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火瞳狐妖

岚峰聚精会神，仔细听，听到阿新好像是在骂奸夫淫妇。岚峰一激灵，忽然如雷轰电掣般想起了他之前的种种表现，陡然有了个设想：这就是那个被杀的村妇，和她所谓的奸夫的头颅——不是说那两个头颅不见了么！杀死他们的其实就是阿新。阿新当初可能因为收到女人伤害而犯案出逃，在在这里又遇到了这个“出轨还嚣张”的村妇。他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便将他们二人杀死，并伪造成是神怪干的——光凭他一个人自然无法伪装。百花圣母之后做的法事才是成事的关键。恐怕是阿新杀了人之后立即向百花圣母求救，百花圣母为了笼络他和挟制他协同自己造假骗人，便为了他演出这场戏——当然也有可能他早就是百花圣母的手下，百花圣母保护他也是在保护自己。而罪犯在潜逃中都有着高度的精神衰弱，他做下这个案子后也许很兴奋，也许很紧张，但都给他的精神背上了极大的压力，因此患上了梦游症，晚上回到这里一遍遍地享受自己的犯罪结果——是的，从他的神情来看绝对是享受！

想到这里岚峰不由得毛骨悚然。那边阿新已经吸够了腐烂的气息，又把头盖骨放回去，再用长石头掩土埋上，又仔细地把“土坟”踏平。然后又迈着鬼魂般的步子朝回走。岚峰跟在他后面，心情极是矛盾：按照他从警的经验，“抓现行”是最容易让罪犯竹筒倒豆子的——因为这个时候他最惊慌，心理防线很容易被击溃。但问题是现在阿新正在梦游，如果抓他现行，说不定会吓得他当场身亡。可是如果不抓他现行，等到明天，要想让他和盘托出，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正在左右为难，前面的阿新忽然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岚峰吓了一大跳，接着骇笑：这会不会吓得他当场身亡啊……如果那样的话，他岚峰就太倒霉了，简直是天在灭他啊！

阿新倒在地上后就再也不动了。岚峰心头一紧，赶紧过去探视，却发现他趴在地上打起了呼噜。岚峰又好气又好笑，正想看得仔细一点，阿新却猛地睁开了眼睛，猛地从地上跃了起来。

岚峰大骇，朝后退了一步。阿新却比他还要骇然，瞪着眼睛环视了一圈，最后目光定格在了他的身上，眼中顿时爆出了火焰。

岚峰忍不住又退了一步。

而阿新却瞬间便冷静了下来，目光转为阴鸷和犀利，“你要什么？”

要什么？因为这个弯子转得太大，岚峰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之后却猛然省悟阿新这等于变相招供：他大概以为岚峰是故意跟踪他，想握住他的把柄胁迫他，而他正被他握住了把柄——这就代表他刚才的猜测完全正确！

“你要什么？”阿新又重复了一遍。

岚峰觉得自己必须要说点什么了，刚要开口却再度呆住：对啊，他要什么呢？当场把阿新抓住？还是通知大刘立即逮捕阿新？当然都不行。他的目的是通过阿新端掉百花圣母。如果现在抓获阿新，阿新身上已经背负了两宗可能更多的人命，是铁定要被判死刑的。因此他可能被抓获后拒不招供百花圣母的事情——反正立不立功都一样，而且不招供也是对警方的报复。因此他暂时还不能揭发他，必须和他虚与委蛇……

“你要什么！？”阿新又问了一遍——他已经开始躁动，似乎岚峰再不开口他就要对岚峰发起攻击了。

“我……想知道孙长庆和孙冰清的事情……我想要知道祝融家族的事情！”岚峰想都没想就说出了这几句话，之后大为骇然——这就是他的所求么？难道他潜意识里真对阿新有所求？

“嗯？”阿新露出怀疑的神色，目光也更犀利。

岚峰脑中一晕，又不由自主地把自己的那段隐事讲了出来，当然了，略去了自己后来当警察的事情。他认为自己这是为调查施的计策——历来都是假中含真的谎话最不容易被人破解。但是，他潜意识里仍有一个声音在提醒他，他是因为太想知道祝融家族的事情，才会如此冲口而出！

