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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愚公移山叶公好龙
叶致淳到前坪公社上任后前三天到三个生产大队转了转,做些调查研究和大队书记沟通一下。第四天便召开了党委扩大会议,三个生产大队的支书参加了会议,还有妇女主任,与会的共有九人。
叶致淳开篇就问:“你们坐过汽车的举一下手?”大伙你看我,我看你,不知何意。不过全举了手。叶致淳呵呵笑道:“不错嘛,百分之百。可是你们都是前坪的有头有脸的人物,坐过汽车不足为怪。问题是整个前坪公社没坐过汽车的人恐怕是百分之九十。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我们这里十分闭塞,还很穷困。”
龚启圣脸上出现了惊恐的表情,这位新上任的书记说话太大胆了吧?叶致淳扫了他一眼,继续说:“说点实话没关系,‘穷则思变’么。这话是谁说的?”龚启圣为了显示自己,立马帮腔,用食指敲着桌子说:“同志们,这是主席说的。”叶致淳接着说:“所以我上任要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学寓公,学愚公移山。”
叶致淳尽管不喜欢龚秃子的为人,但是同室为官,只要工作上不跟你别劲,就谢天谢地吧。叶致淳说:“《愚公移山》这篇文章大家都会背了,但是未见得有几个人读懂了它,坦率的说,我也是一知半解。昨天我来前坪的路上,碰到一位江城来的知青,我和他边走边聊,他的话使我眼前一亮,茅塞顿开。这见过世面和没见过世面的人,思维就是不一样,见过世面的人眼界开阔。”
“他说,寓公移山是一个倔强的老头在和生命耗时的笨办法。注意,人家说的是寓公移山这个古代寓言,不是指老人家的那篇文章。所以请同志们不要打棍子,扣帽子。子子孙孙挖下去,精神可嘉,但不足取,要‘只争朝夕’嘛!最简捷最可取的办法是修条路,把人的思维移出去,让思想观念走出世代居住的深山老林,感受到新的文化。山不能移,但是我们的思路可以移,只要让大山打开一扇窗户,我们的视野就开阔了。怎么移?修路!把鸟道变成人道,能走四个轮子的康庄大道。”
叶致淳滔滔不绝讲了两钟头。其中也夹杂些玩笑风趣的话:“我听说,我们这里很棒的小伙子找不到媳妇。漂亮的姑娘哪里去了?孔雀东南飞,做了婚姻的移民,移到山外了。我们的小伙子怎么办?追啊!坐飞机去追。飞机飞得快。可惜呀,咱们前坪的面积修个飞机场都不够。最快的交通工具坐不上,那就退而求其次,坐汽车追。你开上小轿车去接媳妇,我不相信媳妇接不来。可惜,我们连路都没有,所以我恳请各位,回去告诉你们的小伙子,要想找媳妇,赶紧先修路。”
不知什么时候起龚秃子趴在桌子上,枕着胳膊打起呼噜,哈喇水顺着嘴角流在桌上。叶致淳鄙夷地扫了他一眼说:“你们如果不想给你们的子孙找媳妇,就像龚主任,做梦想媳妇吧。”大伙哄笑起来。
王国友推醒了龚秃子,拍拍他的头取笑说:“老龚,昨夜是不是又‘骑马’了?到现在,那东西还往外流。”大伙哄堂大笑。龚秃子迷迷糊糊的看着众人,用手背抹了抹嘴角问:“流了什么?”坐在他对面的左营大队支书说:“黏黏糊糊的,你说流的什么?”大伙又是一阵哄笑。有些对话是经过了去污过滤,若照原话实录,文字就不堪入目了。
叶致淳也跟着大笑,农村的基层干部就这种素质,说话总不离球呀鸟的。叶致淳问:“龚主任,你有什么话要说?”龚启圣点了根烟,狠吸了一口,吐着烟雾说:“我要说的问题是大问题,是头等大事,不是小事!这件事始终是第一位的。眼下抓什么呢?要抓样板戏。活跃山乡的文化生活,以此来教育农民。”龚秃子挠着脑袋上几根稀疏的毛,他的歇顶被戏称为“地方包围中央”。
龚启圣年轻时是民兵骨干,参加过剿匪,立过功。后来入党提干,当了公社主任。这人有个毛病,作风不好,但是点子高,总是查无实据,所以现在还是公社二把手。龚姓在这一片区域是大姓,有一股子家族势力,龚秃子利用家族势力把原书记刘天威“欢送”走了,谁知上面又调来一个一把手,而且这个角色更厉害。
