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人鱼之殇

虽然只是一氧化碳中毒，岚峰依然要入院救治。他打电话给诸平——他已经离开了磁石的磁力覆盖范围。诸平赶来后把他送进医院。事后据技术人员勘察，他们得知房间门上装的其实是一种很简易、而且不需要人操作的机关：机关设定好之后，门可以被推开一次，之后会自己关上，间隔时间只有二秒。然后就再也推不开了。但是如果窥明机关的构造，撬开藏在门框边的机括，就可以把门打开。但在吸入大量一氧化碳之后，要做到这个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铭为了把把戏作得像，故意从里面撬开了机关。

从现场的迹象看，设陷阱的人是设好陷阱之后就离开了——他真是非常冷静。宁可冒鱼脱钩的风险也不担被抓的风险。要抓他一定非常的困难。不过岚峰现在可没在意这个。他只是挖空脑汁般想铭临走时说的话。为什么说是为了他才走的？为什么说“他都忘记了”？他到底忘了什么？

然而因为年代久远，很多事不是说想就能想起来的。想不出的时候岚峰就看着那个人鱼挂饰发呆。不由自主地往一些歪七扭八的地方想，想到几乎在所有神话里，人鱼和人类的男子不管多么相爱，因为种族的隔阂，就是不能在一起。人鱼怕让自己心爱的人伤心，总是躲在暗处，不和他照面，却总是在危急的时候帮助他……岚峰想着想着，忽然怔怔地落下泪来——他把人鱼和情郎的关系套到铭和他的关系上了。之后却觉得自己可能有些一厢情愿，铭也许不像他所想的那样对他痴心一片，也许她只能救他一次，下次再见面的时候，也许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一因为对铭的想法有了改变，他又不由自主地想起另一个关于人鱼的传说：在大航海时期，人鱼其实是让航海家谈之色变的一种东西。据传说，人鱼喜欢坐在激流中心的岩石唱歌，引诱船上的水手去找他们。人鱼的歌声有着无可抵挡的诱惑性，水手们听到歌声后会发了疯似得跳下船游向岩石，最终会被岩石旁边的激流卷入海底身亡……

嗯？！岚峰一激灵，接着似乎听到脑中一片乱响。他怎么现在才想起来啊……那个无名男子也许不是死于什么匪夷所思的力量，也许就是死于某种声波！一般来说患有心血管疾病的人对声音十分敏感，如果听到某种频率极高的声波，心脏会难以负荷，在失控地挑动后可能停搏。也许白衣仙姑（虽然他们为了严谨，把杀死无名男子的人称为幸存者杀手，但仔细想来她应该就是白衣仙姑）和蛤蟆大仙一样，在嘴里含了一个把声音转化为超声波的哨子，对着那个人吹，刺激他的心脏异常跳动，以此杀死了他。而那位大妈之所以没有感应到那个声波，可能是因为离得距离较远，窗户又是关着……当然了，她也可能感应到了些许声波，但是没有在意！

想到这个后岚峰很是振奋，即下床想去找诸平，却感到脑中一晕，又重重地坐倒在床上。没办法，一氧化碳给人的伤害就是这么大。岚峰苦笑了一下，准备调整下体力再站起来，却听到一声惊叫。

“哎呀！你怎么下床了！要注意休息！”

岚峰苦笑了一下，赶紧回床上躺着。是孙露来了。他对孙露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但也不喜欢让小美女着急。

“你呀，不要乱动。医生说你要好好休息。”孙露过来替他理好被子，数落般地对他说。“我知道你急着破案，但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现在要是不小心，弄上了什么后遗症，以后破案都要受影响的！”

岚峰悄悄地伸了伸舌头，忽然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歉疚。孙露一定是受诸平所托来照顾他的吧。诸平这次非常生气，说什么都要亲手抓到设陷阱的人，因为他伤了他的兄弟——诸平是多么好的兄弟啊，他却对他藏私。他到现在都没有告诉诸平铭救过她。不是想对他藏私，而是不知为什么就是说不出口。

“好了。”孙露替他理好被子后就拿出了手机，“你这么急着下床是不是想到到了什么，急着告诉诸平啊。不用着急，我来帮你转达。”

岚峰嘿嘿一笑——她真是个十分聪明伶俐的姑娘啊，竟然可以看出他的想法，便拜托她转达。此时他的振奋劲儿已经过了，又微微有些惆怅：这个谜题虽然解开了，但白衣仙姑“传音入密”的谜题却没有解开——虽然知道白衣仙姑善用声波做把戏，却从来没听说过有那种声波可以只让几个人听见，却让其他人听不见……