“哦。”阿新果然相信了，思忖了一下后冷笑着说，“你的小情人还真可怜啊。”

岚峰感到额头上的血管跳了一下——小情人这个字眼刺痛了他，却不能为此说什么。

“你快点告诉我祝融家族的事情吧！”他沉着嗓子说。

“不行。”阿新露出了不可名状的笑容，“我不能全告诉你，只能告诉你一部分……否则，哼哼！”

“嗯？”岚峰一怔，接着心头一凉：阿新果然是个老奸巨猾的家伙。他这是在试图牵制他。阿新恐怕觉得如果他把事情全部告诉他，他就对自己无所求了，可能会去报案。但如果阿新只告诉他一部分，他依然会对阿新有所求，而阿新透露的这部分就是钓他的饵料。为了知道全部的真相，他非但不会去报案，反而会千方百计地保全他，果然是好计——想到这里岚峰忍不住咬了咬嘴唇——而且牵制住他了！

“我只能告诉你。”阿新打了个哈哈，眼中透着难以言喻的狡黠，“那个山神不是真的。孙长庆和孙冰清自然也没有被山神吃掉。”

“山神不是真的？那山神是什么呢？”这就是岚峰早想知道的事情，一听到这个眼中顿时爆出了火花。

“这个嘛。”阿新舔了舔嘴唇——他知道必须透露更多证据才能让岚峰采信，“我不能明说。你可以明天去邻村的张嘉欣小卖部去买一种叫孔雀开屏的玩具。然后去黑林山（就是百花圣母和“山神”对峙时正对着它们的山）脚下最大的那棵松树下看看。你大概就能明白了。”

阿新果然够狡猾。即使要透露真相也用如此隐晦的方式。岚峰迅速地在心里分析了一下他的话，暂时没想明白在指什么，看来只有先照他的路线去找了。

“好了。”在阿新看来，岚峰已经和他达成了“保密协定”，冷冷地一笑，“现在我得回去善后了。”

“什么？”岚峰一凛。

“当然是处理那两个头盖骨了。”阿新阴阴地一笑，“今天我因为它找了你的道儿，之后也可能因为它着别人的道儿……我当然得把它处理干净。”

岚峰的身体猛地一震，飞快地转动了几下眼珠。阿新要比他想象得狡猾和聪明……他原以为阿新和他“达成协议”后就会掉以轻心，回百花堂去，自己则可以去挖出头盖骨保留证据，没想到阿新在和他“达成协议”后竟准备立即销毁头盖骨……他该怎么办？硬抢？显然不可以。那样计划就会被全盘打乱……难道就任由他销毁证据么！？这怎么可以呢？

阿新忽然露出了惊骇的神情——那模样简直像看到了地狱中的鬼魅，惊恐万端地看向岚峰身后的山坡。岚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赶紧回头看，顿时也被吓得一个哆嗦：在不远处的山坡上，有一个白衣女人，长发披背，打着一个荧绿的灯笼，把全身都照得一片惨绿。动作虚飘，宛如鬼魅——她的动作可比阿新轻飘多了，感觉就是一个魂儿在飘。

“火瞳狐妖出来了……火瞳狐妖出来了！”阿新呆呆地看着那个女人，身体竟似乎在颤抖。

“火瞳妖狐？”阿新现在一听到这类“妖名”就本能地觉得“有一个骗子出现了”，忍不住问，“又是一个……”

“不是！”阿新竟然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她是真正的妖怪！”

真正的妖怪？岚峰心念一动，朝女人所在的方位飞奔过去——他才不相信有妖怪呢，他到要看看这个女人是个什么东西。

“哎呀！你回来！”阿新吓得魂飞魄散。

岚峰没有理他，径直奔到了女人身后。那女人听到脚步声后回过头来，抬起手中的灯笼照向岚峰。那绿色的灯笼离近看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而真正吓坏他的却不是这个灯笼——这个女人的两个瞳孔竟然是火红色的，正灼灼的发着光亮——不是因为灯笼映照而发光，而是真正的自己在发光！这世上没有任何人瞳孔能在夜里发光……难道她真的不是“人”么！？

