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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一壶酒,一条命(下)
虽然一直被关押在牢中,但从北安邑迁到嫣州,又从嫣州迁到这锦阳城,她知道这一战绮月终归是要大胜的。飞骑营三百人只剩下她一个,撑着不死,一方面是为了能将当时她在北安邑查到的密报传回,另一方面便是想着至少她活着,还能有个人记得清明时为那些战死的同袍去敬杯酒。
庞瑛出神的想着那些事,突然就觉得眼前一黑。抬手扯下又一次被丢到她身上的裘子,她皱着眉看向那个悄无声息去而复返的人。
“若是放在前几日,你想死没人管你,现在没那么容易!”纥石烈阿尔萨兰眉头紧皱一脸的烦躁朝着庞瑛没好气道:“我是来告诉你,我们已经与你们皇帝陛下谈好了,过几日便会送你们这些人会去。”
原本根本不想理会他的庞瑛闻言愣了愣,随即猛然抬起头看向他,哑着嗓子问道:“陛下答应给你们多少粮草?”
她之所以会一下子便想到这个,自然是因为这是两军交战常有的事。一方留着俘虏中的高级将领,待战事不利时向另一方提条件。而已武烈的状况,无需多想也知道定是用以交换粮草。
既然已经与央谷未末达成了议和的共识,阿尔萨兰也无需避讳身为绮月将领的庞瑛,于是他如实说道:“五千石。”
“五千石……”庞瑛先是瞪大眼睛,继而猛地站起身便朝对面的跑去想撞墙而死。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庞瑛并不知道央谷未末本人早已经到了北境,只以为是她母亲暗中向边关那些官员施压,使得她们有所顾忌才会如此。所以或许她这一死,武烈少了最大的筹码,也就无法在狮子大开口了。
纥石烈阿尔萨兰被她吓了一跳,赶紧一个闪身堪堪挡在她与墙壁之间。受了一记头槌的他顿时觉得自己胸前的骨头都险些给对方怼折了,却仍是死命抱住庞瑛咬着牙骂了句:“他娘的,你这娘们儿有病啊!”
庞瑛四肢纤长匀称,即便与北地女子想必也不算矮。但阿尔萨兰却比一般的武烈男子都要高大健壮一些,所以若是两人平常站在一处的话,虽不至于如央谷未末与商牟烛词那般相差悬殊,却也至少差了一个头的高度。于是,最终就成了眼下这般庞瑛撞墙不成,被阿尔萨兰抱着脑袋夹杂腋下的滑稽景象。
“放开我!”庞瑛声音冰凉,可因着这可笑的姿势显得气势全无。
阿尔萨兰自然不肯听她的,只是自顾自的骂:“你抽的哪门子疯,想死的话回去再死别死我这!你们皇帝可说了,战俘得一个不少的送回去!”
庞瑛哪里管那套,挥手便要砸在他身侧的肋骨上。阿尔萨兰好歹也是武烈有名的摔跤高手,近战肉搏自然不会让她得逞,当即便以一只手臂卡主她的脖子,空出另外一只手擒住她的手腕顺势反拧。
怎料庞瑛竟不顾脖子与手臂随时会被对方扭断的危险,上半身无法施力,便将一只伸到阿尔萨兰两脚之间,另一条腿膝盖紧贴他膝侧,两腿同时动作试图将他绊倒。
她的这个做法十分危险,若是阿尔萨拉倒地时仍旧死卡主她的脖子,那她很有可能会因为惯性而造成颈骨脱臼,也就是说直接挂了。熟实搏击之术的阿尔萨兰自然知道显然其中的门道,倒地之前赶忙松开了控制她的手,同时嘴里又骂了句娘。
庞瑛挣脱禁锢后,没再去撞墙而是翻身去夺阿尔萨兰一直挂在腰间的弯刀。既然对方不想让她死,那她想办法逃出去好了。
阿尔萨兰就地一滚避开她的袭击,急道:“你个疯娘们儿,到底想干嘛!”
庞瑛仍是不说话,沉默的与他争夺,仿佛是真的疯了一般。
两人缠斗许久,初时阿尔萨兰怕伤了她总是束手束脚,几次擒住她几次都被她以各种不计后果代价的方式挣脱。最后他终于忍不住怒火攻心,一发狠卸了庞瑛的一个条胳膊。
饶是如此,庞瑛却还是不肯放弃咬着牙想要继续,可毕竟被关在牢中几个月,能活下来都已经是万幸,硬撑着争斗了许久,终究还是在没有力气爬起来。
见她终于老实了,阿尔萨兰这才喘着粗气坐到一边随手扯过腰间的酒囊狠狠灌了一口,骂道:“老子真他娘是日了野狼了,早该想到你这娘们儿就是脑子有病!枉费老子之前还敬你是条汉子,真他娘可惜了那些酒!”
