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堂变
当晚在玲珑坊执勤的军士一共就两人，因为人手比较紧张，所以两个人是值整夜不轮班的，所以江捕头找到他们的时候那两人还在呼呼大睡，被这么拖起来还有点不太乐意，不过他们还是匆匆起身穿了件平常的衣服睡眼朦胧得跟过来了，到了府衙这两人差不多就醒了，见到徐励，也摆出了军人端正的状态。
徐励转身问：“你们两个就是昨晚在玲珑坊门执勤的军士？”
其中一个年长的士兵抱拳道：“回大人，是的。”
“昨天晚上，有没有人从玲珑坊走出来？”徐励虽然没抱太大的希望，但出于流程需要他还是问了问，毕竟现在他也没有头绪只是凭借经验和些许直觉才去问的。
年长的士兵欲言又止，倒是年纪小的一边思索一边断断续续道：“有……有”
徐励忙问：“是谁？”
“是……”小兵有点支支吾吾，不过看了看年长的士兵的脸色还是说了“是潘家的小公子，他四更不到的时候，一个人驾着马车到坊门，直接亮出輨马令的通行令牌，要我把坊门打开，大人您也知道持有那令牌的人可以不问缘由出入任何地方，小的觉得潘公子这样的贵公子大半夜行车有些蹊跷但也只能照做。”
“你有看过马车里面有什么么？”徐励问。
小兵摇头道：“这，哪敢啊。”
年长士兵补充道：“潘公子进来的时候也是自己驾车，当时车还挺重的样子。”
“进去时候就重了？”徐励听见这有点疑惑，不过随即他就想通了，因为潘公子的马车里带去了不少为得美人一宵的财宝。
“大人，这下，错不了了。”师爷凑上前说。
徐励垂下头狠狠“呵”了一声，旋即抬起脑袋，扶了扶自己的官帽：“全城搜索潘杨皓！”
潘杨皓嫌疑很大，可能当时马车上载的就是刘思瑶，但是刘思瑶死的地方和玲珑坊并不远，马车感觉出了坊门没有开多久凶杀就发生了？
还是说，像叶影预感的那样，马车上确实有刘思瑶，不过当时的她已经是一句尸体？然后再到皇城大道上抛尸？不过为什么要在皇城大道上抛尸呢，这样不是更加容易发现了么。
等等，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他们两个人刚出了玲珑坊，就被什么绑匪给绑架了，然后绑匪杀死了刘思瑶，劫走了潘杨皓，想要狠狠勒索一笔，虽然有点天方夜谭，不知这种解释非常合理，至少目前掌握的逻辑上。
“大人，大人。”江捕头气喘吁吁得跑了进来，打断了徐励的思考。
“别急啊，别急，发生什么大事了么？”徐励还是处事不惊得问。
江捕头跑到徐励面前，气都还没喘好，就说：“潘杨皓抓住了。”
“哎？别用‘抓’。话说你们是在哪里找到潘杨皓的？”徐励小声的对江捕头说道生怕被别人听见'抓'字。他们找的这个潘杨皓可是帝都大世家潘家的人，他老爹作为輨马令尚书可不是徐励这样的苏阳郡府郡守能惹得起的人。
“他家。”江捕头回应道，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啊？”徐励有点吃惊，他原本希望江捕头一行找不到潘杨皓为好，因为这样就能佐证潘杨皓被劫的推论，不过……徐励似乎不甘心于是继续问，“潘府么，潘杨皓就在潘府。”
“是。”江捕头道。
徐励整个人有点愁云，他刚刚想出来的猜测被瞬间推翻了。
“现在潘杨皓在哪？”徐励问道。
江捕头指了指外边：“已经在堂口等着了。大人要我把他给传进来么……”
“不。”徐励摆了摆手，“升堂。”
“升堂，大人你。”
“现在骑虎难下确实得升堂审一审这个潘杨皓”徐励一边说一把穿上官服，“早知就不脱下了，还有点温呢。”
徐励头大的坐在厅堂主位上，时不时用右手掐着自己的太阳穴，原本徐励想着自己成为苏阳郡府长官之后能够为人民除暴安良，做做功绩让尚书台那些大人们看到自己的努力然后接着往上爬，这下可好，他要抓的杀人狂魔竟然是尚书台輨马令长官的孩子，徐励判也不是，不判也不是，判了，作为潘家独子，潘杨皓位高权重的老爹肯定会跟自己拼命，自己升官的路就断了。不判…不判的话谁知道正阳宫的那位新主人做何反应？那位新主子可不比她老爹差，就拿不幸暴毙的旧主来说，就他那明镜治国的劲成功延续在了新主子身上，他徐励何德何能能从一个总捕头升到郡守，不全靠徐励名声在外的除暴功绩还有那不卑不亢不与戾王同流合污的精神么…如果潘杨皓坐实杀人罪名徐励为他开脱的话…真不知道新主子会怎么对自己。
不一会江捕头便带着一个人进来了，那人连镣铐都没带，吊儿郎当得走进来，还一边打量着庄重的公堂。
这个人就是潘杨皓了这位潘家小公子一席白衣，绣着玲珑坊天巧衣阁专属的海棠花纹路，一看就价值不菲，他跟刚才徐励问的军士一样一脸睡意，好似刚被人从被窝里拽出来似的。他深邃的黑色眼瞳扫过徐励的时候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哟，这不是徐大人么，怎么，潘家又做什么欺男霸女的事情被人举报了？”