孙露打开手机拨了诸平的电话号码，却一时没有接通。岚峰听着手机隐隐传来的嘟嘟声，觉得非常刺耳，就像有什么东西在耳膜上磨。也许是他身体虚弱之后对声波敏感了吧……对的，身体虚弱的人和年纪小的人都会对声波敏感……嗯？年纪小？！

电话终于接通了，孙露对着电话就要说话，岚峰却猛地一把抢去了她的手机，对着手机几乎要喊起来，“我明白了！白衣仙姑的那两个骗局！我都明白了！”

是的。“传音入密”的秘密他也解开了。其实还是声波的把戏。他是听了孙露手机里的嘟嘟声才想起来的：之前他在网上看到过，说现在国外的新新人类有的使用一种新型手机铃声，不是用音乐，而是一种超声波。这种超声波只有二十五岁以上的人可以听到——人耳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退化，人过了二十五岁后就会听不见一些声波，所以是真正的“年轻人”的铃声。而仔细想想，听到“传音入密”的人（包括岚峰自己）都没有超过二十五岁！

白衣仙姑所谓的“传音入密”，其实就是用某种工具改变自己声音的频率，把它变为这种超声波——只是利用了超声波和人耳的特性的科学小把戏！

因为岚峰比较激动，说的比较快，诸平乍一下没听明白，想了想后才了然。隔着电话岚峰就知道他现在的样子一定是呆呆的，忽然来了恶趣味，忍不住对他打趣，“对不起啊，借用了你的缪斯！”

“缪斯？！”诸平果然没有反应过来。

“灵感女神啊。”岚峰朝孙露瞥了一眼，笑得更贼——他想诸平现在该反应过来了吧。就算他对他引用了希腊神话的小幽默无法理解，但看到打来的是孙露的电话号码，怎么着都该明白了吧。可是诸平依然“不明白”。岚峰忍不住骇笑，“你不是吧？”却忽然感到电话那边气氛不对劲，赶紧收起玩笑的态度，“你怎么了么？没事吧？”

“没事，我没事。”隔了半晌诸平才低低地说，声音就像沉在浑浊冷水里的碎石。轻轻地挂掉电话，呆呆地看着远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嘴唇还在微微地颤抖。他知道岚峰是什么意思。岚峰无非是因为知道他喜欢孙露，才和他打趣的。这原本没什么问题。但是让他想起了他的“她”，也就有问题了。

是的。他暗恋他的嫂子，一直是。这不管是在西方文化还是在东方文化里，都是不被允许的事情，即便是发乎情止乎礼。他一直都知道，一直想要扼杀这个感情，却一直像被毒蛇缠住一样，无法解脱。他一直把它小心地隐藏在心底，不愿意把它说出来，没想到有一天却被百花圣母轻描淡写地全揭露了出来。表面上他虽然一直是波澜不惊，其实内心深处一直发狂般想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就像解决了这个问题就能解决他的感情问题一样。这种渴望就像被封闭在火山内部的岩流，一直在激荡，有时会喷发——此时它就喷发了。可是他又能到哪里找真相呢？

就在这时负责调查无名男尸身份的警察找了来，说他找到了男尸的身份，多少分散了点诸平的注意力。这位民警叫小宋。他按照岚峰和诸平的思路（那个人是个个人发明家或者民间发明家），搜索国内民间发明家聚集的网站和论坛，结果在一个论坛发现了和男尸长相酷似的人的照片——这是他和其他民间发明家在一起聚会的时候拍的，他站在前排的位置，应该是比较重要的人。小宋立即联系论坛的人，得知他叫褚雁飞，在C市有个人研究所，独居，没什么关系很密切的朋友，也没有人知道他以前是干什么的。和岚峰和诸平所料的大致吻合。看来网络虽然有时能帮助犯罪分子套取受害人的信息，但也可以为民警调查提供线索。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诸平很是振奋，准备立即前往C市。岚峰也坚持要去——他的身体并没有恢复完全，但坚持要去。诸平苦劝无效，只能由他。