女人朝岚峰咧开嘴笑了，朝他伸出手来——她的指甲又长又弯，在夜幕里也发着诡异的血红光亮。岚峰倒抽了一口冷气，本能地朝后退去，却不小心一脚踏空，跌到坡下晕了过去。

等到岚峰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凉了。他躺在一片野花野草之中，衣衫被露水打得微湿——这感觉倒是很安静祥和，比起昨天晚上那恐怖的境遇，真是恍如隔世。

昨天晚上？岚峰立即跳了起来，因为动作过猛震动了后脑，还感到一阵模模糊糊的酸痛。说来真是羞惭，竟然一下摔晕了。其实以他的身手，一般情况下不会一脚踏空，就算一脚踏空，也断不会摔晕过去——就是因为过度惊骇，处于手足无措的状态，才会摔得如此狼狈。也因此错失了重要证物。

阿新一定趁他晕倒的时候把头骨移走或是销毁了。虽然已经如此认为，他还是走到昨天晚上的地方看了看，果然头骨已经不在了。不过。岚峰在坑里取了些泥土——在科技比较发达的今天，即使是在泥土中可以验出DNA——尸体腐烂时会有液体渗入泥土，只要在液体中的成分还没有被泥土完全分解时取样，就通过实验检验出DNA。他把样本用塑料小袋子装好，就到邻村的邮电所，把这个小袋子用特快寄到警局——目前他应该还没被盯着，但以后可不一定。所以能行动的时候就得尽快行动。也就是因为到了邻村，他想起了阿新跟他说的事情，便到小卖部，买了一个孔雀开屏的玩具。

这是一个小厂生产的塑料玩具，做工挺粗糙，也看不出是什么品牌。背后有个机关，可以通过操纵它让孔雀的尾巴变大变小——既是一按它就可以让孔雀开屏或是收屏。岚峰反复操作了几次，暂时看不出里面有什么玄机，便照阿新所说的第二点，到黑林山山脚下的那个大松树下面查找。大松树下平平整整的，没有花也没有蘑菇，草也没有多少。然而就是因为这么干净，才不正常——地下肯定埋了东西。岚峰便找了一块石头，配合上手，一起细细地挖。很快他便发现土底下有东西，挖出来一看却发现是一大包杂草和枯花，顿时呆了：这是什么玩意儿？

虽然看起来哭笑不得，但是岚峰觉得这应该是阿新埋在这里的，并且一定有其意义。他仔细地用手拂去上面的细尘，发现植物枯萎的有些奇怪，上面似乎还沾着什么药品。他忽然想起“山神”出现那晚那些怪异的火花，立即用衣服罩住头，在黑暗的环境中看这些植物。

果然。这些植物上面发出了荧光——这些药品是一种类似夜光剂的东西。岚峰感到自己隐隐想通了什么，脑中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堵着。他找了个地方坐着，用尽所有的精力，一点点地冲击脑中堵住的部分。同时下意识地一下一下地让孔雀“开屏”。

孔雀开屏的样子让他想起了那天晚上“山神”膨胀和缩小的样子。渐渐地，孔雀开屏的样子渐渐地和山神的样子重合了……啊！他忽然感到脑中一道闪电掠过，接着脑中就全部敞亮了。他明白了!这就是山神的真相！

发现真相之后他第一个是高兴，接着便是难以言喻的自我嫌恶感——竟然被这种小把戏欺骗。其实所谓的山神出现和隐没，其实就是百花圣母给他们造成的视觉假象，简而言之，就是“远近比”的问题。一般来说，一个人要看到一个远方的东西渐渐变大，就会觉得它在慢慢接近。所谓的山神，可能是一个巨大的、可以通过机关变大变小的机械模型，它身上能发光，是因为上面被涂了夜光剂。一开始他们之所以有“山神”慢慢走近的感觉，恐怕是操纵机械的人故意让机械“一下一下地、略有间隔”地变大，而且让它略作抖动，模仿走路时身体产生的震颤。之后等“山神到了圣堂前面”，再操纵它迅速地变大和变小，造出“山神”和百花圣母斗法的假象。而机械伸缩时必然会产生摩擦，导致上面的夜光剂脱落，散落到这些花草上——他当时也有想到这一点，但是却错估了夜光剂掉落的地方，所以什么都有找到。看来有时候真相和骗局的间隔，真的只有一线，甚至会更窄。

