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第60章 新希望

柱天木叶中藏的树栖族，跟金刚丘拔山宗三翼堂不打不相识。比试在恰到好处时结束，赤毛把昆悟、疾光二位请回坐席，准备说说两地双方间的正事。

这回座次排得很有意思。如果说之前是招待客人的作法，现在看起来就像是在谈判。赤毛在主席位置，估计是要扮演开题、调解的角色。疾光三人在赤毛左手，而代表柱天木树栖族的四怪坐于对桌。首席谈判代表竟然是直钩——看来他跟山鬼、狲散在观战时已经讨论过仆成的提议。直钩是个沉稳智慧的人，论年龄他在整个柱天木都是健在的最长者，由其主谈四族无人反对。仆成与直钩相对而坐。从拔山宗来人连日的种种表现，树栖族高层都看出来三人之中真正拿主意的其实是仆成。

赤毛寒暄几句，很快把话头引入正题。树懒族长第一次看起来不再像平时那么慢——不过慢习惯了，也快不到哪去。疾光头一回听树懒开口，那情景别提多怪异。直钩的声音与外表大相径庭——如果只闻其声，别人还以为是个瓮声瓮气的三岁孩童！

“仆成兄弟，你的提议我们认真商量后，都觉得不像是双赢，而是拔山宗单方面来帮忙。不论刚才比试是输是赢，柱天木都能得到好处。树栖族内部情形怎样，相信三位这些天都看见了。你们此来，是想让柱天木借力拔山宗与外边的世界重建联系，这确实帮了树栖族大忙，可我们不知这对三位有何好处？去年贵宗抛山副宗主曾经来此，但他只提过四位宗主，而且据我们所知，拔山宗并不向他族传授宗内绝学。所以，还请为老朽释疑？”

直钩问得很客气，但质疑疾光宗主之名的真实性是很严肃的事。等仆成跟四怪讲明白拔山之鹰的来历，昆悟对疾光的欣赏之情越发明显。

“至于抛山宗主去年来此的经过，我曾与他详谈。实不相瞒，我家少主与你们东边的邻居有些过节，所以想助树栖族一臂之力。另外，承恩台初建，四力族弟子不太符合三翼堂的收徒要求，因此我们有意在这里设馆，也算为柱天木与蔽日竹海的斗争出点力。不知仆成这样回答，直钩前辈还满意吗？”

四怪互相看了看，彼此点点头。

“仆成兄弟，你家少主的本事我们都见识过了。若四族子弟各个能学到疾光宗主两三成本事，就是柱天木绝大的福气。蔽日竹海最近变的很不安分，我们的陷阱不起作用，不得已拜托拔山宗修了一座城墙，此后日夜派人巡逻，情况才有好转。可我们至今都没见过肇事元凶的真面目，疾光宗主能否说说那边究竟是何人？”

“蔽日竹海已经变成寂暮岭叛徒的老巢。”

“这不可能。早年在外行走时，我曾与杀手乡的家伙交过手，他们没那个本事。”山鬼的话不容置疑，可如果他这个刺杀术大师断定与杀手无关，那是何人所为呢？

“不管暗中隐藏在蔽日竹海的究竟是什么，柱天木都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太平。我们必须改变现状，提前应对，疾光宗主此来就是契机。拔山宗要帮树栖族，我们不能没有表示。腾叔，你对这里很了解，柱天木虽然物产不丰，但赤毛相信——这里一定有外边稀缺的东西，树栖族愿意拿出来与拔山宗共享。”

赤毛忽然插话进来，狲散听完阴沉地扫视下老山鬼，昆悟有些惊讶地看着现任魈族族长。显然就跟外族交易一事要么他们还未达成一致，要么完全是赤毛自作主张。

疾光终于知道山鬼为什么传位给赤毛，而非魂能更强的吹箭了。统领一族要的不是个人武力，而是头脑。赤毛目光远大，有想法又有冲劲，看来他早就想改变柱天木闭关锁国的状况，甚至连对外合作计划所需的物资，恐怕都在心里仔细盘算过了。

谈判经过相互试探，诚意确认，进入利益交换的核心环节。接下来的发展，证明疾光对赤毛的看法不错，而直钩似乎也深入思考过关乎树栖族未来的问题。这样一来，魈族少壮派族长不再孤立无援。

虽然柱天木既没有矿藏，环境条件也不利开垦，且发展状况远远落后于外面的世界，但仆成确实对这里的三样东西很有兴趣，那就是——术、人、木。因为疾光来此就是想学习刺杀术；承恩台现在还只有三个人和一个荒山头，而柱天木到处都是过剩精力无处发泄的毛人；最后一项则是指昆悟的那根妖棒。

仆成设计纵天如意龙傀时，想赋予它随注入魂能多少产生轻重变化的奇特功能，构思正是源自妖棍。当年第一次来到叶中藏，他就对昆悟那件宝贝好奇的紧，问过之后才知道——那怪东西是数代以前的老猴王在柱天木南边捡的！

当时的猴王只觉得那“树枝”长得特别，通体透明发着金银光泽，入手之后略有寒意又分量十足！老猴王想搞清楚这到底是什么，于是时常拿来把玩，偶然注入魂能才发现它的真正妙用！从此撇了其他兵器不用，专心磨练棍术，没想到日后成就了妖昆之名。打那开始，许多猴族经常跑去大森林南部碰运气，可惜再无一个如愿。

