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苟微
一个人的命运，既要靠自己努力，也要靠历史进程。
比如说祁婧这个女孩，是奉寿23年大四月生人，到顺天二年大三月，周岁还不到25，是一个孩子的妈。如果是几十年前，无论多么努力到最后也可能是相夫教子的命，但是现在她却坐在了金銮殿上，成了统领飞界九国的最高领袖——大刑皇帝。
谁也不曾想到，嗯原本子孙兴旺，枝繁叶茂的鸢尾朝皇室祁家会因为戾王造成的祸乱而变成现如今血脉近乎枯竭的模样，只剩下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母女两人。
祁婧其实并非正统皇室，而是偏门，也正因为如此，在大屠杀时候能够留下一条性命，也为祁家保留下最后一点血脉。
然后她也就顺理成章当上了大刑建国四百年来的第一个女皇帝。
其实这一切，在这个世界上总是不断发生着。
叶影刚走进厅内，发现会堂里面坐满了衙门里的人，可能除了需要执勤的，其余差役都已经到了，叶影暗暗觉得不妙，自己哪是迟到啊，简直是出洋相，赶紧找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来吧。
“唉。叶影啊。”在正中的徐励立刻发现了弯腰溜进来的叶影，“来得正好，过来过来。”徐励对叶影摆了摆手示意他过来。
糟了。叶影懊恼得想，只能乖乖得走到徐励的面前。
“来来来。”徐励拉住了叶影，“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些事御史台的一些大人们，还有军队里面的一些将军。”
然后又向那些坐在椅子上的大人们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们苏阳郡府的破案奇才，叶影，以后就多多指教一下，哈哈。”
“一定一定。”那些生面孔附和道，假的不能再假了，叶影看到他们的眼瞳中都流露着这干我屁事神情，还有一些人甚至有些厌恶，显然这些人都不是自愿来这里的。
“呃，用不着这么隆重把我介绍吧。”叶影小声对徐励说道。
徐励还是笑着一个脸，然后把叶影拉到房间正中，郑重其事得说：
“皇上下令让苏阳郡府彻查皇城大道杀人弃尸案，从今天起，本官任命本府叶影全权负责此事，如有调派还请各位大人配合。”徐励说。
底下的江捕头连忙说：“鼓掌。”
手下的人立刻开始啪啪啪。
叶影被突如其来的众星拱月给吓了一跳，冒了一身冷汗，反应过来之后，连忙说：“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我也不是谦虚，我一个普通编制的小捕快，怎么就要全权负责这起案件了呢，而且恶性杀人事件应当由场狱的人或者苏卫牵头负责吧，我不当。”
这时候徐励说：“场狱令尚书胡大人已经同意协助郡府处理此事，最近场狱被潘大人的事情搅和得焦头烂额，今天那个代表没来，再说皇上亲令郡府处理，咱总不能违背圣意吧？”
江捕头连忙说：“鼓掌。”
底下人再次啪啪啪啪啪。
叶影觉得自己被坑了，虽然他很'钟情'于这些残忍变态的杀人案，但他只是喜欢而已并不想承担什么大的责任，如果这件事没捅到皇上那里，他还是很愿意帮徐励，这个待他还不错得老捕头郡守破一破这起变态杀人案，可是如今皇上亲令再加上各台令支援这起案件俨然上升到了一个门道复杂让人说不清得地步，不知道这一起案件最终会查出来什么不该查到的，亦或是会被什么有心的人利用搞事…
不过仔细想想徐励还真是老谋深算，这事推到叶影头上也是徐励的一种策略，一来皇上不会怪罪一个承担大任的小捕快，二来叶影并不会给徐励丢脸，徐励任命自己既是甩锅也是信任。
当然…叶影内心还是有些小期待的，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全权负责一个案件而非作为顾问。
叶影脑海中突然响起两句诗：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趋避之。
“都说了你全权负责了，没有什么副手，就只有你一个人。”散会后叶影一直跟着徐励来到郡府偏殿，这里是苏阳郡府郡守休息的地方亦是他处理日常公文的场所。
“难道就我一个人？”叶影有点不解得问，“我不是全权负责么。”叶影前一秒还在想徐励既然甩锅给他为何不给他配帮手后一秒就打消了这个想法，一个苏阳郡府怎么能调得动三台六令…这不是笑话么…不过徐励接下来的回答还是给他一点心理安慰。
徐励笑道：“当然不是，我给你配了一个帮手，前几天刚刚招进来的小白，我觉得一个人就够了。”
叶影哑然失笑，小白？你逗我呢？还不如让我一个人呢。随着徐励跨进了屋内，房间里早就已经站着一个穿着制服的少年。
这个少年粉雕玉琢的样子，在暗蓝色的官服映衬下就像一块裹扎蓝布中的白玉，在屋内的光线之下依然透出晶莹剔透的朦胧色彩。
叶影第一眼看上去有点痴了，但很快就转回了神，那小孩子的衣服就像是量体而裁，相当贴身，想必是因为这里的制服不合身而定做的。
这个少年站在这里，就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只不过出现的有点令人奇怪。
