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回忆往事

四年前的九月，张远迈进了大学的校门，满怀憧憬地准备开始他的大学生活。作为一个穷苦人家的孩子，他拼尽了全力才考上这所全国排在前五名的医学院。那时的他，还想不到后来有一天自己会主动离开这里。

那一年，张远十九岁。他热爱这个校园里的花草树木，热爱这里的每一个角落，因为他觉得，这里就是他命运的转折点。那时年轻的张远，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努力学习专业课，将来肯定能有一份好工作，赚大钱，从此再也不是一个穷人，不再被人瞧不起。

抱着这个念头，张远每天早出晚归，除了上课的时间以外，几乎全都泡在图书馆和实验室里。这样的大学生活，和高中老师常说的那个美好天堂相去甚远。枯燥归枯燥，张远还是觉得他过得很充实，所以也就坚持下来了。

凭着超乎常人的努力和相对来说较高的智商，张远在大学的第一年就考过了英语四级，并且拿到学校的全额奖学金。这一切对他来讲是一个极大的鼓舞，相对而言，其他的好像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不过张远的人际关系确实不好，虽然这是名校，学习氛围也很浓郁，可是像他这样的书呆子可谓是少之又少。一年里，他和同寝室的室友们说过的话都屈指可数，更别说是和别人了。

这样一来，他就成了所有人眼中的怪胎。

但是从第二年开始，情况就有所好转了。由于张远在大一的时候学得很扎实，基础很好，所以到了大二，反倒比别人轻松了许多。于是他开始尝试着享受大学生活，渐渐的开始参加各类活动，还加入了一个文学社团。

张远从小就不怎么在户外活动，所以白白嫩嫩的，再加上他看过很多各种类型的书，学识很渊博，自然而然的就有了一种儒雅的气质，这种气质在文学社团里很讨喜。很快，在张远发表了几首短诗之后，他就收获了属于他的爱情。

二十岁的张远，正是怀春的时候，但因为他是一个相对来说比较内向的人，所以他的喜欢，也只能停留在暗恋的阶段。不过说来也巧，那姑娘对张远也有那么一些好感，在张远多次示好后，她终于挑破了这层窗户纸。

后来张远在和他表哥五彩谈起这件事的时候，五彩还笑话过他，说，表白这种事，应该男孩子来做，感情上怎么能让女生主动呢。虽说五彩有些大男子主义，但这确实是当时大多数人的做法。不过这都是后话。

那个女孩子长得不算倾国倾城，也说得上是清秀。不过与众不同的是，她总有那么一点出尘的气质，平时安安静静的，感觉不是很容易相处，但也不会让人觉得反感。如果让张远从他的词典里挑出一个词来形容他深层记忆中的这个女孩，他一定会选择最简单的那个词——

干净。

他们互为彼此的初恋，而这两个保守的人，把恋爱谈得就像80年代一样，每天一起去图书馆，一起去吃饭，偶尔在学校的大池塘边、杨柳树下散散步，到了动情的时候也就是拉拉小手，最多不过一记浅吻。

这一对，大概是整个医学院最纯情的两个人，按照那女孩的室友的说法，就没见过进展这么慢的，连初中生都比他俩开放。

和那个女孩在一起单独相处的时候，张远并没有像其他男生和初恋相处时一样脸红心跳，而是可以获得内心的宁静。这让他感觉非常舒服。他是一个不太善于表达自己情感的人，所以对于他来说，太大的情绪波动会让他感到局促不安、无所适从。

他很珍惜这一段刚刚好的感情，虽然当时他并不知道这是不是传说中的爱情。

张远待那个女孩如珍宝，他知道自己家里条件不是很宽裕，也没有办法让她像其他的女孩子一样，每天都能收到男朋友送的礼物，所以他给她写诗，给她唱歌，对她言听计从，似乎要把她宠坏一样。其实，张远想把自己最喜欢的全都给她，但因为缺乏经验，所以只能做一些别的男生在谈恋爱期间做不到的事，来弥补自己对她的亏欠。

刚好那个女孩子本身也不是很在乎那些物质上的东西，也许是因为她家里条件足够好，从来不愁吃穿，又或许是因为她本人是一个追求灵魂契合的人，所以她从来不拿张远和别的男生比较，尤其是经济状况。

