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第55章 毁灭者

时间像只吓傻的小动物，竟忘了逃走。

老骨保持着探出前肢去拉霸甲的姿势，王虫的庞大身躯静止在空中，而冲角在仰身躺倒。突然失足的无丝，高举双手，脸上是承受轰击后由痛苦向惊讶过度的复杂表情。包围她的血光，勾勒出一头昂首扛肩怒吼的赤色虎影。

下一瞬，天塌地陷！

暴戾之气汹涌澎湃的血火巨嘴，将无丝、不屈一口吞下！老骨、霸甲双双被掀飞。冲角则成了被怪力抽打的皮球，他在洞壁之间弹来撞去，在岩土中翻滚。刚勉强勾住地面就被迎面飞来的石头砸进坑道尽头的石壁，只剩下尾巴、翼尖露在外头。

狂暴炙热气流在它们能找到的每个出口疯窜。

肇事者还不知道，这场大爆炸撼动了整个骨屑滩！这是另一支远古势力登场的宣言。

远在两仪城的紫十三也受到波及。当时他正跟一大群变形种（伪装者对叛徒的蔑称）殊死搏杀，身后早躺了一地骨头。激战正酣的双方全都站立不稳，摔成了滚地葫芦。如此规模的爆炸十有八九跟霸甲、无丝有关，这帮了紫十三大忙！他找准方向夺路而逃。

事发地。

大爆炸过去，霸甲第一个顶开崩塌碎石爬出来，立刻不顾一切地寻找无丝。可她曾经站立的地方跟半个巷道一起没了踪影，而下面……霸甲愣住了。

老骨随后钻出来，他并无大碍。可当老骨爬到霸甲身边，面前的景象让他骇然，像震傻了一样喃喃自语：“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他们！？”

霸甲仍然担心无丝，可刚刚的满腔怒火被震撼得一点不剩。

冲角最后一个爬出来。他被巨石砸断了不少骨头，加上先前魂火过分消耗，冲角有些虚弱地走近霸甲、老骨。然后，也呆住了。他忘了伤势，难以置信地看了又看，确信从地狱之门后窥见的一切并非虚假后，骇然吐出三个字：“毁灭者？”

越过这三个呆呆傻傻的背影，满眼都是似要焚化一切的地狱景象。熔火瀑布、岩浆大河，沸液喷泉、滚烫浓雾、焦黑石头……凡此种种占据每一处空间。但这都只是背景，真正匪夷所思的，是下面那群生物。它们在普通生命根本不可能存活的环境里飞跑潜游，喷烟吐火。当它们注意到究竟是什么地方发生的爆炸惊扰了自己，齐齐仰天嘶吼，烈火、熔浆立刻全朝霸甲这边招呼过来。幸亏三人躲得快，虽没被打中，但爆裂热浪扑面而来，弥散的味道令人窒息。

他们不敢再大咧咧给怪物当靶子，探出头小心再看。又一群更雄壮的怪物赶来火焰世界的这个角落，下面很快变成黑红两色交织的一片。

“不好！我们必须赶紧封闭这里！”老骨大喊。

“给我闭嘴！无丝还在下面！”霸甲骂道。

“大哥！你不知道它们是什么……”

“我不管它们是什么！只要找不到无丝，你们不许走！”

“数量太多了，我们怎么去救无丝？”冲角仍试图制止霸甲自取灭亡的行为。

“对下面再来一发，就用轰开这口子所需的强度。”霸甲朝下面比划。

“那无丝呢？”

“不屈醒了。”

营救小组很快达成一致。冲角开始重新集聚能量，老骨变成一台抛射器，霸甲则四处搜集石头。两个世界刚刚接触，一次世界大战即刻开打。

战争以石头这样的原始武器开场。霸甲、老骨居高临下，大石头扔得又准又狠。下边的怪物们被砸得晕头转向，但很快重新组织，准备反击。

“快！”霸甲大声催促冲角。

也许挂掉不知多少年的万能神仍然爱着他的信徒，冲角似乎从之前一击中摸到了门路，这一下再次超水平发挥。原先只有巨石飞出的天空裂口突然钻出一头雷龙！对准怪物最集中的地方毫不犹豫来了一发！

战争瞬间跨进能量时代。

岩浆池变成了活火山！那群怪物就像被炒爆的双色豆子，炸得满天都是！气浪居然把怪物尸体、飞石按在洞顶长达半分钟之久，犹如天地倒转。这轮爆发的力量之强，足以让普通撞击变成致命伤。霸甲亲眼看见几个抛到洞顶的怪物，一撞之下身体扭曲到不正常的角度。有的当时没死却受了三岔罪，先高高飞起，再重重坠地，最后又被炸起的巨石砸个正着，终于死的不能再死。

毁灭者被冲角打了个措手不及，伤亡惨重。可惜霸甲他们的胜利不过是对着大海撇石头。被激怒的毁灭者浪潮般汹涌而来，无论朝哪看，没一处空白，它们塞满地面迅速上爬，让霸甲感觉好像是火山迎头倒下来！

“冲角！再来……算了！撤！”

