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第63章 起源

学门外语有什么用？简单说，它是一座桥梁。如果你没有保护自己的实力，又无法与敌人交流，那就安心任人摆布吧。

老骨的博学在危急存亡的紧要关头救了所剩无几的伪装者。经他成功斡旋，毁灭者在占有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停止了杀戮，把伪装者当做俘虏带回。

霸甲不是俘虏，他是毁灭者眼中的勇士。代表所有毁灭者出来跟老骨对话的那个蟑螂（在王虫看来，他就是一只套着硬壳，头生两把短柄火斧的蟑螂）主动走过来，毫不吝啬溢美之词地称赞霸甲是伪装者第一勇士。老骨身为唯一的翻译，不用跟其他族人一样在毁灭者重重包围中胆战心惊。

蟑螂君很健谈。经老骨翻译，才知道这只蟑螂居然是毁灭者四勇士之一，名叫卡克拉。大概勇士之名就是毁灭者内，对勇武之士的最高赞誉了。半天之前，双方还杀得难分难解；半天后，霸甲倒是“喜欢”上了卡克拉。不是因为惺惺相惜，只为这家伙是个有勇无谋的直肠子。通过他，老骨、霸甲得到许多关于毁灭者的情报。

卡克拉其实是四勇士头衔中的一个，由选拔优胜者继承，地位尊崇，仅次于毁灭者之主泽格。四勇士各有所长。比如卡克拉，抗揍就是他最大的长处。除他之外的另外三个勇士，分别叫姆特拉、缪塔拉、鲁克拉。姆特拉身形庞大，从卡克拉的形容看，霸甲认为他应该与普通巢虫不相上下。身大力不亏，用在姆特拉身上肯定合适。缪塔拉以剧毒、速度称霸。鲁克拉的力量不如姆特拉，毒性不及缪塔拉，挨揍不比卡克拉，但他擅长潜伏。当猎物发现鲁克拉，往往已经死到临头了！至于泽格，卡克拉只字未提，因为他也没见过泽格真容。

除了泽格、四勇士，毁灭者还有两个至关重要的存在：音卡巴、奥瓦拉。音卡巴并非某个毁灭者，而是指毁灭者的诞生地。音卡巴在毁灭者古语中的意思为繁育之巢，泽格就在那里。奥瓦拉总是隐藏在巢穴中向其他毁灭者传递信息，地位仅次于泽格，相当于大管家、首席参谋。

一路走，一路谈，老骨的毁灭语越来越熟练。估计他永远想不到，这门祈祷时学会的古旧语言有一天会大派用场。尤其是当与卡克拉谈及伪装者安置问题时，他居然可以流畅地与其讨价还价，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成功说服四勇士之一的卡克拉，帮忙挑个稍微好点的地方。

其实卡克拉根本不在乎伪装者死活，他之所以答应老骨，完全另有原因——奥瓦拉通知他，带霸甲、老骨去音卡巴，泽格要亲自接见！

第一次见识伪装者地下王国之雄伟时，霸甲为之震撼不已，但将其与毁灭者的地盘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这不光指幅员辽阔程度，更在面貌。如果说伪装者是一群在军团压迫下暗中反抗的奴隶，那么毁灭者则是深藏地下的庞大军事帝国。

霸甲、老骨很快意识到：姆特拉、卡克拉、缪塔拉、鲁克拉并不只是四勇士的头衔，它们分别代表毁灭者中一大分支。至于毁灭者是否只有这四支，答案一目了然。沿途，随处可见编制严整的毁灭大军穿梭往来，其中至少有十余种的外形与卡克拉迥然相异。

卡克拉第一勇士派一个手下带霸甲、老骨去预定地点，把他们移交给另一个毁灭者。站在这家伙的头顶，连霸甲都觉得宽敞。这头两颗弯刀獠牙可给冲角挂吊床的巨兽，显然就是以体型和力量称雄的姆特拉之一了。它迈着沉重脚步穿越一个个焦黑石桥弯成的天然拱门，趟过一潭潭熔岩在低洼处汇成的湖泊，一步不停行进了两天。

如果将普通世界的所有树木代以墨色石笋，所有喷泉改成沸泉，所有水系灌满赤色岩浆，整个天空换为翻滚热雾中隐现的黑石穹顶，就是眼前毁灭者国度的景象。但这是在地下！不知多深的地底之下，居然有一个如此广阔的燃烧世界！现在，骨屑滩为什么总是一片滚烫荒漠的答案昭然若揭，它其实就是一张赤红铁板上摊开的饼！

