧势力的对立，越发尖锐。

峰怜的世界观是在㞭㟶峪养成，她对立木台这种支离破碎的政治格局有些难以理解——只有八十万人，还纷争不断，有意思吗？但话说回来，别人家的事，她不便插嘴，记住自己是来干吗的就好。

可水源氏的傲气先给了峰怜当头一棒。

前来接应的水族很不客气，尤其知道三人是从火凌霄过来的，态度就更加生硬。对峰怜还只是冷漠，对两个掉进水里的随行土族，就只能用蔑视来形容了。

峰怜来立木台时间尚短，她还不清楚水族是怎么称呼伴山氏的。如果她知道，很可能都不来这里！那个轻蔑到带有侮辱意味的称呼是——泥巴人！

没有豪华车辇，也没有热烈的欢迎，异族小姑娘跟两个土族徒步抵达悬空海核心之地御水楼。负责安排他们的，只是先前在土歇陵有过一面之缘的水源氏代表。此人名叫水愚，仅仅是一重一段五行人。不过他非常精通财会账务，所以在修远商会坐到了副长老之位。水愚是灶浆、土诚的同事，他很聪明，待人接物不失礼数，却又不跟峰怜等人过分亲密。水源氏同样有求于峰怜，但在悬空海，水愚一言一行都得小心。对他这样没有背景、实力又弱的人来说，神水、木水两派同样得罪不起。

水愚在职权范围内，尽量把访客住处安排得清新雅致——至少对峰怜而言是如此。要想在三步一泉、五步一瀑、十步一潭的御水楼给土族找到宜居之所实在很难！也只能先委屈土诚、妧嬣了。

当晚，在“标准间”的客厅里，水愚带来两位访客，正是峰怜的——就姑且称他们为“师父”吧。一个叫髣[fǎng]髴[fú]：风水火山军水部统领，流风回雪阵的创造者。另一个是坔[dì]飚[biāo]，风水火山军水部副统领，坔飚战阵发明人。水愚肯定知道伴山氏、啖魔氏是以什么标准接待峰怜的，可他人微言轻，支使不动族中大佬，只能自己做主给族长灥[xún]淼[miǎo]、大长老怨犹找个不出席的理由，搪塞过去。

峰怜这才知道水源氏内部情况有多复杂。在土、火两族，族长可以一言九鼎，但在水族，明显是灥淼、怨犹分庭抗礼。恐怕两人之中即便有一个对峰怜很重视，也不敢授人以柄，给对手攻击自己的机会。至于髣髴、坔飚，他们虽然客客气气，但峰怜能读懂那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置身这样一潭浑水，再好的风景也让人觉得压抑。何况峰怜不但要天天应付周围或虚与委蛇、或假意逢迎的水族，还要顾及忍受煎熬的土诚、妧嬣。因此正事一了，她立即告辞。

相处只有短短一个月，但髣髴、坔飚似乎多多少少对峰怜有了点感情。支开同来的水愚和随从，二人竟然对“徒弟”说了点知心话。

髣髴年事已高，可他为五行族效力的赤诚之心，峰怜看得很清楚。读懂凝结一人毕生心血的阵法，也就能读懂这个人。流风回雪阵，寓救于夺、悲天悯人，峰怜可以从中看到一个大仁大义又淡薄清高的雅士，而髣髴确实就是这样的气质。他与坔飚是忘年之交，后者也算是髣髴的徒弟。

坔飚的身世非常奇特。他是伴山氏与水源氏的后代，祖辈则是水源氏与啖魔氏通婚。这样的背景让坔飚在悬空海成了不折不扣的“怪胎”，受到的排挤、打压可想而知。

风水火山军水部正副统领摆在明处的话都是一个意思——感谢峰怜给水族的帮助，祝她日后做出更大功绩。言语中希望峰怜能给水源氏、五行族带来改变的意味却非常浓重，让人听来不免唏嘘……

手握兵权，却什么都不能做，一天天在压抑中老去，日复一日虚度光阴，这对任何胸怀雄心壮志的仁人志士都是巨大的折磨！年轻的峰怜带着那份她还无法深刻体会的无奈、感伤地离开了悬空海。

通过水璿[xuán]洞传送门，峰怜三人觉得总算能好好透口气了。过去一个月真是处处别扭，却又不得不忍受。好在该学、该办的事项都交了差。

不知什么原因，这座名为风轻扬的传送门外，进出青奇界的五行族不少，却无人搭理峰怜他们。等了半天不见接引之人，于是妧嬣提议到附近一个叫天歌岭的地方搞野餐。三人好不容易从悬空海逃出来，难得放松一下，于是欣然同往。

相识日久，峰怜、土诚、妧嬣都都已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一边吃吃喝喝，一边无所顾忌的聊。这天高云淡、风谣林歌、好友相伴的景象，让峰怜忘我。

忽闻风中传来悠扬曲乐，宛若空竹奏雅、林海涛声、鸟叫虫鸣汇聚迭叠，令人心绪沉凝，又引出无限向往。那一声一韵都似弹思拨绪，峰怜忍不住起身循音前索。到林地尽头，只见一飘渺身影独坐青草高坡上，仰对夕阳霞云、半幕星光，俯瞰远山阔野、弗界苍翠，凭空奏乐。一曲终了，山花烂漫，风播余韵……