龚启圣掏出一张纸铺在桌上说:“我们打算利用农闲的这段时间,排演一出大戏,革命现代京剧《红灯记》。这事,我和区委江主任汇报过,他很支持。当即指示,一定要当作头等大事来抓,抓紧,抓好,抓到实处。戏排好了,要拿到区上,县上参加汇演。演得好,上省城,进北京也不一定。”
叶致淳明显的感到龚秃子是在和自己唱对台戏,但他的话又不能反对。插话说:“我从区委来时,江主任也跟我打了招呼,要我把这件事抓好。对这件事,我当然支持了。不过,工作大致有个分工。我是当兵的出身,既不会吹拉,也不会弹唱。不像龚主任吹拉弹唱是内行,所以吹吹拉拉的事就由老龚来抓,我呢,主抓修路,开山放炮。”大伙听得出,叶致淳话里夹枪带棒,龚秃子哪来的文艺细胞?最多是说几句荤段子和骚娘们打情骂诮。
龚秃子恬不知耻的说:“叶书记过奖了。对演戏我也是外行,可老人家说了,外行也能领导内行。前一段时间,在我的指导下,知青们演了折子戏,很成功。乡亲们反映很好。当然,要想把戏进一步演好,演出效果来,就要武装一个像模像样的乐队。样板戏,样板戏,那是不能走样的。知青小文小梅给我写了个单子,要办一些道具,添置一些乐器。大提琴两把,小提琴五把,二胡两把,京胡两把,还有月琴、古筝、小号、圆号、锣鼓唢呐,等等。还有什么大‘背时’,小‘背时’,我也不懂,反正是一种西洋乐器吧?”
大伙听得一愣一愣的。叶致淳听得目瞪口呆,问:“老龚,你说吧,置办这些东西得多少钱?”龚秃子说:“我叫小文估算了一下,最低也得一千五。他说他们学校宣传队的乐器配置花了五千块。”
叶致淳头摇得像拨浪鼓,“哎呀呀!老龚,你这是和龙王爷比宝吧?我们的家底你清楚,你帐上能拿出二百块钱,我这个月的工资不领,给你凑够二百五。”大伙吃吃地笑了起来。
龚秃子涩笑说:“叶书记,我也不是二百五。我知道我们没钱,我也发愁啊。既然叶书记来了,你是一把手,是不是由你出面,让区上拨些宣传费?江主任对这事挺支持的。”叶致淳冷笑着说:“嘿嘿!你以为他是财政部长?”龚秃子苦笑着说:“哪,戏不演了?”
叶致淳拉着脸说:“那不行!戏要演。这是政治任务,头等大事。这可是你向上级请缨请来的伟大任务,你得想办法抓好,落到实处。不是有那么一句话,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老龚,就看你的了。散会吧!”
大伙起身往外走。龚秃子还在发呆,挠着那颗“地方包围中央”的脑袋。王国友笑他说:“老龚,别挠了。再挠,连包围中央的兵都开小差了。”
叶致淳收起了笔记本,把钢笔帽拧上,插入中山装的上衣口袋,看着发呆的龚秃子想笑。心想,你狗日的一肚子男盗女娼,现在附庸风雅,搞什么文艺。叶致淳半讥半嘲故做谦虚的说:“老龚,我这个人政治水平不高,只会干些笨活,所以我只能学学寓公。你呢,政治上比我强,抓抓上层建筑工作。你要我来抓文艺工作,那才叫‘叶公好龙’呢。”叶致淳读的是古音,叶读“奢”音。
龚秃子自负,纠错说:“叶书记,什么‘蛇’公好龙?是叶公好龙吧?”叶致淳借题发挥,有意发散开来说:“老龚,这是我们家老祖宗犯的错误,害得我们这些子孙后代,到现在还在为老祖宗的荒谬蒙羞。我们不得不为他老人家避讳,所以我们叶家的子孙,读叶公好龙时读做‘奢’公好龙。奢,就是说大话,我们这里的人不是把喜欢说大话,假话,空话,爱吹牛的人叫‘说奢’嘛。”
面对如此的嘲讽,龚启圣竟然听不出来。可见此人真有些“二百五”。他点了根烟抽着,吐了个烟圈,拿着烟卷在烟圈中抽动,他看着烟圈逐渐扩散,嘿嘿笑道:“叶书记,敢情叶公好龙的故事是出在你们叶家。”叶致淳哈哈笑了说:“所以,我叶致淳贵有自知之明,说起话来战战兢兢,做起事来如履薄冰。不像你龚老弟,祖上有一股龙脉,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龚启圣傻笑着说:“叶书记,你开我的玩笑吧?”叶致淳说:“岂敢!龚字怎么写?上面是龙,下面是个共。你是飞龙在天啊,一但遇到贵人,老龚,前途不可限量。哈哈!……”叶致淳笑声震宇,笑声夹着嘲讽。“呵呵呵……”龚秃子似笑非笑,露出一嘴黄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