再奇异的景象，看多了都会觉得无趣。站在姆特拉头上，闲来无事霸甲和老骨边走边聊。于是王虫明白了为什么老骨、冲角会把一群身藏地下的黑红怪物称为毁灭者。这与万能神陨落有关——据伪装者教义记载，正是毁灭者信奉的神灵杀死了万能神。霸甲根本不信有什么万能神，自然对老骨的说法嗤之以鼻。

姆特拉终于驮着霸甲、老骨抵达目的地。这里聚集的姆特拉、缪塔拉，数量超过一路所见的总和。不用想也能知道，附近肯定还潜伏着大批鲁克拉。或许他们只是刚在音卡巴出生的幼年毁灭者，但更可能是泽格的精英卫队。

姆特拉趴低身体，放下乘客，转身迈着地动山摇的脚步离开。迎接霸甲、老骨的，是不属于四大勇者部族的另外两队毁灭者。这些如同刺螺，下半身如火蛇的毁灭者，每个都带着一头六足四翅的小怪，好像两队带猎犬的狩猎者。

“你们是什么种族？”

“海德拉。”

这就是老骨跟这群精英唯一的对话。

海德拉卫士把霸甲两人带到音卡巴岸边就扔下不管了。正当他们对着面前这个毁灭者世界最广阔的岩浆湖大发感慨，突然从岩浆中窜出一头百足虫，体型比姆特拉更惊人！霸甲下意识地拦在它与老骨之间，跟那头犹如滚烫钢水凝成的巨虫对峙。半空忽然出现另一个东西，像是半块扁圆黑石头睁着赤色独眼，下边垂挂几对尖端着火的触手。

一路长见识，霸甲对毁灭者奇特的外形早见怪不怪了，但眼前这两个光从体型、外观、现身地点就能瞧出与众不同。当老骨询问对方身份，只有天上那个应话。

那只怪气球居然就是卡克拉所说的毁灭者大管家奥瓦拉！而那个负责背负访客穿越音卡巴的怪虫子，就是泽格最喜欢的熔岩虫“小”宠物。奥瓦拉强调，这可是非凡的礼遇。既然没有危险，那恭敬不如从命。霸甲带着老骨落到熔岩虫背上，由奥瓦拉陪同，消失在音卡巴湖翻腾的热浪中。

熔岩虫游动迅速，但仍然花费一天时间才抵达毁灭者之王泽格所在地。霸甲还不知道，这其实并非音卡巴对岸，只是湖心岛！这地下宫殿所在地真是大到难以想象！

到达湖心岛两小时前，黑影就在沸腾的热浪后面远远露了一面。真到站在黑影面前，霸甲才明白为什么熔岩虫都只是泽格的“小”宠物！他忽然感觉自己成了一只微不足道的虫子。至于老骨，客气的说，他连虫子都不如。

大半个音卡巴湖心岛被一座高耸云天的悬崖占据。访客的行动区域仅限崖壁下的空地，而墨色悬崖就像是一个支撑架，斜靠其上的东西一眼看去简直让人惊掉下巴！半截血骷髅！是的，只有上半身，却大如山岳……这就是泽格的真面目？

“伟大的毁灭一族缔造者！万能神后裔感谢您的召见！”

老神棍声嘶力竭地呐喊。似乎怕自己太过渺小，无法被与伪装者所奉神祗同等地位的存在注意到。又像是通过这种方式宣泄他的敬畏，好让他不至于在下一刻被惊骇压垮。因为太过用力，老骨的魂火像被大风席卷，忽明忽暗。霸甲完全可以理解老骨的震怖。因为他也感受到紫十三当初面对骷呜堡巨龙遗骸时相同的无力与不安。

本以为泽格会回应老骨，霸甲没想到自己先被提及，而且使用的竟然是虫族语言！泽格传递的意念强度不大，不像他的形体一般宏伟。反而很细腻，像是……女性？

“虫族勇士，泽格欢迎你的到来。不知你的母亲近况如何？”

这……霸甲完全想不到，面前这个高山仰止的巨人竟然认识虫族母皇。

“我……对不起，伟大的泽格。来到杀域后，霸甲再没见过母亲。”

“那真是遗憾。”泽格沉吟一下，“虫族母后是所有毁灭者的恩人，所以你不用称呼我伟大的泽格。对共同抗争命运的毁灭者与虫族，以及伪装者来说，我们是志同道合的同志。”

霸甲、老骨之前还对强大的泽格不敢直视，听了她的话忍不住猛抬起头来！

巨型骷髅一直低垂着头颅，湖心岛上的人仰面朝天正好可以跟她对视。一种直面苍茫寰宇永恒与深沉的感觉油然而生。就算泽格不说话，湖心岛也是一座可以向神倾诉的露天教堂。正面临困境的迷茫生命在这里听到了神之音……神称他们同志？