峰怜彻底醉了……

当她从乐音、花香的沉醉中回神，就忍不住想一睹女子尊容，又怕打扰对方雅兴，再不能听到刚才如梦似幻、动人心弦的曲子。峰怜左右为难，又唯恐那道飘渺身影在她举棋不定时悠忽不见。还好，女子仍然凝神静坐，一时半刻似乎不会离去。

“峰怜，想什么呢？”土诚憨头憨脑的冒出来。他左看看峰怜，右望望奏乐女子，满脸莫名其妙。

妧嬣先嘘了土诚一下，才小声插话进来：“你这呆子！难道不知道那是谁吗？”

“是谁？”峰怜、土诚异口同声地问。

妧嬣无奈的看看土诚，转头对峰怜说：“此人，就是地位堪比木青大长老，立木台最难得一见，五行族无人不敬仰……”

“说重点！”峰怜对妧嬣这时候卖弄大不以为然。

“噢，她就是乐圣仙音。”

“仙人？”土诚被峰怜、妧嬣瞪得一缩脖子，忽然拍拍光脑袋，嘟囔了一句：“噢！难道是传闻中那个没灵力的扶风氏？”

“没灵力？什么意思？”峰怜更好奇了。

“就是没有魂能喽。”对土诚而言，什么仙音，什么乐圣，还不如石头打饱嗝来的神奇。他一摊手，“我只听说扶风氏有经历过激活法阵，属性却仍然为无的废人。”

“不许你这么说！她可是唯一不靠魂能就可以让珍禽异兽环绕左右，让奇花异草竞相绽放，还能帮迷惘之人解忧忘愁的乐圣！”妧嬣说完一瘪嘴，扭头不理土诚，好像他亵渎了她心中的崇拜偶像。

乐器，峰怜见过不少，连乐器类魂兵她都不稀奇。但凭空弹奏，却能传天地悠远，引百花竞放，让人忘尘脱俗的乐师，她可是闻所未闻。在峰怜看来，仙音的演奏是堪比魂炼术、法阵的独特技艺。世间居然有这样的人？峰怜忽然生出一股冲动。看妧嬣更了解仙音，于是问她：“乐圣，她收徒吗？”

“收徒！？”妧嬣惊呼，“峰怜，你想拜仙音为师？这个……对了！她不喜欢跟人来往，而且……而且她……她有……”

“有个臭名昭著的哥哥。”另一道玩世不恭的声音插进来，给峰怜三人吓一跳。转头一瞧，身后不知何时来了个扶风氏男子，正斜靠树上仰面挖鼻孔……

只瞅了一眼，土诚整个人都小了一圈，妧嬣也明显有些紧张。那人从树上一弹，边指着土诚，边高声吆喝：“好哇！土诚你个懒家伙！我找了半天，原来你藏在这！”

看他咋咋呼呼、装腔作势的样子，峰怜心说这谁啊？来人径直走到土诚身边，一把圈住他脖子，再狠狠捶几下，才嬉皮笑脸的对峰怜、妧嬣点点头：“哟~戗[qiāng]锋见过两位。族长有话：以后三位就归我管了。”

戗锋说完继续收拾土诚，而后者像个大号玩具似的任由戗锋摆弄。土城再憨，也明白刚才非议仙音的话被人家哥哥听到了很不妥，于是只咧着大嘴陪出那副标志性的傻笑。而戗锋似乎故意要惩罚土诚，找个理由撇下峰怜、妧嬣，把大个子单独拖走了。

“这个叫戗锋的，你认识？”峰怜问妧嬣。

“他……确实是仙音的哥哥。”

“她哥哥？”峰怜这才重新想起拜师之事，赶紧回头去找仙音，看她依然端坐原地才放心。

“这两兄妹差别未免太大了吧？一个如此文静淡雅，另一个如此吵闹虚浮。”

“你不了解他……”

戗锋，风林火山军戗锋战阵的发明者，修远镖军总教头，土诚算是他的部下。此人一向我行我素，完全不守规矩，峰怜以为跟他相处应该很有趣——后来证明她完全看走了眼！

妧嬣讲了哥哥，却不提妹妹。峰怜还对拜师一事念念不忘，就想多知道些仙音的事情，但妧嬣却拖三阻四。

“你怎么了嘛？这么不痛快！”

“我劝你还是打消刚才的念头，有些事不知道最好。”

“不说算了，我自己去问仙音。”

妧嬣一把拦住峰怜，求她道：“别！千万别去！尤其戗锋在附近的时候！”

“哎呀~~到底是怎么了！难道仙音一见外人就会像气泡似的没了？还是那个戗锋禁止他妹妹跟人交往？”

妧嬣警惕地四下瞅瞅，好容易下了决心，却像做贼似的把意念压扁了，轻手轻脚塞给峰怜，还不忘提前加个保险：“我告诉你！但你得保证！千万别让戗锋知道是我说的！”

“我保证。快说吧！搞这么神秘。”

“唉~好吧。你听好了！仙音自出生就看不见，听不到，也不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