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说句话就死

他们立即去询问那个女弟子——那个女弟子叫莫豆豆，是张荟萃的女弟子中最不起眼的一个。之前已经受过询问——不管是什么情况，有毒的水是从她手里过手，就要对她进行重点询问。而她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说话也没什么破绽，询问她的警察局的她可能没什么问题。而其他女弟子又都一口咬定是白衣仙姑下毒，再加上其他警察听过岚峰他们阐述白衣仙姑的“不可能骗术”之后也受到了影响，便把她放过去了。

诸平立即对莫豆豆继续询问。既然已经猜到了她的所作所为，自然就知道该采用哪种攻略。果然没有几个回合莫豆豆就竹筒倒豆子了。说她的确受了白衣仙姑的指使，把从壁虎尿里提出的毒素放进水杯里递给张荟萃。诸平紧跟着问她白衣仙姑是谁，她却摇头说不知道。诸平觉得她在说谎，露出了愤怒的神色。莫豆豆很是害怕，赶紧说自己其实早已慑于白衣仙姑的威名，有一天又听到了她的“神音”，觉得非常畏惧，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照做了。

诸平哭笑不得，问她你怎么这么容易就被骗了。她脸顿时涨得黑红，然后低声小声说，她年纪小，不懂事——原来她今年才二十三岁，可在诸平看来，活像三十三岁，小时候又喜欢幻想，对这种神神道道的东西非常感兴趣——小孩子幻想一般只有两个方向，要么走向迷信，要么走向科幻。农村里的孩子知识匮乏，于是便走向迷信了。她从小到大都被称为迷信头子，在张荟萃“悟道”之后立即拜入她的门下做了女弟子。后来渐渐发现张荟萃其实不怎么“神”，心里便开始动摇。后来受到“白衣仙姑”的召唤，几乎是想都没想就转投她的门下。

诸平听了后觉得她可气可笑，可叹可怜，也更可恨——既然只是听到一些怪声，就会做下杀人的勾当——他已经认定第二次对张荟萃下毒的人也是她。没想到莫豆豆对第二次下毒的罪名坚决否认，说自己绝对不敢做杀人的事情。还说她也不知道那些胶囊是从哪里来的。诸平不相信，继续套问，却什么都套问不出了。

既然如此，她恐怕是真不知道了。但是这样案件又陷入了僵局——诸平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只要从“超自然力悬案”的思想桎梏中走出来，他的思想就大为开阔。既然张荟萃拒绝吃西药，又不是被莫豆豆灌下去的，那么这些胶囊就是她自己吃下去的。于是他就搜查张荟萃的房间和床铺，果然在张荟萃的枕头里找到了一瓶胶囊。

这下另一件事情也弄清楚了。张荟萃是装疯。因为她的枕头是被掏空了一部分，里面塞上了胶囊瓶，外面再罩上枕套。如果她真的疯了，绝不会用这种方式藏药瓶。而且就算这是她之前藏起来的，如果她疯癫了，肯定也没法精准地从这么隐蔽的地方找出胶囊瓶，即使能找出，可能也不会知道把它放回去。诸平立即把胶囊拿到队里检测，发现里面塞的全是壁虎尿制成的毒素。看来整瓶药都被换了，白衣仙姑真是急着把张荟萃毒死。诸平进一步叫他们检测药瓶上的指纹，却发现只有张荟萃的指纹。

大概是下毒的人有反侦察的知识吧，在下毒之后便把指纹擦去了。虽然已经知道了张荟萃死亡的真相，但案件的线索至此还是断了。不过即便如此也值得振奋，那就是白衣仙姑的骗局不是不可破解，甚至也不是如何高明。岚峰和诸平也许一直都游走在真相隔壁，只是自己没有发现而已。

既然张荟萃把毒药塞在枕头里，那她一定是每天都服药。如此说来药物被换的时间只会在张荟萃死前一天以内。诸平去排查那天里发生的所有事情，岚峰则对张荟萃的药瓶有了特殊的想法。这个药瓶的容量不少，里面也只剩下了半瓶药，证明张荟萃服药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而她的女弟子们都一直认为她不吃西药。她到底在吃什么药？又为什么要躲起来偷偷吃呢？

正在这时，来了一条线索——不过不是张荟萃案的线索。是办案人员终于找到了华兵的家，翻出了一本陈旧的日记。这本日记上大多记载了一些无聊透顶的琐事，比如今天下雨了，做了什么菜等等，令人诧异的是他对这些小事几乎都要感慨一下——没想到华兵还是个感情丰富的人。这种日记显然没什么可看的，但办案人员还是耐着性子看了下去——还好他耐着性子看了下去。到日记的后半段，他发现华兵总是做恐怖的梦，总是梦见很多人鲜血淋淋地来找他。最后竟然发现这样的字句，“最终他们会让我赔命给他们的吧……但是我只有一条命，怎么分别赔给他们呢？到阎王殿也没办法啊……”