“是我的记忆已经过时了？还是王虫忘了你族曾经的样子？霸甲，有没有觉得毁灭者在什么地方与虫族相似？”

经泽格这么一提醒，与出生地相隔已久的王虫终于注意到毁灭者与虫族的共同点。他们都是一个意识掌控下的整体，而个体明显功能特化，各司其职。泽格相当于虫母，而勇士相当于王虫。虽然未必每个细节都能一一对应，但霸甲对泽格口中所说的“虫族母后是所有毁灭者的恩人”这句话，有点理解了。

仿佛能看透霸甲，泽格纠正道：“毁灭者与虫族还有更深层次的联系，这跟魂骨殿三大巨神兵的诞生有关。”

魂骨殿三大巨神兵？霸甲连听都没听过。或许难得遇到一个虫族访客，而且还是王虫，泽格向霸甲主动谈起千年前的一幕幕往事。

借龙战争中，杀域为对抗龙族着手开发巨神兵。大型兵器并不值得稀奇，但巨神兵则不同，它的每个组成部分都是单独生命体。这样的设计等于把几大军团融为一体，巨神兵因此拥有足以令人闻之色变的灵能储备。但是怎么指挥这支军队？魂骨殿决定借鉴虫族的组织结构。

如果把虫族比作巨神兵，那么母皇相当于大脑，身体的每个组成细胞则是虫族个体。与七叶世界其他种族不同，母皇有能力让每一个体的独立意识无条件服从，因此母皇即是虫族。一旦她死亡，整个虫族顷刻间就会土崩瓦解，所以虫族必须不惜一切保护母皇。

巨神兵的控制系统正是一即全部。魂骨殿为此逼迫母皇繁育出一批专供控制巨神兵的伪皇，废弃她们的身体，只将灵魂关进巨神兵，并赋予她们可对系统内其他灵魂生杀予夺的权力。在魂骨殿看来，只要管好伪皇，就等于掌控整个巨神兵。

通常杀域只把完全抹去意识的灵魂当做能量源使用，而巨神兵上的灵魂却保留了个体意志。这些灵魂的来源不言自明，其中包含许多彼此仇视到不共戴天的生前宿敌。要把无数这样的意识强行整合，风险极大，事实证明魂骨殿高估了他们对巨神兵的控制力。

母皇能够完美掌控虫族个体的根本原因在于——她是子世代的母亲。孕育那些生命的过程中，她已经用一条无形的强力纽带把自己与个体捆绑起来。如果母皇愿意，连每个子嗣拥有何种性格她都能决定。而魂骨殿最大的失策，就是选择伪皇控制巨神兵。

借龙战争期间，魂骨殿共制作出三大巨神兵，分别是：虚空、地火骸、万能鬼，他们的名字各代表魂骨殿一个派系。由魂骨殿三大派系分别创造的巨神兵，各自拥有不同能力。虚空专于空间能量利用，可以随意折叠、切割空间，最为强大；地火骸的能力造就了毁灭者地下王国的一切，可想而知它擅长什么；而后来被伪装者尊为神祗的万能鬼，能力与他的后裔并无二致。

巨神兵在借龙战争中几乎凭一己之力扭转战局，最后却自行毁灭。霸甲面前的血骷髅，正是地火骸的残余部分。而地火骸，恰恰是导致另两个巨神兵一同覆灭的始作俑者。地火骸的失控，不光消灭了数十头龙族，成千上万的灵兽族、㞭㟶族。同时数以十万、百万计的战魔族、骨族、血族、虫族，甚至连同另外两大巨神兵，都一起陪了葬！是地火骸引发的那场史无前例的大爆炸，造就了今天的骨屑滩。也正是因为它的自我毁灭，才改写了借龙战争的结局，继而导致原始古陆分裂为现在的七叶大陆。

那场无可想象的大灾难，埋葬了无数生灵，但这还不是终结。当毁灭狂潮卷起的黄沙落下，各种形式的生命开始在满目疮痍的破碎大地上重新繁衍，沿着不同道路上继续进化。骨屑滩地表被残存的战魔族、亚族占据，而被炸成碎片的万能鬼造就了伪装者。无人注意到，在地底深处，曾被魂骨殿捏合成地火骸的无数灵魂悄悄变成了毁灭者一族。对比七叶大陆现存的其他种族，伪装者、毁灭者，可以说是活生生的战争遗物。这，就是他们的起源，血淋淋的起源。

如果不是从曾经的地火骸，现在的泽格口中亲耳听到，很难相信那些故事真实发生过。数以亿计的生命一瞬之间化为尘土，连只闻其名却难以揣测其恢弘程度的原始古陆，都像摔盘子一样碎成了七块……

被上古神祗之战震惊到无以复加的霸甲，半天才想到一个问题：“同为巨神兵之一的虚空呢？它的后裔是谁？”