参破这一点后他非常兴奋，几乎是跑着回了百花堂。浅轩正在百花堂门口浇花，见他来了立即对他灿烂地一笑。她的笑容很是美丽，岚峰看到后却像被人兜头砸了一拳，怔怔地停下了脚步。

浅轩今天穿的是白衣。这让他想起了昨天看到的那个女怪——她肯定是人扮的。岚峰依然毫不动摇。但是他也参不透她瞳孔发光的秘密。而且现在一想起那个场景他就忍不住心寒。

“怎么了？”浅轩看出他脸色有异。

岚峰僵硬地笑了笑，忽然想将计就计问一问浅轩有关“火瞳妖狐”的事情，便作出一副恐惧的样子，“我……早上起来晨练……看到了一个奇怪的女人，把我吓得够呛。”

“什么！？”浅轩竟然立即黄了脸。“怎么个奇怪法？”

“怎么了？”岚峰苦笑——看浅轩这样子，竟然像已经猜到他看到了什么，并且像是真的害怕。

“是一个穿着白衣的女人，打着一个绿灯笼……眼睛是火红的，还长着长指甲。”

“天哪！”浅轩竟然面如土色，“你看得这么清楚？离的很近么？”

“也算是离得近吧。”岚峰骇笑——浅轩如此惊慌，倒让他觉得有些夸张。“我觉得她很奇怪，便追上去看了看……”

“什么！？你还追过去看！？”浅轩竟然暴叫出来，把岚峰吓了一大跳——更让他惊诧的还在后面。浅轩竟然扑过来抱住他的头，盯着他的脸仔细看。岚峰被搞得一头雾水外加哭笑不得，听到浅轩喃喃地念叨，“眉心没有发黑……瞳孔也没有扩散……脸色也没有发青……还好还好……”

“你在说什么？”岚峰骇然失笑。

浅轩这才发现自己行为“越界”，赶紧松开手退回去，脸上也泛起了红晕，“我只是在……看看你有什么异常……对不起……”

“有什么问题吗……见到那个火瞳妖狐会出什么事么？”岚峰依旧一头雾水外加哭笑不得。

“当然会出事啦！”浅轩嗔怪地说，但也带了几分欣慰，“有好些人遇到过火瞳妖狐……几乎都出事了！”

“呃？”岚峰更加惊骇，却也觉得匪夷所思。

“是啊……”浅轩惊恐地睁大眼睛，目光却一片虚空，似乎在回忆那些可怕的事件，“据说第一个遇见她的是把头村的七婶……她只是和火瞳妖狐打了个照面，回来后就生病了……很快便不治身亡……还有一个村民，也仅仅是遇到火瞳妖狐而已，回来后眼就瞎了，还有几个人遇到她后就得了病……生病或是会死的人脸色会变青，眉心会有黑气……瞎眼的人瞳孔会扩散……还好你都没有这种情况，证明没事，还好还好……”说完还拍了几下胸脯表示放心。

岚峰对此哭笑不得——这种说法几乎是以讹传讹的典型。虽然他被那个火瞳妖狐吓得够呛，也不知道她那发光的瞳孔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依然认定她是个骗子。让他惊奇的是浅轩他们也是骗子，对这个火瞳妖狐竟然如此害怕，是装的还是他们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估计是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吧。浅轩的恐惧不像是假装的。既然如此——想到这里岚峰不禁感到一阵紧张——如果这个“火瞳妖狐”能让百花圣母等人相信她是真的妖怪，那一定是更高级的骗子。她到底有着怎样高明的骗术？他能揭开她的画皮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