看到这一条后办案人员全身的神经都紧张起来。赔命？什么需要赔命？杀人啊！难道他杀了十几个人！他赶紧往下翻，却发现后面只剩下了一些凌乱的感情记述，最后一页则画着一个黑色的圆圈，里面有一些白白的柱状物，不知道是什么。他们便把最后一页拿给岚峰和诸平看，诸平一开始还不知所以，岚峰却像雷轰电掣般想起了一件事情，接着冲口而出，“这是那个钟乳洞……就是那个布满尸骨山洞啊！”

“就是那里？！”诸平一愣，接着一凛，“啊……我明白了……这么说华兵是杀害那些人的凶手，不，凶手之一……那么多人他一个杀不掉……那白衣仙姑，会是当时被杀的人的幸存者么？！她是来报仇的么？！”

这些东西被发现后，很多东西也随之浮现出来。原来当年华兵被抓十分偶然。当时他早已是惯犯，却因犯了一个新手都未必会犯的错误而被抓。之前看来有些不可思议，现在看来他却可能是因为犯了大嘴，才故意入狱躲避——在追查犯人的时候想不到盘查已经在狱中的，这可以说是天下警察的通病。岚峰和诸平立即知会在调查尸骨山洞案的警察——他一直在漫无目的地在调查，叫他们调查和华兵有关的失踪事件。调查了一番之后，果然发现了一件之前不被当作是失踪，但是现在看来越看越像失踪甚至是谋杀的事件。

据说之前在华兵的家乡，曾经有一户人家，老老少少一共有三十一口人，全部住在一个大院子里。除了不喜欢跟人交往外，似乎也没什么特异的。就是因为没什特异的，所以不被人注意。在他们忽然在一夜间全部消失后也是一样——大家都以为他们是搬走了。大家真正觉得奇怪的，是他们消失后的第二天傍晚。那一天，他们家的一个小女孩，忽然满身是血和泥地跑回来，坐在门槛上发呆。邻居家的大妈被吓到了，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喃喃地说她全家都被人杀了。大妈差点被吓死，但也怀疑小孩子在说胡话，回家拿了点食物和水，准备让她吃喝后歇歇，再慢慢问她话。没想到拿东西出来后那孩子已经不见了。大妈心里很疑惑，便跟片警说了。片警查了一番，没有查到什么，之后也没查到什么异状。更没有人来报告说有杀人事件。民不告官很难究。当地警方就把这个案子放下了。现在看来却很有问题。看到这个事件的资料后岚峰和诸平觉得脑后的汗毛都要立起来了。这家人是三十一口，而在山洞里发现的尸骨是三十具。他们假定还有一个幸存者，那加起来就是三十一。说不定那家人就是那些受害者，而那个小女孩就是那个幸存者！

岚峰和诸平立即去了那户人家住的大院。因为已经过去了十八年，院子里外都长满了荒草，院门上的锁都锈朽了。诸平和岚峰很快就把锁打开了。

院子里虽然荒草丛生，但能看见很多日常用品掩映在草丛里。屋里的东西全都积上了一指多厚的灰尘。但依然可以看出屋子的主人并不是搬走的——几乎所有的日常用品都在，很多还是被随手摆放的状态。这就证明屋子的主人可能是遇到了什么巨大的变故，匆忙离开，或者根本就是被人骗出去的。想到这里岚峰和诸平心里恻然加发寒：这些人离开家后不久就被杀死在山洞里了。他们离开时一定没有想到。虽然这里非常脏乱，但东西俱全，还是可以找到很多线索的。岚峰和诸平发现了一些病例，发现这家人有不少人有骨折的现象，准备回去和尸检部门核对。如果骨折的人和地方都大差不离，就能证明这家人就是那些受害者了。而且他们这家人为什么有这么多人骨折，也是个值得玩味的事情。

除了病例，岚峰和诸平还发现了一些老照片，大多都因为年代久远和保存不善而变得模模糊糊的，可能需要分析才能看清里面是什么。只有一张照片还算清晰。那是一个小女孩的照片，大概只有五六岁，脸庞清瘦，一对黑眼睛又大又圆，目光看起来颇老成——不，不仅是老成，还似乎有种难以言喻的穿透人心的力量。即使你把目光移开了，还能感到那双眼睛浮在眼前。不过岚峰受到震动的原因不只是这个——他感到这双眼睛似曾相识，还是从一个比较重要的人的脸上看到的，但就是想不起来那个人是谁，便把照片放进口袋，准备拿回去好好研究。