既然妖棒只有一根，仆成当然不会索要，但柱天木之南是什么地方？那是无尽虚空！如果昆悟的老老爷爷能从那里捡到宝贝，说不定虚空乱流中还有许多。猴子们只能在地上望天兴叹，仆成却有别的办法——去租一条巡空舰，相信㞭㟶人一定会因为对这种奇异材料的兴趣而同意。不过这都是后话，即便真的什么也没发现，至少还有前两项保证仆成这一番大折腾的收益。

按下怪木不提，仆成只说拔山宗要与柱天木结盟，今后树栖族子弟将能同时学习三翼堂绝学和刺杀术。四力族将在吸水漩附近建一座码头，丰鳞泊南岸的柱天木也一样，承恩台还会开通连接叶中藏的空中航线，愿意去外面闯荡的树栖族从此可往来自如。

仆成把自己的话说了一半，吞了一半，这当然瞒不过邪瞳、怪耳，但交易筹码已经很优厚——眼下树栖族急需盟友，与比邻而居的拔山宗守望相助是最佳选择。

兼任现场书记的赤毛整理完谈判记录，当晚再与其他长老碰头“商议”——四怪和族长定的东西谁会有意见？于是新年后第四天，一场特别的签字仪式在无数猴子的吼啸中结束。同盟协定一式九份，拔山宗五峰、树栖四族各持其一。

七叶历2145年2月初2，叶中藏又迎来一件盛事——三翼堂分馆公开收徒。疾光宗主保证这是他一辈子见过猴子最多的一天！那猴山猴海！攀足衔尾从一株株巨树顶端直垂到地上！这要是一个个都来面试，没数月半年根本搞不完！

好在围观的多，面试的少。

考官共四人。除了疾光三个，还有一位重量级人物——山鬼！四怪之首本已从族长之位退休，现在竟然重出江湖，主动要求担任三翼堂分馆副堂主，这是所有人都绝对想不到的。

威严的老爹亲自出马，赤毛怎么敢把歪瓜裂枣摆到他面前？为了把这次收徒仪式搞得像模像样，赤毛真是下了大气力。所有初选者，不是上届树栖族大比的前二百名，就是长老以下、各族排名前二十的好手，单拿出来都是柱天木精英中的精英。他还请狲散、昆悟、吹箭先筛选一轮，通过初选的一百四十人才有资格接受正式考查。

四位面试官将在三翼堂分馆各负责教授一套本领，因此他们的考查内容各有侧重。

山鬼教刺杀术，因其特殊身份和地位，当然由他先挑人——哪知道老怪直接开口道：“不用费那功夫，我选完了。”

选完了却没从一百四十人中点出任何一个？老爹的态度给赤毛吓够呛——看都没看就选完了？这是都不满意？

山鬼的话让场面有点冷，为了照顾气氛，接下来先由临讐面试。老黑鹰今后主教纵天诀，他考查重点就是灵活、协调。这两项本就是树栖族的优势，有25人成功入选。

临讐之后是仆成。鹭族要培养未来的傀儡师，所以考查侧重魂能方面。因为刚才有25人成为幸运儿，剩下的那些也对自己满怀期望，不过傀儡师一向数量稀少，即便这些都是树栖族精锐，能被仆成认可的也仅有15人。

场上正好留了个整数，一百双眼睛热切地望着疾光。候选者都听过这个年轻宗主与昆悟、吹箭比试的消息，虽然版本多达几十个，并且全都走样的厉害，但基本事实不变——疾光是跟四怪一个级别的高人！

承恩台主要传授的自然是拔山宗那套东西。按此标准扫过全场，疾光有些明白四力王为什么长期都不对外收徒了。面前这一百人即使有几个长得膘肥体壮，但依然与拔山宗入门条件相去甚远。于是，场上出现了有趣又尴尬的一幕——疾光从三哥、舅舅已经挑好的四十人里强要了五个。

为了安抚那一百人的情绪，也为了把差一点但还有希望的苗子都留下，面试官们决定临时补选几人——这事交给临讐，但山鬼特别强调：宁缺毋滥！所以老黑鹰仔细比较一番最终只选了五人，刚好把疾光抢走的缺额补齐。

精心准备了一百四十人，四十五个入围，不足三成，魈族族长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沮丧。最让赤毛抓耳挠腮的是——山鬼到末了都没说选的徒弟究竟是谁。难不成自己当宝贝的所谓精英真就没一个能入老爹法眼？

与赤毛的一脑袋问号不同，疾光、仆成、临讐都是满满的幸福。他们在树栖族举办的师徒见面会上都有点喝多，可回到他们的住处，三人又推杯换盏，互相一顿灌。再回首，今天这酒别有滋味……

刚回灵兽山时，只有谨小慎微、低调行事的一主一仆。甄有镖军六兄弟流落八方，那时的疾光真觉得前途未卜、希望渺茫，没想到能有亲人团聚的一天。至今忆起与舅舅重逢的情景，疾光都觉得多年隐藏的泪都在那天流尽了。

之后跟随三哥上拔山宗，遇到重情重义的四力王。夯牛或许根本就没在与临讐的赌战中认真打，是他为疾光在灵兽山立足主动打破了宗门规矩。山中苦修一年，有良师抛山亲自指点，疾光不负期望，吃得苦中苦，练就一番本领，才能在今天闯荡出一块天地。

今夜，疾光没说感谢的话，他把那些话都融在酒中了——敬给所有帮助过他的人。

这是新的一年，这是努力争取来的新起点。

希望，在承恩台踌躇满志的年轻堂主心中，升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