“虚空是能量体，它崩溃时引发的能量狂潮将凝聚它的灵魂全部绞碎了，根本不会留下什么。”

泽格道出埋藏千年的秘密后，沉默半响才重新开口：“那么，听到这。王虫霸甲，你找到毁灭者与虫族更深层次的联系了吗？”

“很明显，你就是伪皇之一！所以，毁灭者相当于虫族一个独特分支。但我不知道该怎么看待你才合适，你看起来可是标准的骨族。另外，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外观易改，初心不移。我很高兴听到身为王虫的你能认同毁灭者的身份。谢谢。”

从得知霸甲的存在，泽格一直对他礼遇有加，或许就是希望得到这份认同。有了这份认同，后面的谈话就有了基础。

“至于我是如何幸存……巨神兵相当于一个灵魂居所，构成地火骸的灵魂中，大半效忠于我。我们早计划好在决战时刻采取行动，但我没能阻止他们牺牲掉一切保护我活下来。到最后，我们仍然只是住在同一个躯体里的彼此。”泽格的声音黯淡下去，像是在缅怀同囚一牢，却从未谋面的战友。

“战争结束后，我困在地火骸中，而地火骸被困在这里。漫长的孤独几乎把我逼疯，无数次想要自杀，却终究只能想象。大爆炸撕裂了时空，巨神兵遗骸残留的强大能量支撑着这个空间泡。战死亡灵像永不安息的野鬼，游荡在音卡巴周围。建造巨神兵的骨骼材料是很好的灵魂容器。为了排解孤独，我经常试着引导亡魂附着其上。发现他们居然能一点点分解巨神兵，而分解之后我仍可以感知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们就成了我的手足。除此之外，我发现这里居然也有生命存在，但都是低级生物。我的造物以之为食，他们的出现，逼迫低级生命快速进化，而我不再寂寞。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情，彻底改变了一切，也造就了今天的毁灭者。我的创造物之一，在我思考时吃掉了一个即将分裂的普通生物。我险些轻易毁灭她，因为这里的每个新生命都如此宝贵。几天后，贪嘴小家伙分裂出四个新的灵魂。虽然他们长到最大也只跟针尖差不多，但第一批真正的毁灭者就这样诞生了。四勇士的头衔其实就是纪念他们。”

泽格的声音里流露出幸福的笑意。

“随着时间推移，巨神兵的半个身躯消失在音卡巴，化成了千万毁灭者。我和我的子民们安全地生活在这里，直到你们出现。”

“我有疑问：如果你们从未离开过这里，伪装者为什么会知道毁灭者的存在？你们又为何大肆屠戮伪装者？”霸甲忽然插话进来。

老骨替泽格做了解释：“伪装者先民曾挖通两个世界，远远观察过毁灭者，并留下了记录。但通过几天来所见所闻，我方知先民著述多有谬误。闹出一场大乱，实在遗憾。双方互有死伤，我看最好就此揭过吧。”

“如果是这样，泽格感谢你们。不知二位下一步如何打算？”

下一步？泽格的故事太神奇，霸甲听得太投入，险些忘了正事。对方既然问到，他正好向泽格提三个请求：第一，寻找紫十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第二，无丝很可能在毁灭者手里，生死未知，要尽早查清她的下落。第三，同是巨神兵后裔的毁灭者，应该帮助伪装者。

老骨又加了一条——毁灭者得帮助幸存伪装者离开骨屑滩。

“离开？去哪？”霸甲不解。

泽格却好像终于拿到期盼已久的船票：“毁灭者能一起离开吗？”

“万能神在上！我们会跟毁灭者兄弟一同远行。”

“你的目的地？”

“七叶世界总有我们安身立命的净土。”

“万能应该庆幸他有一个睿智的后人。为了表达我们的合作诚意，奥瓦拉。”

“是。”独眼总管应声答道，但并未离开。

不多时，天边飞来几个缪塔拉，体型最庞大的那个爪中抱着一人。飞近了霸甲才看清——居然是无丝！

缪塔拉落地，放下无丝。她惊骇地盯着魔神一般的泽格，然后疑惑地看着霸甲、老骨，还要顾及旁边的奥瓦拉、熔岩虫，完全没有头绪。

泽格适时开口道：“虫母的女儿，缪塔拉将你救回，毁灭者并未冒犯过你。现在，请你见证毁灭者与虫族，以及伪装者的合作。奥瓦拉。”

忠诚的仆人再次领命。

这次是另外一头熔岩虫驮着一群海德拉卫士来到湖心岛。上岸后，卫士们抬下一个通体碧绿的东西。

看到它的第一眼，霸甲、无丝就不约而同失声惊呼：“紫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