庞瑛趴在地上,脸色惨白,一条手臂翻折着模样凄惨至极。阿尔萨兰骂骂咧咧了半晌也不见她回半句嘴,逐渐的便也没了声响,兀自沉默的灌起酒。
“酒给我。”过了大概半炷香的功夫,庞瑛突然有气无力的开口。
阿尔萨兰想都不想便回道:“不给!”
庞瑛便又不说话了。
阿尔萨兰瞥向她,目光闪烁了几下,最终还是将酒囊丢了过去。庞瑛吃力的伸手扒拉过落在前面的酒囊,偏头以牙咬开塞子想要灌一口。奈何就趴着的姿势而言这个动作的难度系数太大,酒撒了大半她也没喝到多少。阿尔萨兰实在看不下去了,站起身走过去一把夺回酒囊,继而直接将她抱起来。
“滚。”庞瑛在他怀里微微挣扎。
“切,老子乐意管你!”阿尔萨兰状似不经意的将他的那件裘子提到靠墙的角落,接着将庞瑛丢了上去。
有了支撑庞瑛总能坐起身,她撇开头不去看阿尔萨兰,咬了咬嘴唇却还是开口道:“你何必多此一举。”
她这句话有很多含义。其实他不想让她死很简单,方才两人缠斗时他有好几次机会可以一记手刀将她劈晕,何必还要浪费力气。何必给她这个阶下囚酒喝。何必做那么多没有意义的事情。
阿尔萨兰却没去深思这一茬,随手又将酒囊丢给她道:“老子乐意。”
庞瑛扯了扯嘴角,也不追问,费力拿起酒囊狠狠灌了一口。
北境冬日酷寒难熬,武烈更甚。所以这边极少有类似梨、桂那类醇厚绵软的酒,都是些能驱寒的烈酒,往往一口酒下肚,便让人觉得脏腑都能烧起来。
将近一天水米未进的庞瑛喝的太急,再加上酒劲太冲,便被呛得咳嗽不止。阿尔萨兰心里不痛快也懒得理她,坐到对面墙壁解下腰间的另一个酒囊自顾自的喝。
两人又变成了从前那般对饮却无言的模式,庞瑛不觉得这样的沉默有什么尴尬,阿尔萨兰却是越喝越郁闷,总觉得有些话在心里憋着不吐不快,可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庞瑛也不是傻子,自然多少能察觉到对方的纠结,可她不想去理会。反正既然没有力气逃,那喝完酒她也就想法子死了,哪里管的了他那么多。
阿尔萨兰反复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问道:“你为啥突然就寻死?”
许是打定了主意一死了之,看在酒的面子上原本不爱说话的庞瑛也不介意与对方多说上几句话,便冷硬道:“不死让你们拿去换粮食?”
“你就是死了,你们皇帝也还是会给我们粮食。”阿尔萨兰看着她的眼神像是在看白痴:“你不会以为就凭你们几个俘虏,你们皇帝就能给我们五千石的粮食吧?我知道你身份和别人不一样。你是你们绮月那个有名的怀化大将军庞黎的女儿,若是放在平时,可能五千石的身价对你而言根本不值一提,但你们皇帝又不是傻子,换成是给我们那对她来讲就怎么都会觉得代价太大。这么简单的事情你别告诉我你想不明白。”
庞瑛微微皱眉,仔细思量一番觉得他说的多少有些道理。但若不是因为要交换她们这些俘虏,那还能是因为什么?莫非是边境上有人打着皇帝陛下的名义于武烈做的这笔交易?若是如此,这其中必定大有文章!故她立刻道:“那是为什么?”
阿尔萨兰停顿了半响,期间灌了几次酒才不情愿的说:“因为我们部落决定与你们议和,放弃现在占领的半数辽州土地城池,撤出你们绮月国境。”
“你们与谁达成的议和?”庞瑛瞪大眼睛追问。
阿尔萨兰不耐烦道:“我不是都说,是你们皇帝!你这娘们儿不说话的时候瞅着挺精的,怎么一说话就傻了吧唧的。”
庞瑛在脑中飞速分析着各种可能性,到最后抱着一丝不确定道:“陛下来了北境?你见到她本人了?”
“你们陛下早就来了,如果不是她带着援兵来你们皇后早死了。我妹前几天依约去了一趟河上郡与她当面谈的这次议和的事。”说道这,阿尔萨兰越发觉得窝火,絮絮叨叨道:“你们绮月的皇帝皇后真不愧是两口子,简直都不是人!本来说好的你们给粮,我们撤兵,结果到最后竟然硬是逼着让我妹答应去你们那做人质!不是我说,你们绮月人的心是不是都是窟窿眼儿?咋就那么会算计呢!诶,这说也不对,你就是个死心眼儿!”
“你骂谁?”一直面无表情的庞瑛蹙眉不悦。她以前一直以为眼前这个身材魁梧的武烈男人,与她一样是个沉默寡言不爱说话的人,怎料这厮居然是个话唠!而且还是个少根筋的话唠!于是,她没来由的脱口便道:“你是村长家的傻儿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