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回家
听先生说，自从有文字记载传世开始，好像离现在也有个万把来年了吧？坐在椅子上的孩子把头放在支着他脑袋的双手上想着。然后他就被屋子里面的先生罚到了外面站岗去了。
人家都说爱想东西的孩子聪明，但是他想的东西和自己好像没有多少关系，他不知道这算不算的上聪明，但他知道他站在外面很热很累。
小家伙低着头，好让天上明晃晃的太阳看不到他的脸，自然也就看不到在离他或者说是在离他身后这间学房不远的路上，两个男人一前一后的往这里踱了过来。
“小七。”
听着声音，被前面的男人叫做“小七”的男孩抬起了头，猝不及防正好和太阳撞上了眼，一下子闭上了眼睛用手捂住。
看到这一切的两个男人，一个回头看，一个对着前面看，两个大男人对视了一眼，前者露出笑容，后者忍住了笑意。
小七摸着从眼睛里流出的泪水，既不哭也不叫唤，只是一直用手揉搓着眼睛，一直到被自己的父亲握住双手才停了下来。
“还是这般粗心。”男人蹲着的身子站了起来，同时怀里还搂着这会又开始揉眼睛的小男孩。
“别揉了，回去用冰水洗洗就好了。”抱着孩子的男人宠溺的伸出手来握住还在揉眼睛的小手。小七闭着眼睛感觉到两只手都动不了，只好随便朝着个地方点了点头，嘴里还说着“我要吃桂花糕，莲子羹”真不像个刚吃过午饭的孩子。抱着小七的男人嘴角微微一笑。真的像是个馋猫，跟他的母亲一个样。
一直站在男人身后几步远地方的男子看见男人没有要进屋子的意思，出声询问道：“大家？”
“嗯？”刚放开小七双手的男人回过头，看着男子的表情，示意让他自己看着办之后，抱着小七往刚过来的路上走了过去。
看到回答的男子笑了笑，也没说话也没跟上男人的步子，只是给那个脑袋放在自家主子肩膀上冲他挥手的小主子摆了摆手。眼神柔和，就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
“魏叔叔……”
听到身边少年的梦话，正在给面前火堆添火的中年男人只是往少年的脸上看了看，看到少年面色正常，不再像前几天那样一边说着梦话一边面色苍白如纸冒着冷汗，便放心的照看起了火堆上的火苗。自从入了这太行山脉，五天里面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身边的这个少年谁的这样安稳。
夜黑风没有，火苗在柴堆里面烧着，偶尔会发出“噼啪”的声音。人在夜晚但是又睡不着的时候就会想事情。男人从怀里掏出那张面额一千两的银票。这是少年在太行山外面给他的。一般人往返太行山脉差不多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像他这般经常来往的用的时间会少一些，二十来天左右。当少年在镇上问有没有人能带人最快过太行山的时候，他见少年一脸的急忙和慌张，不知道怎么的就拉上了这个生意。原本他想着让几个机灵的手下来带他过去就好，可没想到少年一出手就是一千两银子。
“哎。”男人想到这里就有些不自禁的瞟了瞟身边熟睡的少年。
他不是没想过偷偷的解决掉这头肥羊，可是他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出手。因为眼前的这个少年跟他很像。这个很像不是说长相上的相似，熟睡中的少年即便是这几天晚上没休息好，面色憔悴了一些，但是在中年男子的眼睛里可是比一般的女子还要养眼的多，只是女子的秀气多过了男子的英气让他不是特别喜欢。主要是他在镇子上问人的那个表情神态，那种在他看来有些绝望和不知所措……真像他当年第一次上战场趴在地上的样子。
“我徐泾业既然没有到现在都没有干掉你，剩下的十几天我也懒得动手了，等把你送到地方，我有了这一千两加上这些年攒下来的两三百两碎银子，也够回老家置几套院子娶媳妇做生意的了……”徐泾业的脑袋靠着包裹念叨着，眼神迷离，好像嘴里说的就是他现在的样子一样。
在他说话的时候，原本已经握紧被子下面匕首的“熟睡”少年总算是松开了满是汗水的刀柄。等到火堆开始变小，徐泾业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念叨换成了呼噜声的时候，少年悄悄的翻了个身子背对着徐泾业，慢慢睁开了那双漂亮的眸子。
他的眼睛通红。他好想哭。