“来来来。”徐励拉起了少年的手，“我给你的引荐一下。”随后一伸手指向叶影，“这位就是你的师父，行吧？”
粉面少年上下打量了叶影一眼，看着叶影有点不好意思。
于是徐励推了推叶影：“这个……这个是你的徒弟。”
粉面少年先笑道：“我姓李，叫李风。”脸上有些许兴奋。
“哦。”叶影装作冷漠得说，然后问，“今年贵庚？”
“十六，去年刚束发。”少年一仰头，很是骄傲得说道。
“刚束发？”叶影咳嗽了一声，“令尊是……”
李风继续摆着自己的笑容：“师父请体谅徒儿难言之隐。再者，第一次见面就查户籍师父不愧是捕快出身啊。”
叶影见李风不愿回答，只能跳过这种问题，自我介绍道：“我叫叶影。”
“我知道。”那孩子说，“之前我已经做了功课了，我知道。”他的眼中流出一些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冷峻眼神，只不过是短短一瞬没有被叶影察觉到。
叶影倒觉得有点好笑，在这个时候把这样一个凶杀案让给自己全权负责，还给自己配了一个新兵蛋子，难道是徐励决定要死马当活马医了？
叶影只能问徐励：“我有什么权限？”
“全权负责啊。”徐励看起来很放心得说道，“在这个案子上，你想查哪里就那里。若是需要调度其他府衙我再帮你协调协调。”
叶影嘟起了嘴，眼睛咕噜咕噜转了半圈，然后问道：“这案子是否定了期限？”
徐励摇了摇头，忽然变得严肃：“没有，如果定了期限，自然就不会给你一个人，而是上下所有人挑灯夜战了。”
叶影沉默片刻，兴许皇上只是一时兴起，不定期限或许只是将来给自己台阶下，省得跟三台的人闹的太僵自己不太好控制朝局，毕竟早朝大骂二品大员这种事还是影响很坏的。也没准过一周这案子就没人管了，丢给自己破不了也无伤大雅。不过犯人还是要抓的，不抓总觉得内心过意不去。
叶影闻言，一把撩起自己的衣角，转身大步跨出门，徐励以为叶影要拒绝，连忙问：“你去哪？”
叶影闻言微微站定，扭头道：“我去停尸房。”
李风听到之后，连忙蹦跳着跑出去：“我也去。”
徐励望着两人的背影长舒一口气，这事总算完美的推出去了，他转身看自己的桌案头又大了起来，满桌都是公文，这两天他光忙和杀人案了…
停尸房建在苏阳郡郡府的西北角，那是一座低矮的建筑，一大一小两人穿过回廊抵达那里时，停尸房上边还挂着锁，不过犹然有一股奇怪的味道飘出来。
李风低头看了看锁，面露难色，这个时候居然停尸房就已经没有当值的衙役，连个仵作都不给人配备。
“锁住了？”身旁的李风鼓起了嘴往前仔细看了看，只是一个普通的兽头挂锁，材质是普通的木头，削成饼状，上面刻了个兽头。于是李风直接上手，稍一用力，就把这个木头锁给拽了下来。叶影愣住了，这孩子力气怎么那么大？
“好了。”李风甜甜的笑了笑，然后把木头锁塞进自己的胸口，然后稍稍用力就把门给推开，先与吃惊的叶影走了进去。
“喂，你可别……”叶影有点担心得也走进了停尸房，一股恶臭灌进自己的鼻子，让他不由的咳嗽了起来。
“师父，你怎么了？”李风扭头扑哧扑哧自己打双眼，“话说你要找的尸体在哪？”
叶影强忍着自己想要呕吐的冲动，指了指李风：“你就不觉得这里气味很大么。”
“可这不是当一个捕快必须要忍受的么。”李风居然还装出一副不解得模样，“难道师父受不了这些气味？”
叶影摇摇头，然后找到挂着刘思瑶牌子的石床旁，尸首盖着白布，据说脑袋已经和身体缝了起来，这样下葬的时候能够好看一些。叶影伸手想掀开白布，可是又有点踌躇不安，结果李风居然没有迟疑得直接把白布给撩了起来，一副骇人的景象直接出现在了叶影面前，叶影忽然感觉自己的胃一阵紧缩，然后不由得翻身呕吐，一股股酸水中口鼻猛烈得冒将出来。
“师父？”李风有点担心得蹲到叶影旁边，“师父你没事吧。”
“没，没事。”叶影从胸口掏出一抹方巾，擦了擦自己的嘴，“我们还是先验尸吧。”
李风看了一样躺在石床上的尸体，问道：“师父，你是不是仵作？”
“不是。”李风摆了摆手。
李风不解道：“那师父为何还要到停尸房来呢。”
“因为，现在这是唯一的线索了。”叶影努力得站起来，“现场被破坏的情况之下，只能在尸体上找线索，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李风抬头道：“可是为什么不去问问仵作或者稳婆有什么结论呢，看师父这么难受的样子。”
叶影摇了摇头：“在看仵作的报告之前，自己首先先要看一下，着重点不一样。”
“来不及了吧。”李风稍稍扭头，又面红得扭了回来，“尸体的衣物都除去了，早就不是发现时候的样子了。”
“是啊，只不过，能找到一点也好。”叶影努力忍着自己身体的不适，怀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心情，去看这具已经丧失灵魂的躯体。
他伸出手刚想触碰冰冷的尸体可是手指到身前却又收了回来…
他的神智忽然恍惚，叶影抬起头看见的已不再是停尸房也不是刘思瑶的尸体，而是一片火海，断壁残垣，还有留不尽的血和残缺不全的累累尸骸…
想想这些悲哀的人，无论是战乱还是谋杀他们的生命就这么奇怪的消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