这让张远很感动，也让他稍微找回了一点信心，不再像以前那么自卑。张远一直认为，那是他大学生涯中最值得被记住的一段回忆，也是他长达二十年的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那时候，张远甚至以为，他们会在一起很久很久，直到结婚，变老，然后等到白发苍苍的时候，再回到湖边，靠着杨柳树聊聊天。

可是最终一切都成为了泡影。而在那些事情发生之前，张远二人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们会分开。

张远对那一天印象深刻，但矛盾的是，他对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几乎没有印象。他只记得自己趁着夜色处理掉所有的作案工具之后，在湖边坐了很久很久，直到整个人晕倒在长椅上。那天夜里，他的梦是血红色的。

第二天早上他醒来的时候，学校正在把同学们集合起来，准备开大会。学校的领导说，今天清晨，晨练的校工在教学楼后面的树丛里发现了一具女尸，和一堆碎尸块，除了那具女尸可以看出是学校中医药系大二的学生以外，那堆碎尸块只能证明，死在这里的还有另外两个人，至于这两个人到底是谁，因为他们的头部被劈成了几块，面部特征也很难辨认了，所以根本就搞不清他们的身份。只能告诉学生们，晚上天黑之后不能出宿舍大门。

学校的领导有意要掩盖这件事，毕竟对学校的声誉有不良影响，但这件事给学生们造成了巨大的恐慌，当天下午就有十几个学生要退学，张远也在此列。

校长对张远这个学生有所耳闻，知道他非常优秀，所以想要不惜一切代价留下他。知道他的家境贫寒，校长甚至想到了要提高他奖学金的金额。

但是张远拒绝了。而他拒绝的理由是：我确实不想穷下去，但是，比起穷来，我更不想死在这。

这个理由让校长没话说，毕竟不能劝学生为了前途连命都不要了。那位老校长只能说，“等这段时间过去了，你什么时候想回来，医学院随时欢迎你。”

张远点了点头，应了一声。他明白校长不仅仅是为了医学院的成就，同时，在某种程度上，也考虑了一下张远这个穷学生未来的出路。

他对校长有一些感激，但是，他不可能再回到医学院了，因为他还不想死。

他心里明白，如果继续在这个地方生活下去，早晚都会被人发现，到那个时候，不仅他自己的人生会画上句号，就连父母以后也会没脸见人的，贫民区的那些人，最恨的就是那些罪犯，就算他本人作为杀人犯被枪毙了，他的父母也会因为养育了他这个杀人犯，而背上一辈子的骂名。

就算没有被发现，这里熟悉的一草一木对于他来说也都是一种折磨。曾经他带着那个女孩子走遍了校园的每一个角落，这里的每一片土地，每一寸空气，都能唤起他那些美好的回忆。

然而现在，他们阴阳两隔，那些回忆，越美好，就越能刺痛他的心。

“你知道我坐着火车离开那座城市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嘛？”张远给宁崖讲过了这一段长长的经历之后，苦笑着问宁崖。不过虽然是朝着宁崖问的，实际上却是在问他自己。

宁崖摇了摇头。这种事情他怎么可能会知道，张远明摆着就是想找个理由说出来。想想也是，这么大的一个秘密，在心里憋了三年多，也是难为这个小孩子了。

张远见宁崖摇头，笑了笑，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本来他也没想过要让宁崖说出来。

“当时我在火车上抱着行李，我想的居然是，真可惜，还是跑了一个。”张远摇了摇头，像是在否定当年的自己，“算了。跑了就跑了吧，再怎么可惜，这辈子我也没机会再给他补上他应得的这一刀了。就当是我宽宏大量，放了他一马。”

张远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实际上宁崖能听出来，他的语气里还是夹杂着愤怒和不甘。看来这深仇大恨早晚都要报，只是现在他还没找到那个人，也没有实力从正面去和那个人对抗。

这么大的仇，联系之前张远讲的那些，宁崖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这个人绝对是跟那个女孩发生过关系，而且，能让张远做出这样的事，那个女孩一定不是自愿的。否则按照张远的做事风格，应该会直接放手。

宁崖拍了拍张远的肩膀，表示安慰，随后便绕了一条没堵车的小路，一溜烟的开回了这群兄弟们的集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