小公子的话说得极其随便不知为何还有点喜感于是厅堂一些衙役忍不住笑出声来。
徐励狠狠吸了一口气，拍了拍惊堂木：“潘杨皓？”
“是”潘杨皓拍了拍衣服，“徐大人，你找我来有什么事么？”
徐励：“我问你，你昨晚在哪，在干什么。”
“哦？”潘杨皓笑道，“徐大人，这是在向我问话，我说我在凌香阁，有凌香阁头牌刘思瑶为证！”
徐励嘴角抽了一下：“你可知，刘思瑶昨夜被人杀了。”
“哦，那么我还是她最后一个嫖客咯，呵呵。”潘杨皓听到这个消息，太多的惊慌，只是有些辩解道，“大人，此事与我无关呐，我半夜就离开了玲珑坊。”
潘杨皓的行为很奇怪，徐励继续问：“为何要离开玲珑坊？”离开，这个嫌疑原来越大。
潘杨皓如实回答：“我出坊门，不过是要回家而已。”
“回家？”徐励心中悬着的石头忽然落地，他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了，一个人大半夜回家有什么问题么？
“啊，忘了告诉你们，我爹不让我在外面过夜，所以我就得半夜起来往家里赶，还好我有令牌才能畅通无阻，有问题吗。”
“问题？问题大了。你可知……”徐励还是不太想放弃，即便他现在心中有两个人在打架，一个人说这人问题大了你得继续查下去，另一个说这人就是半夜回家出个令牌有问题么？宵禁时候谁出门谁倒霉阿，有令牌有问题么？何况他是潘公子，家里权势大不愿让潘杨皓在妓院留宿问题大么？
“大人！”潘杨皓突然提高了声音，“难不成，您是在怀疑我，怀疑我杀了刘思瑶吧。”
徐励虽然很想说“是”，不过现在不能这么确定，只能说：“你的嫌疑很大。”
他同样也很想说“没事了，公子先回去。”免得以后引火上身，但也不敢。
潘杨皓沉默了片刻，忽然高亢起来：“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信，那我就说了，其实就是我杀了她行吧，画押画押。”
潘杨皓的态度这么快就转弯，连徐励都没有想到，不由得问：“人真的是你杀的？”
“是我啊。”潘杨皓是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么，公堂之上岂能戏言？
徐励却没有警告的意味，还是再继续发问：“你怎么杀的。”
“我不知道。”潘杨皓摇了摇头，“我是勒死她的，还是奸死她的呢。”潘杨皓笑的时候露出了两排洁白的牙齿。
“放肆，公堂之上岂能让你胡闹！”徐励终于有点忍不住了。
“别，别啊徐大人，我只是不想受刑而已，要是我不说，你不就要对我用刑了么。”潘杨皓装出一副相当委屈的样子。
“我知道你是挂了一个从四品的千户，我一个五品郡守自然是不能没有证据就能对你用刑，但是现在已有人证，你以为我真不敢对你用刑吗？”徐励严肃地说。
“呵，徐大人想让我怎么说。”潘杨皓摊了摊手表示你想咋样就咋样。
“我再问你一遍，你究竟有没有杀人。”徐励又问了一遍。
潘杨皓沉默了一下，道：“没有。我只是，颠鸾倒凤而已，完事了我就走了，那时候她还在睡，唉，想不到居然就死在床上了。”
“她不是死在床上，而是被人斩首剖腹。”徐励更正道。
潘杨皓听见这些话之后，突然双眼瞪大，像吃了屎一样难受，然后转身不停地干呕。
徐励突然感觉自己前面的推论有点动摇，不过他还是说：“来人啊，先把潘大人收监。”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声爆呵：“我看谁敢！”顺着声音，两排士兵冲进了公堂，将还在懵逼中的捕快们全都围了起来，徐励一看，激动地从座位上猛然站起。
来人和潘杨皓有六分相像，徐励暗叫不妙，此人正是輨马令尚书潘仁军，这番大阵仗，绝对是要来抢儿子的。
“徐大人，好生威风啊。”潘仁军还穿着一身戎装，手不离剑，俨然是严正以待的样子。
“您不是还一样么，潘大人。”徐励下了高堂，拱手道，“潘大人这是要？”
“听闻犬子被徐大人请来做客，只是我家家风甚是严格，此番来便是接犬子回家的。”
徐励也由不得客套了：“潘公子有重大命案嫌疑，潘将军我知道你救子心切，但是公堂之上还由不得……”
“我若想带人走，难道徐大人还想拦住我？”
徐励：“不敢，只不过到时候弄得潘大人脸上无光可就不是我徐某人的事了。”
潘仁军：“哼。我们走。”
在场的士兵护着潘杨皓离开了公堂，看着两人离去，师爷有点担忧得凑到徐励身边：“大人，最大的嫌疑人被救走了，怎么办？”
徐励冷笑了一声：“怎么办，我去御史台参上一本，我就不信了，一个輨马令尚书，还敢和国法作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