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往事不能重来

时竫赶往S市，去往江苑的家，在心里，他总奢望，一切都不是真的，那只是钟伟跟自己开的一个玩笑。

上次，钟伟也曾糊弄自己说，江苑已经离开了，但事实上那次是江苑为了拒绝自己，和钟伟合演的一场戏。

这次，时竫宁愿这又是钟伟戏弄自己开的玩笑。

可是，并不是。

江苑家，江苑的黑白照片挂在客厅里，相片里的她是那么恬静。

孙阿姨和江苑父亲好像一下子衰老了许多。

江苑父亲憔悴无光的脸上满是悲戚之色。老来丧女，想来他已经崩溃了。

看着黑纱笼罩之下，江苑明丽的双目，时竫觉得，江苑似乎正看着自己，笑盈盈地说：“时竫，你来接我啦？我们回去吧，回去结婚！”

时竫潸然。

江苑的父亲给女儿买了墓地，江苑父亲身体垮了，甚至没有力气带时竫去江苑墓前了。

孙阿姨带着时竫前往郊区墓园，江苑安息的地方。

进了墓园，孙阿姨买了买了一束菊花递给时竫：“给苑苑献束花吧，她会喜欢的。”

孙阿姨把时竫带到江苑新砌的墓前，把时间留给时竫和江苑单独相处，自己就开了。

江苑的墓碑是崭新的，这里是她新的家吗？

时竫蹲下身子，抚摸着冰冷的墓碑，仿佛抚摸着江苑的身体，哽咽着：“苑苑，我好后悔，不该放你回来。如果你没回来，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苑苑，我后悔呀！”

时竫搂着墓碑痛哭失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时竫被孙阿姨叫醒：“孩子，别难过了，我们回去吧。”

时竫知道，自此，江苑再无可能出现在自家的院里，再听不到她的笑声，看不到她如花的笑靥。

她的一生，似乎就定格在了这里。

临走，时竫去见了钟伟。

钟伟胡子拉碴，憔悴得很。

“苑苑走了，对她而言或许是好事，她解脱了。”钟伟深深吸了一口烟，眉头紧缩。“另一个世界没有病痛，没有抛弃和背叛，她应该满意的。”

“我还是不相信，我觉得，苑苑并没离开，她一定会回来的。”时竫跟钟伟要了一根烟，笨拙地点燃，吸了一口，顿时被吸入肺部的尘雾呛得眼圈泛红，拼命地咳嗽。

“不会抽就不要逞能了。”钟伟拿过时竫手上的烟，掐灭在烟灰缸里。

“不相信，也得信，谁都不愿意信，但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钟伟眼神迷茫。

“我他妈的这辈子都活在自责里了。想当初，苑苑生病了，我却在那个时候出轨了，当时，这对她该是多么大的打击。”钟伟捶胸顿足。

钟伟回忆起大学时，自己和江苑的点点滴滴。

婚后，他们是那么的甜蜜和幸福。

但是随着婚姻的深入，一切都归于柴米油盐的平淡，钟伟觉得婚姻生活似乎跟少了味精一样，清汤寡水的，他总觉的，生活应该始终是沸腾着的，是燃烧着的，不应该这样平淡无味。

“‘走着走着，就散了，回忆都淡了；看着看着，就累了，星光也暗了；听着听着，就醒了，开始埋怨了；回头发现，你不见了，突然我乱了。’时竫，你听说过这么句话么？婚姻就是这样，平淡了，累了，埋怨了，出轨了，就像是早就设计好的路径，让你不由自主沿着这样的路走下去。当初苑苑发现了我手机里，那条我的女助理发来的短信，问我，这是怎么回事。我当时就慌了。我跟她坦白了一切。”

“你是说，是你出轨女助理，才导致你们才离婚的么？这是你们离婚的导火索？”时竫从没听江苑具体讲过这一切。

“是。我助理名字叫章秀丽，苑苑拿手机给我时，无意中看到了这个叫章秀丽发给我的一条短信：‘你知道吗？今天你在后边找资料，我从镜子里看到你脸色那么差，眼睛都是红的，真想冲过去抱住你。今生能遇到你是我最大的幸福，所以我希望你快乐，只有你快乐了，我才会快乐，因为我心里有你，所以从没觉得委屈过，只要能每天看见你，感受到我的心，我就很知足了，只要能默默地守在你的身边今生足够了，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就想平平淡淡地爱着你，做你一辈子的傻瓜。’这就是当时我女助理发给我的短信内容。”

时竫讥笑，“你挺有魅力啊，让一个女人这么死心塌地的。这是几年前发生的事，你依然记得挺清楚啊。想问问你，都这么长时间了，还记着呢？是不是刻骨铭心啊？你他妈忒不是东西了，苑苑正生病中，你还在外面勾三搭四的，你还是人吗？真他妈让人恶心，一对狗男女。”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了钟伟这样不是人的人，就不能说好话。

“这条短信让我后悔了这么多年，我时时刻刻用这条短信警醒自己，当然记得清楚了。我知道我不是人，虽然我没有主动对那个女助理假以辞色，但是，她的殷勤，她的假意关心和体贴，我没有拒绝，她让我降低了防御能力，没能抵御住诱惑，心动摇了。”钟伟叹息。