什么时候一向养尊处优的他，竟然会担惊受怕的过了五天。他怎么会不知道当自己拿出那张一千两银票的时候就已经把命送到了身后这个叫徐泾业的镖师手里了。可他当时真的是失了神，慌了魂。他已经不知道怎么做了。
“小七……”他张开嘴巴，轻声念着梦里面那个男人叫他的那个熟悉的名字。念完之后的少年猛地咬住了盖到脖子的布被，任凭着泪水顺着脸滑落在被子上打湿一片。
今晚的夜，格外的长。等到天将亮的时候，徐泾业猛地睁开眼睛坐起了身子，那双眼睛警惕的往四周扫来扫去，最后定格在身边的那个位置。
看到布被被扔在地上，徐泾业仔细看了看布被的样子，不像是别人动的，那也就是说是那个小子自己起来的时候顺手一拨造成的。想明白那小子没什么事，男人想着他估计是去林子里解手去了，再看看越来越大的火堆，算清楚离那小子添柴火的时间不长，便从脑袋枕着的包裹里面取出两张足有面盆大小的肉饼来，拿着在火堆上面烘烤着。
“阿欠！”徐泾业用胳膊蹭了蹭鼻子，昨天晚上放的驱虫药放多了，他这么想到。
山中虫豸多，尤其是如今刚刚到盛夏，像是蜈蚣蛐蟮这种东西经常会在晚上爬到人的身上，偶尔运气不好的甚至还会被蛇咬上咬伤一口，至于是有毒没毒，有命没命，看天喽。所以像徐泾业这种经常来往太行山脉间的“老人”，没有不带驱虫药防身的。
“醒了？”
鼻子正难受的徐泾业听到声音，回过头看着拿着水袋回来的不知名少年，递过去一张刚考好的肉饼。
“喝几口吧。”少年接过来肉饼，递过去水壶。
“嗯。”徐泾业嘴里嚼着肉饼含糊的应了一声，把少年递过来的水袋打开喝了一口。他还真不怕少年递过来的水有什么东西，这太行山脉东西足足有着几百里地，如果没有他带路，没有个把月是出不来的。男人喝完把水袋放到脚下，眼角悄悄扫过正低头咬着肉饼的少年，心里一笑。若是身边不是这个一看就双手不沾阳春水，一看就不可能在他不在的情况下在野外活上几天的富家子弟，而是换成一个不过十几岁的道上混混，他都只会喝他自己亲手打的水，不可能像现在这般毫无顾忌。
等徐泾业吃完手里的肉饼，刚想找个地方解手的他看到手里还有一半肉饼的少年发着呆的看着面前摇曳的火苗，不觉的多看了几眼。
“喂！”徐泾业叫了他一声，见到少年没有反应，耸耸肩膀正准备去解手的时候突然听到少年说道：“你说，这火苗像不像人？”
徐泾业仔细打量着说这话的少年，见他眼中迷茫，面容有些呆愣，知道他这是魔障了，伸出左手用了点劲的拍了一下少年的后脑勺。
“嗯？”回过神来的少年偏过头来看着徐泾业神情呆滞。
看到他这个样子，徐泾业又伸出了左手，往少年的后脑又拍了一下，这一次，少年好像彻底回过了神来一样，从坐着的地方站了起来，怒视着蹲着的中年男子。
看到他会瞪人，徐泾业知道这是真清醒了，也不跟少年解释什么，淡淡的留下一句“老子去上个大的，你从这待着别乱走。”转了个身子，入了道边上的林子里。
少年看着男人的背影，他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突的就傻了，是这个镖师打醒了自己。
“呼。”少年吐出一口气来，他刚才只是想岔路了，就算是没人，等到火苗熄了，他也就醒了。他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
从八九岁的时候他就经常看着看着什么东西就突然入了迷，不是别人叫醒就是等到自己醒来才发觉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
少年用手轻轻砸了砸自己的脑袋。他被徐泾业这两巴掌打醒之后，自己这才注意到他这几天的精气神有些弱，胡思乱想的时间实在是太多了。
等到徐泾业回来，发觉少年看自己的眼神柔和了许多，男子心里笑了笑也不在意。一直等到他收拾好了包裹，少年走了过来说了句“谢谢徐大叔”之后，徐泾业听完话先是愣了愣，然后破天荒的不知道为什么的突的脸色红了，赶紧撇过了脸来，不让少年看见。
“行了行了，赶快上路。”
看着有些急切的徐泾业，少年莫名的看着男人的背影，等到两个人相距十几步的时候，他这才反应过来跟了上去。
“小子。”
“嗯？”刚跟上来的少年听到男人问他，应了一声。
“你这次过太行山是干嘛去的？”
看着男人侧脸的那道经过实践变浅许多的刀疤，原本应该沉默的少年莫名的开了口说道：“回家。”
徐泾业点点头，脸上红色已经消退的面容上忽的流露出了一丝情感。
“回家啊……能有个家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