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秘密初显
然而现场已经被破坏得差不多了。对其他信众的问话也没有什么结果。他们便尽可能地收集了可能是证据的东西离开了。临走的时候也只是朝岚峰和诸平斜了一眼,目光在他们身上也停留得极短。但岚峰和诸平却分明感觉到大刘他们很关心他们的安危,并且告诉他们,他们一定会做好配合工作,一定会在找到的东西中提炼出线索。
对他们岚峰和诸平当然放心。他们不放心的是浅轩。浅轩那怪异的笑容表示她一定发现了什么什么,但是他们又实在想不出自己在她面前露出过什么蛛丝马迹,就在他们迷惑和不安的时候,浅轩找来了,脸色晦涩地请岚峰出去谈谈。
岚峰只有跟她出去。浅轩把他带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该开始说话了,却总是吱吱唔唔地不开口。岚峰提高了警惕,一面留意四周一面问她到底怎么了。浅轩的反应却分外怪异,先是红了脸,然后下定决心般闭了闭眼,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她的圣女服可是很宽大的,翻开一页递到他的面前。
岚峰吓了一跳,仔细朝那书页上一看,更是觉得匪夷所思——这赫然是一本漫画,上面是一男一女抱在一起……啊!不对,是两个男人!?
“请问……”浅轩的脸都要红亮了,声音也剧烈地颤抖,“你和诸平是这种关系么?”
“嗯?”岚峰呆了一呆后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顿时汗毛直立,“你胡说什么……我和他怎么会是……你怀疑我和他是同性恋吗!?”
岚峰虽然不是“恐同”人士,但被怀疑是同性恋后还是感到很恶心——当然了,浅轩如此怀疑恐怕也有根据,那就是他和诸平过于形影不离,以及过于贴近地说话。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很生气。然而浅轩之后的反应却让他想怒也怒不出来:浅轩一听他否认就非常开心,笑绽如花,“那就太好了!”接着脸忽然红得发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又同样快速地往他手指上套。
岚峰一惊,仔细一看却哭笑不得——浅轩往他手指上套的赫然是一个方戒,带着大块假宝石的那种,顶多只能让小男生戴。而且她还买小了,往他中指上套了一半就套不进去了。岚峰苦笑着把戒指摘下来,套到小指上——这倒是刚刚好了。浅轩对他把戒指戴在这根手指上有些不太满意,但见他愿意戴,还是开心地笑了,低着头红着脸说,“这是变色戒指,一年四季颜色都会变哦……这是我给你的礼物!”说罢转身就跑了。
看着她的背影岚峰只有苦笑。回到寝室后跟诸平说起这件事,免不了被诸平调侃魅力真大之类。被他调侃时岚峰默不作声。因为他的心里其实很不舒服——虽然知道在必要的时候需要对某些人虚与委蛇,但是他实在不想欺骗或伤害这样的小女孩。
因为没有听说过变色戒指,岚峰用手机上网搜了一下,发现这种变色戒指还真是高科技。那上面的宝石,其实是用一种感热材料制成的,会随着温度的变化而变化——当然了,不能像浅轩说的那样“一年四季”“界限分明”地变化,但在不同的温度段会有颜色上的明显变化。在低温的时候它会变成神红色,然后高温的时候会变成黄色,在其他温度的时候会在这两个颜色区间之内变化。岚峰看着小指上的戒指,忽然想起浅轩的中指上似乎有类似的戒指——式样纤巧一些,但宝石是一样。想到这里岚峰的笑容顿时苦涩得像喉咙里拧出的苦汁:这是在送他情侣对戒么?
目前来看恐怕是这样。这天下午百花圣母讲法的时候,她站在百花圣母身边,时不时地对着岚峰甜甜地微笑。岚峰却只有假装没看见。让他和诸平在意的,是那个身材高大的跛子信徒。在大刘他们走后,他们就对跛子信徒进行了调查。意外地发现他的不在场证据完备——当然了,可能是他和一些人联合说谎。但是从目前看,想要挖出他的事情应该很难。之后他们也悄悄地大刘进行了联络,意外地得知跛子信徒袖子上的血斑已经受到了化学品的破坏,已经无法检测DNA!?而据从他袖口上的残留物质判断,应该是双氧水。
是他特意用药毁掉证据?那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让血斑留在袖子上呢?把它洗掉或是换件衣服不就可以么?是不是他之前也不知道血斑的存在,但是知道自己的袖口接触过双氧水,有自信血迹的成分已经被毁坏?双氧水的用途很多,其中一种是清洗伤口,难道说他昨天晚上在为什么人清洗伤口?会是谁呢?