两次超水平发挥，冲角已难以为继。凭他们三个别说救出无丝，连自保都不可能。

第一次世界大战，以伪装者失败告终。

不过，这只是毁灭音乐会前，调音过程中无足轻重的一个音符。

老骨、冲角狼狈不堪地掉头逃窜，霸甲挡在后面掩护。刚钻出剩下的半截坑道，毁灭者大反攻开始了！

另一边，两仪城中。

紫十三循着第一声巨响，在一段震塌的冰墙上发现了逃出城外的通道，他毫不犹豫就一头冲进去。

逃出城外没多远，紫十三渐渐感觉不对劲。不是他走错了路，眼前黑色的岩壁，错综复杂的巷道都说明他已从两仪城突围。麻烦来自体内，这正是他最担心的。

在两仪城四个月的恢复计划，全部是思冰制定，那家伙不可能不趁机对紫十三暗中做一番手脚。这才刚刚逃出魔爪，身体就出现异常。紫十三一边坚持，一边在心中发誓：日后定要思冰为此付出代价！

紫十三就是被点了尾巴的奔牛，而仇恨、愤怒就像火上浇油。他在坑道中横冲直撞——确实是横冲直撞——他已经无法保持往日的轻盈迅捷。体内，似乎有两股势力在战斗，而且越打越凶。紫十三紧咬牙关，努力保持清醒，尽力把身体的主导权掌握在自己手中。这时候每接近同伴一步，就多一份活下去的机会。如果停下，他即使不死于体内异常，也要死于追杀。

身后的变形种越来越近。一阵无法控制的痉挛让紫十三在空中抽搐成一团，结结实实撞上岩壁，又滑到地上。触地之后，他清楚听见背后追兵的脚步声。好在同伴们还未放弃，指引方向的轰鸣越来越密，越来越近。召唤声支撑紫十三继续挣扎，可意识渐渐模糊，他几次摔倒，很吃力才能重新站起来，扶着洞壁踉踉跄跄艰难挪动。

只走出几步，紫十三张口狂呕，喷出一股墨绿色液体——居然连坚硬黑石头都被腐蚀掉了……

“思冰！！！”紫十三怒吼一声，准备做困兽之斗。

身后追兵已到。

只差一点，他却很难再见到霸甲、无丝了。

只差几步……

他转过身。

这就是最后一战了。

抱着必死的信念，紫十三亮出刀爪。

迎着敌人，发动冲锋！

爆炸突如其来，瞬间毁灭大半个坑道，紫十三躲闪不及被崩塌的岩石弹飞，他对面的一群变形种则成了骨粉。终极对决落空，最后鼓起的一点斗志土崩瓦解。紫十三脚上头下载落，一片明晃晃的岩浆等着他。

“紫十三！”

不知从哪逃来，误打误撞碰见紫十三的霸甲急忙呼唤！他们相距太远，根本不及施救。

“大哥！别发呆！”冲角在后边猛催。

这时候，的确没余力搞明白紫十三到底怎样了。

霸甲一直讨厌在挖掘场之间的坑道里钻来爬去——他的体型在这里很受限制——但现在他更恨死了这个开阔石厅！

毁灭者大反击的第一下就骇人听闻！当霸甲三个再次灰头土脸钻出来，所见那一幕仍然让他们短暂忘了逃命。整个空间像被无形半球挖了一个直径超过两公里的剖面，又像是他们忽然爬进了一颗诡异心脏里。那些大大小小的孔洞就是连通心室的血管，只不过其中涌动的不是鲜血，而是烈火！

他们居然还看见至少数百个伪装者，身体着火，慌不择路从那些孔洞中挣扎出来，却一脚踏空，如死亡流星落进熔岩地狱。

老骨、冲角惊喜，更心痛。他们的族人从军团手中逃出不少，却又掉进了毁灭者的魔爪。

之后，霸甲三个不停在各个坑道之间搜救幸存伪装者。边救，边逃。一路上，毁灭者追在后面杀人放火，获救者的数量不停剧烈变化。最后，他们被围困在这个霸甲万分憎恶的石厅。

先是无丝下落不明，接着是紫十三生死难料，再加上老骨、冲角的族人惨遭屠戮，霸甲彻底疯狂了！毁灭者蜂拥而入，霸甲终于可以痛快一战。他就像一台死亡压路机，又像一堵移动要塞，所向之处，挡者披靡。

但双拳难敌四手，就算王虫有十条腿，也护不住所有伪装者。霸甲就像被一群火蚂蚁围攻的巨兽，任他如何凶猛强悍也无法杀出重围。霸甲冲向哪个方向，冲角紧紧跟随，其他慌乱不堪的伪装者就像是老母鸡身后的小鸡仔，不时被毁灭者逮住机会拖走。下一秒，这些倒霉蛋就成了掉进黑红色乱齿的脆骨，眨眼被嚼得粉碎。

两只老母鸡羽翼下最安全的地方，老骨一直在用冲角都不能完全明白的信息呼喊——那是万能神教堂中记载的古语，在野生伪装者蒙昧时期就已存在。

霸甲根本没留意老骨做了什么，直到场面局势开始变化。毁灭者终于不再冲上来送死，而霸甲看起来像头呼哧大喘的斗牛。石厅里，吱吱咯咯、咔咔嚓嚓、噗噗哧哧声不断。地上，除了霸甲周围是白色的一圈，其他空间，包括头顶，都是燃烧的黑石头。活像毁灭者烤箱正在烘焙伪装者蛋糕，而霸甲就是托盘似的空地内，最大的一坨巧克力。

老骨走到盘子边缘。只要他再踏前一步，就会像奶油一样融化、烤焦，甚至霸甲、冲角都不及救他。年长的伪装者尽量表现得从容一些，然后用古语对着面前虎视眈眈的毁灭者发出询问。语言用简单的灵能表达配合肢体动作，与现在伪装者使用的单纯灵能会话相比，显得十分原始。霸甲不太明白，冲角帮他翻译。

询问的大意如下：“请问伟大的地火骸后裔，你们的统领在哪？万能神后裔要求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