诸平主要在他认为能藏东西的隐蔽处翻找——想看看这家人有没有什么隐藏的秘密。翻到最后，发现了一个银质的徽章。上面的东西很抽象，似乎是图腾。诸平觉得这个东西很有问题，便珍而重之地收了。他们又翻找了一会儿，把找到的认为有用的东西全部收集起来了。诸平便招呼岚峰回去，岚峰走了一步，忽然想起了什么事，又停下了。

“怎么了？”诸平问他。

岚峰沉吟着，又慢慢地向前踱了一步。“这里的锁其实早已不管用了。却没有人来拿这屋里的东西，也没有流浪人员进驻……有些奇怪啊。”

“你的意思是？”诸平已经明白了，“是说周围的人不敢接近这里么？他们知道什么？”

岚峰点了点头，“也许他们知道什么内情，直到这里的人是死于非命，或者以为这里‘闹鬼’！”

诸平心里心头一震。要传出闹鬼的传说，必须有人目击到这里有“鬼”活动，也就是说，那个幸存者可能回来活动过？

岚峰和诸平立即对周围的人进行走访。他们本来只想找到点目击证言，没想到竟然访来了一个了不得的事情。原来在屋子左边住着一个独居大妈，成天精神衰弱睡不着。一年前的一天晚上她到了两点还没睡着，便走到窗前看夜景——她是披着衣服起来的，因此没有开灯，结果看到老屋那边有光豆闪动。她吃了一惊，眯上眼仔细看，发现有个人在老屋那边祭拜，在地上插起了几根香，拼命地磕头祝祷。因为窗户关着，她没有听到那个人祝祷的是什么，正在疑惑的时候，忽然发现一个人影走了过来。祭拜的人看到人影后十分惊慌，对着他磕头。那个人影十分激动，肩膀抖动着，似乎说了什么，那个人磕头就磕得更厉害。大妈更疑惑了，忍不住想出门看个究竟，却看到人影对着那个人指了指，那个人便僵住了，接着慢慢歪倒。人影盯着他倒下，然后转身便走。

大妈疑惑到了极点，但也非常害怕——按她自己的话说，就像全身都泡在冰水里一样，但是人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越是害怕，就越是想看个究竟。于是大妈便悄悄开了门，蹑手蹑脚地走到那人身边。因为天色很暗，人又是倒在地上的，她看不清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便低下头细看，结果一看就被吓了个趔趄。

那个人双目圆睁，眼中流血，竟然已经死了！当时她吓得全身麻木，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心里又非常害怕，一时间简直比死还难过。然而不知怎么的，前一秒她还怕得厉害，后一秒便什么都不知道了，睁开眼后发现自己躺在地上，那人和香火都不见了。她不知道自己遇到了什么，跟很多人说了。一开始那些人还不相信，她便给他们看自己倒在地上时身上撞出的瘀伤。大家这才相信了，都非常害怕。之后恐怖传言便扩散开来，导致没人再敢接近这个屋子，左邻右舍也是不敢在天黑之后出来。

岚峰和诸平听完后又是面面相觑。其实以警务人员的直觉，他们已经大体拼凑出了那晚发生的事情。那个人带香来祭拜，还非常害怕，证明他对曾经的屋主有非常大的愧疚，说不定就是杀害他们的凶手之一。他见到的那个人影，应该就是当时的幸存者。那个人之所以见到幸存者非常害怕，可能是把他当成了鬼魂。那个人影说话后他磕头磕得更凶，可能是幸存者说不会原谅他。这些都很平常，怪就怪在这个人怎么会忽然死掉。按照大妈的描述，那个人是被幸存者指了一下后就死掉了。显然不可能是什么隔空点穴致人死命的。但是现在有没听说过有什么能藏在袖子里，对人一点就把人致死的高科技武器——即便是传说中的激光枪，也会在运行的时候发出光柱，或者在烧灼人体的时候放出烟雾。而且人被激光枪点中时会非常痛苦，至少会剧烈抽搐，那位大妈绝不可能看到他“慢慢歪倒”。难道那位幸存者是用意念杀人？这显然不可能。可是除了这个又能用什么解释呢？

至于剩下的事情，倒很好解释。大妈不知不觉地昏倒了，肯定是因为中了什么迷药。然后那个幸存者就把被害者的尸体和那几柱香火全部移走了。想到香火的时候岚峰和诸平都是一凛，不约而同地想到一个东西。但谁也没有说。

祝融家族的迷药啊。在他们的印象里，那是唯一一个只靠一洒就能让人失去意识的东西。难道祝融家族的人和这位幸存者有合作？那这个案子就远比他们想象得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