今天百花圣母讲的依然是那些抄袭自佛经和其他宗教经典的“人生哲理”。讲完之后便问信众有没有什么苦恼的事情。有位信众站起,说自己最近夜晚多梦,老是梦见恐怖的东西。岚峰刚听到的这个的时候哑然失笑,心想这位仁兄还是矫情,朝他打量之后却发现他脸色铁青,嘴唇也是煞白,甚至还颤抖个不停,立即省悟他梦到的不是普通的恐怖。
这种神情他在一个潜逃十年后前来自首的杀人犯脸上看到过。据说他潜逃中的每个晚上都能梦见被杀的人来找他索命,最后终于崩溃,跑来自首——在他述说自己恐怖的梦境的时候,脸上就是这种表情。
百花圣母微微一笑,说这个完全不用担心,叫那个信徒去圣堂外采一朵含苞未放的花来。岚峰知道她又要玩和花中现戒指相同的戏码——那个戏码曾经让他迷惑不已,顿时紧张得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那个信徒同样才来了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百花圣母把玫瑰捧在手里,开始念一些不知所云的经文。浅轩退入内堂——好像上次她也有类似的举动,但是之前岚峰的所有注意力都在百花圣母身上,对此竟是没有注意。浅轩走入内堂后不久就走了出来,百花圣母还在叽叽咕咕地念咒。她朝百花圣母的额头上打量了一下,掏出一方手绢为她擦汗。她的袖子十分宽大,在阳光下云霞般飘过。百花圣母又念了一会儿咒,忽然睁开眼来,将玫瑰高高捧起给信徒看。接着奇幻的一幕再度出现,玫瑰花苞自动打开,露出里面焦黑色的药丸。
信徒千恩万谢地把药拿走了。岚峰仍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百花圣母。他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却又说不清是什么。浅轩依然站在百花圣母的身边,看到他的目光后以为他在看她,立即感到很羞涩,伸手捋了捋头发,还笨拙地对他抛了个媚眼。岚峰顿时脸上起烧,下意识地移开目光,却忽然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不协调点,赶紧又把目光移回去。
浅轩的戒指,竟然变成了深红色!这不是在低温下才会有的状态吗!?岚峰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戒指,发现自己的戒指还是橘黄色,感到更加恍然不解,却又更加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难道刚才在浅轩身边,出现了局部低温?这是怎么回事?又代表什么呢?
百花圣母的讲经很快便结束了。而那拿了药的信徒悄悄溜到后堂,给了浅轩一叠百元大钞。看不出来是多少,但是目测很厚。这更加证明了,百花圣母敛财的方针是通过哄骗,让信徒自动掏钱。
岚峰把这些看在眼里,若无其事地走开,一边走一边思忖。他感觉百花圣母把戏的秘密就在这个局部温度剧变上,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就像到了一间房子外,转来转去却找不到门。到是不是心思劳损气力也会变得不足,一阵凉风吹来后,岚峰竟然感到了些许寒冷,下意识地合上了衣领,与此同时也感到一片花瓣从眼前飘过。
花?冷?岚峰忽然雷轰电掣般想起了一个片段:记得那是几年前,他楼下的桃花开了,红艳艳的很是美丽。他打算等第二天桃花开得更好,再拿相机拍来着,没想到第二天就来了倒春寒,陡然降温,花朵又全部闭上了……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陡然想明白后岚峰差点跳起来,立即潜到百花圣母讲经的圣堂的后堂,从窗户里往里看。果然,在一堆杂物里放着一个喷雾器般的东西——虽然上面贴着乱七八糟的饰品,搞得像个法器,但是只要能确定是个喷雾器就够了。因为它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这就是百花圣母“花中变物”的秘密。花朵即使已经开放,在陡然遇到低温的时候,也会短暂地合上。现在有种冷凝喷雾,可以透过化学喷雾造出局部低温。他的戒指,和那个信徒所求的药丸,都是先放在花心里,然后再用冷凝喷雾让花瓣合上——他的戒指一来是假的,而来是空心的,体积也不大,因此质量很小,药丸也是一样,所以玫瑰的花苞还可以支撑它的重量。如果是质量较大和体积较大的东西,估计百花圣母会叫他们去摘莲花。他的戒指,应该是那个守门的老妇偷走的——现在想来,他在进门的时候,有和那位老妇擦肩而过。应该是在那个时候被老妇摘走了戒指。把戒指和物品放进花心,并用冷凝喷雾将它冷却的,应该就是浅轩。她一定在退入后堂的时候做好这一切之后,把处理好的花苞带到前堂,再和百花圣母一起把它们和他们自己摘的花掉包——估计就是在她给百花圣母擦汗的时候。上次她虽然没有类似的行动,但是和百花圣母挨得很近。她们的衣服都很宽大,只要动作像魔术师一样麻利,调包一朵花应该不是问题。然后百花圣母就捧着花苞念经,等着花朵在自然温度下重新打开就可以了。而浅轩的那个变色戒指,可能是因为材料的感热性不如植物灵敏,所以在花朵打开之后颜色依然没有变回来。这就是所谓百花圣母“神技”的真相,其实就是一个有关化学和物理的小把戏……他既然到现在才发现,真是够丢人的!