褚雁飞的家和研究所在一起，很是阴暗干燥，研究室里摆了很多机器和配件——一些是制造出来的，一些是被制造出来的。制造东西的他们基本上还能认得，但被制造出来的他们就不知道那是什么了。在这些奇奇怪怪的机器中，岚峰发现了一个人形的小机器，背后有一个机括。机括一被拨动，它就会猛然变大，但是厚度会变薄。只是就是一个利用了简单的机械原理的小东西，整个重量也很轻。岚峰一凛，接着如火花连闪般明白了很多东西，接着激动得肌肉都抖了起来。

“这就是百花堂那个伪装成妖怪的机器模型……这个人和百花圣母是一伙的！是为他们制造各种道具的！”

诸平一激灵，也是非常激动。然而他知道以岚峰的激动程度，他想到的绝不止是这些。往下仔细一想，顿时也明白了，也激动得全身都要发抖：白衣仙姑杀了华兵和褚雁飞，是因为他们都是杀害她家族的凶手。而褚雁飞和百花圣母又是一伙的，这就代表百花圣母和百花堂的其他干将也可能是杀害那家人的凶手。白衣仙姑要报仇的话，一定不会放过他们。如此说来，杀死百花堂那一拨人的就是白衣仙姑。而白衣仙姑要报仇，绝对不会放过他们。也就是说，杀死百花堂那一拨人的，也可能是白衣仙姑！而白衣仙姑又和白袍教有联系，所以她是这个案子的重点中的重点！

岚峰和诸平立即询问附近的住户和与褚雁飞有联系的人，问他们三个月前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女子出现——在他们看来，白衣仙姑要想杀害褚雁飞，绝不会只在老屋守株待兔，应该一直有关注他的行踪。然而非常遗憾的是，不知是这些人从不关心别人的事情还是白衣仙姑真的没有来过，他们都说自己没见过这样的女人。岚峰和诸平没有办法，只好回到褚雁飞的家里翻找，结果找到了两张照片。这两张照片似乎只是普通的风景照，照得就是附近的建筑。但是被放在信封里，用胶带贴在柜子的下面。似乎非常重要。岚峰和诸平便把它们当作证物拿回B市的警局。回到警局的时候发现孙露的脸色很不好，人也闷闷的，便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孙露便很不痛快地说，自己见岚峰和诸平找出了事情的真相，便去跟赵钱三说，希望他不要再逼雪菜跟着张二柱。没想到赵钱三没有文化，根本听不懂什么超声波的事情，只是一口咬定就是上天叫他把雪菜嫁给张二柱的。雪菜是他生的是他养的，他想叫雪菜嫁给谁雪菜就应该嫁给谁，这是他的家务事，其他人都管不着。

岚峰和诸平又好气又好笑——看来一定要逮到白衣仙姑，让她亲口对赵钱三说出真相了，暗暗下定决心，就算是为了雪菜，也要尽快把白衣仙姑捉拿归案。之后因为岚峰和诸平车马劳顿，准备吃点东西就休息。而岚峰看到孙露的脸色很不好，便暗暗地捅了捅诸平的胳膊，意思叫他去安慰一下孙露。诸平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却僵僵地假装不知道。

岚峰和诸平一回到招待所就倒在床上昏睡了过去。醒来后已经是日上三竿——即便到这时他们也不是自然醒的，而是因为孙露在外面敲门。诸平睡眼惺忪而又一头雾水地去开了门，发现孙露很是激动，告诉他们她知道照片的秘密了。岚峰和诸平很是诧异——他们可没拜托孙露帮忙啊。孙露的脸立即红了，不好意思地说自己是看他们太劳累了，自己到证据室拿来照片分析的，然后就催他们快看她的发现。

孙露先是拿出那两张照片，指着照片的一角——那里是一片树林，因为光线的关系都照得模模糊糊的，问他们那是什么。诸平和岚峰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还是没看出那是什么。

“天哪，那是个人影啊！”孙露苦笑着嗔怪他们。

人影？！岚峰和诸平一凛，陡然非常激动。如果是人影，那拍到的是不是白衣仙姑呢？！因为褚雁飞知道自己拍的是她，所以才要把照片那样藏起来——那得赶快找照片专家分析啊！

而孙露早已想到这个，拿出了手提电脑——里面是她找照片分析专家分析后的图片局部。岚峰和诸平看了图片后，一个惊诧地叫了出来，一个则死死地盯着图片：那个人，竟然是浅轩！

岚峰立即如雷轰电掣般想起了自己看到的那张小女孩的照片，感到所有的血液都流出了心脏：怪不得他觉得那双眼睛眼熟，原来是因为像浅轩的眼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