“你他妈就是一混账王八蛋。”时竫眼睛血红。

“我是混蛋，活该受世人唾弃。你看我现在的下场，人人都他妈站在道德高度上，觉得有资格骂我，人人都觉得自己比我高尚。”钟伟苦笑。

“既然后来和苑苑离了婚，干嘛不和那个什么秀丽的女人在一起？你们应该在一起苟合过了吧？”时竫毫不客气。

“说出来，你或许会更加看不起我，那个章秀丽，是他妈有夫之妇，腔调足得很。我不是真的喜欢她，只是觉得那种暧昧的感觉好玩、刺激。真让我娶她，白给我也不要的。如果不是因为我在公司里这个位置，她连鸟都不鸟我一眼的。据说，我的上一任，她也是努力巴结。说来说去，无非就为了那点利益。”钟伟惭愧地承认。

“钟伟，我他妈还真就看不起你了，你他妈就一人渣，跟有夫之妇瞎胡搞，那女人不是什么好鸟，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时竫怒了，粗话禁不住蹦出来，现在真想痛打钟伟一顿。

“钟伟，我还就奇了怪了，苑苑怎么会看上你这么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我听苑苑说，在她化疗期间，你晚上和公司里两个小姑娘出去喝酒吃烧烤，她一个人在家里发着高烧，你他妈真做的出来。”时竫痛骂钟伟。

“虽然我觉得是我不对，但是，那是因为，苑苑生病了，同事们都给了慰问金，为表达谢意，我才请她们的。”钟伟辩解。

“难道请客就不能挪到别的时间么？非要在苑苑性命攸关的时候？想给自己找理由，怎么都能找出来。”时竫接着骂。听江苑的继母说过，江苑化疗的时候，非常的痛苦，掉头发，呕吐，吃不下东西，扎各种针剂，连视力都模糊不清，白细胞一度下降到了一点零以下，情势很是危急，很容易引起各种并发症，发烧只是其中并发症之一。那个时候，很需要有人守在身边。可是钟伟在做什么？他在和小姑娘谈笑风生！吃烤串？他竟然吃得下！

不得不佩服钟伟，心真大，真他妈有闲情逸致。

那个时候，心里想的不应该是保住自己的妻子的命么？还有什么闲暇顾及那些流水的人情？

钟伟手支着头，“所以，我后悔，后悔我的一时之举。后悔一时迷惑，让自己成为千古罪人。如果把我做成雕像，恐怕我的头在就会被世人扇巴掌磨平了。”

“你这个人渣，伪君子，自私鬼，假正经！苑苑生病也是你害的。听说，她生病以前，你就开始对她不理不睬，对她非常冷淡。除了上班时间，你礼拜天也自己出去玩，把她一个人扔在家里。还有，你出差从外地回来，竟然不回家，而是去住宾馆，你让苑苑怎么想？她的病就是被你气出来的。”时竫此时已经有点喝多了，脸上一片殷红。

“我真希望能有个时光机，让我穿越回去，我一定会做得很好。”钟伟脸上已经分不清是自己的泪，还是自己浇在头上的酒水了。

“往事不能重来，眼下自当珍惜------”耳边传来酒吧舞台上女孩的歌声。

时竫喝多了，钟伟也喝高了。

两个人说着、骂着，最后都嚎啕大哭起来。

周围的人没有惊奇，甚至没有人瞩目。酒吧里，这种借着酒劲发泄心中情绪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了。世间的痛苦仿佛都融化在酒里喝下了肚，所有的苦痛都化作了眼泪。

喝也喝了，骂也骂了，钟伟感觉好多了。

时竫一个人，孤独地返回山林去了。

回到山林，时竫一头倒在床上，睡了三天三夜。任妈妈怎么叫，他就是不醒。

陈姐夫妇和小文都来了。

时竫在众人的包围中醒过来，人似乎几天时间就迅速消瘦了。

“时竫，江老师真的就这么走了？”陈姐不相信。

时竫无力地点点头。

“可是，她的钱我还没还清呢！”陈姐哭了。

“什么钱？”时竫问。

“上次被骗后，我筹到了一笔钱做启动资金，其实，那是江老师卖了房子给我们的。她这样做都是为了你，时竫。”陈姐说道。

时竫万万没想到，江苑为了自己已经做到了这个份上。

“时竫，江老师都是为你好。没有谁比她更盼望你幸福。你要打起精神来，不能就这么一蹶不振，你还有妈妈要照顾啊。”陈姐劝慰着时竫。

时竫无语，始终低着头。

“是啊，时竫，你不能就这么一蹶不振了，你还有责任啊。”小文也在一边劝着。

“谢谢陈姐和李哥，谢谢小文，你们都回去吧，我没事的。”时竫站起身来，做出了送客的姿态。

陈姐夫妇和小文又安慰了一番后，先后都走了。

是啊，时竫当然承受不住，就要结婚的新娘子，一下子就没了，让谁心里不难受呢？

时竫走进了江苑的房间，见妈妈正在收拾江苑留下来的东西，“妈，你这是要干什么？”

“把江苑这些东西拿到山坡上埋了，看见这些东西，心里就堵得慌。”

“不，妈，不要扔掉。我想留着做个念想。”时竫夺下母亲手里的东西，“还有，妈，这间屋子不要再让别人住进来，我要给江苑留着，她一定还会回来的。”

“儿子，你怎么啦？”时妈妈急了。江苑走了，不争的事实，儿子却说她一定还会回来，儿子脑袋肯定是出了问题。

“儿啊，你别吓唬妈呀。”时竫妈妈吓哭了。

“妈。我好好的，没疯，以后，就我们娘儿两在这里生活吧，我们好好地过日子，我会很孝顺，好好伺候您。”时竫搂住妈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