岚峰找到诸平,想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他。然而诸平也在找他,脸上也是一副发现了什么的样子。岚峰心领神会,和他一起走到可以说话的地方。再三确认周围没人偷听之后,诸平压低声音告诉他一件事,这些天他一直在留意跛子信徒,结果发现了一件事。
跛子信徒今天听完经后就朝厨房走去,途中经过了一片泥地。因为他的身躯比较魁梧,所以在泥地上留下了脚印。他从泥地上走过的时候依然是一瘸一拐,不过诸平却从他的脚印里发现了怪异之处——按理说,瘸腿的人瘸掉的那条腿虽然着地,但是这条腿是不受力的。因此这条腿留下的脚印应该很浅。然而脖子信徒的“瘸腿”留下的脚印虽然比另一个脚印略浅,但比起跛子该有的脚印却是过深了……
听到这里时岚峰扬起了眉毛。他知道诸平所指的是什么了。跛子信徒——不,现在不能再叫他跛子信徒了,应该叫他阿新,这是信徒们给他代号,他的瘸腿是假装的。一般来说什么人会假装残疾,隐藏在这种藏污纳垢的组织里,并且帮百花圣母这个江湖骗子骗人呢?恐怕只能是潜逃的罪犯……如果他真是逃犯,他们就有必要把他揪出来,而且说不定能通过他端掉百花圣母!
诸平悄悄地联系上了大刘他们,叫他们在通缉犯的资料里查找一下,看看有没有和阿新类似的人物。大刘立即去查,并没有发现什么。不过这并不能代表阿新就不是逃犯。因为全国还有很多未破的悬案,未被发现的罪犯也会潜逃的。为了找到线索,岚峰只有去接近阿新,和他攀谈。
虽然做饭是轮班制,但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一人一天,做饭的人大多还是阿新——据此岚峰就怀疑他之前可能是厨子。每天他做完饭后喜欢在厨房后面的树下抽烟。岚峰就过去和他说话。他假装成依旧害怕“蜘蛛大君”,来找他商量的样子,在开口前还特意看了看树冠。阿新问他怎么了,他说他害怕“蜘蛛大君”就蹲在树上。
他这个小把戏很有用,一听这话阿新就笑了,语气温和地跟他说了一通蜘蛛大君已经被百花圣母点化,蜘蛛大君绝对不会伤害百花圣母的信徒之类的话。并且说蜘蛛大君其实是个很有正义感的要改,有时也会惩恶扬善。虽然不能说已经完全对他没有戒备,但放松警惕是肯定的。岚峰便借此和他攀谈,叫他说说蜘蛛大君“惩恶扬善”的神迹。
阿新便开始说了——他说的是普通话,很难听出什么口音。但是话一说多了就未必是这样了。岚峰聚精会神地听他的口音,同时把他说的传说也一五一十地听在了耳里。
阿新说,在不久之前,在这附近的村子里,有一个村妇很不要脸,老公在外面打工,自己就在家里偷汉,村里留守的男人几本上都被她偷过。她不仅在生活上不检点,还虐待婆婆和小叔子。村里人都对她有意见,却因为她过于凶悍,没人敢惹她——谁要敢惹她,她敢一手拿绳子,一手拿刀到人家门口闹事——人家不够厉害她就拿刀威胁砍人,人家厉害她就威胁在人家门口上吊。不过即便天不敢管她,蜘蛛大君敢管她。这天晚上这个村妇和一个单身汉私通,结果被蜘蛛大君抓住,就地正法——它做得很痛快,把村妇和单身汉的头都吃掉了。
听到这里岚峰不禁怦然心惊——这可能表示这附近有一宗被人借助封建迷信按下来的杀人案,便假装随意,向他套问细节。“头被吃掉了?真的么?大家看到蜘蛛大君了?”
阿新舔了舔嘴唇,显得非常兴奋。因此他说话多少有些着三不着四,也有些含混不清。据此岚峰又猜测他文化程度应该不高——又多了一个确认他身份的条件。
他说那对奸夫淫妇的脖子上有被撕咬的痕迹,还有蜘蛛的黏液,人们还在房屋的角落里发现了很多蜘蛛丝。大家又惊骇又疑惑,便请百花圣母前去问卜。结果百花圣母做了法式,召唤蜘蛛大君,问明缘由,并让蜘蛛大君显现在了村民面前。村民看到它的“法躯”后又是敬畏又是惶恐,凑钱给蜘蛛大君做了个“金身”——其实就是鎏金的铜像。交到百花堂供奉,并按月向百花圣母支付香火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