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如此秘事
一炷香之后,锦凌太子风度翩翩地自墨大公子的书房内悠悠走出,往前不过十几步时,忽地有一棕衣人轻飘飘地落在其身旁,躬身朝着南锦凌拱手为礼。
“太子,刚才的那人属下——跟丢了。”声音微微沙哑道。
“跟丢了?”南锦凌微一吃惊,顿时抬眸扫向棕衣人。这个棕衣人是他最信任的属下之一,可以说在他的影卫里当属侦查能力最高的,十几年来从未出过丝毫差错,不想今日竟在这小小书院里出了如此纰漏。
“墨子凌的人跟上去了吗?”南锦凌沉声道。
棕衣人想了想,老老实实道:“属下不知。”
“你不知?”南锦凌凤眸微微一眯,“不知道竟还好意思回来见本宫?”
“属下该死。”
棕衣人慌乱地往下一跪,接着道:“属下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墨大公子的人应该是中了化息引才对,却为何会没有丝毫反应?”
难道墨子凌早有防备?南锦凌眸中倏时掠过一抹寒意。
“人不用再找了,反正又不是想杀本太子的,墨子凌自己的事让他自己去解决。”
南锦凌秀气的眉微微上扬,却冷冷一笑,道: “不过还真是怪可惜了,本宫原本还是很想知道,这敢在景德书院对墨子凌动手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棕衣人垂着眸子,沉默不语。
“把这里给本宫收拾干净了。”南锦凌看都不看底下跪着的棕衣人,负手便往前走去,不料就在此时,有一人遥遥从其右面袭来,一瞥见那片绯红色飘飞的衣角,南锦凌面色倏时一沉,霎时便动手迎了上去。
银白袖口轻轻一抖便朝着来人的面门袭去,袖口淡金色曼陀罗旖旎如妖,一时似是散着妖娆夺魂的气魄,正要破图而出。
绯衣人吃了一惊,急忙出手一挡,在半空一个利落的回旋,绯红衣角卷起一阵诡异的风,将南锦凌略显凌厉地攻势倏时化为无形。风一过,绯衣人落到离南锦凌五步之外。
“怎么每次见了本王,你都想动手动脚的?”
绯衣人语气有些不悦,但说出的这话却很有歧义,南锦凌出手被阻本就面色不善,一听见这话,俊颜顿时彻底的一黑。
之后,南锦凌便对底下跪着的棕衣人轻轻一挥手,棕衣人微一犹豫,最后还是于原地轻轻掠起,离去。
待棕衣人离开此处,四下寂静无声,南锦凌才对回眸对着绯衣人,冷声道:“本宫让你离本宫远点,为何你还要屡次纠缠?难不成你家姜皇后真的很缺儿子?一个相似的不够,竟还找另一个——”
没错,来人正是姜皇后的养子,北齐美人八皇子——北辰影轩。
此刻,美人八皇子绝色的脸上略显出一丝不悦来,从侧脸看去竟然真的与南锦凌是惊心的相似,只不过美人八皇子的相貌偏于阴柔,而南锦凌的容貌俊则俊矣却不显女气。
“母后好歹是你的姑母,她失去了唯一的孩子,念子心切痛不欲生也属正常,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她?”
闻言,南锦凌唇角微一勾,顿时似嘲似讽道:“她是本宫哪门子姑母?本宫的母亲是靠山王府出身被选进南越皇宫的,关他姜家何事?”
北辰影轩略显急切,连声道:“当年鄯皇后真的只是被姜家送走去治病,后来出了兵乱的意外,姜家当时也花了很大的精力去找,却不知为何屡屡被阻,难道你就不想知道······”
“本宫不想知道有关姜家的任何事情。”南锦凌冷冷地打断。
那个姜氏家族已经带给他母后太多的痛苦,要他说当初他的外祖父靠山王就应该严防死守住母后的任何消息,只要姜家不知道母后的身世,也就没有如今的屡次纠缠了······
“可是姜老夫人她——真的很想见见自己失散的女儿!”
南锦凌面色愈发的冰冷,声音无波无澜道:“那又关本宫何事?”
“姜老夫人是鄯皇后的亲生母亲!她是你亲外祖母!”
南锦凌顿时怒极,俊朗的面孔略显狰狞,低哑的声音几乎是用内力从喉咙里死死逼出来的一般,狠然道:“你给本宫闭嘴!她有什么资格自称本宫母后的亲生母亲,有哪个母亲会将年仅七岁的亲生女儿狠心割舍?又有哪个母亲见娇儿受难还可以做到视若无睹的?”
“姜老夫人何曾抛弃过鄯皇后?她只是——”
“闭嘴!”
南锦凌喝止他,怒极反笑,眼神如刀子一般的在北辰影轩脸上寸寸刮过,语气近乎咆哮道:“难道姜老夫人不是亲眼看着本宫的母后被挖去双眼?更讽刺的是挖去的双眼竟然是要接到自己的另一个女儿身上!明明同样是亲生女儿!双生的姐妹!就因为姜氏家族选择培养的贵女人选——是现在北齐皇宫里那高高在上的姜皇后!”
见南锦凌如同一头被激怒的困兽,可见外界对于南锦凌极其孝顺的传言是分毫无差的。北辰影轩心下顿时微微一酸,明显的底气不足,半晌才无奈道:“当年,老夫人她也是迫于无奈的,当时的姜氏家族风雨飘摇,而那一代的儿子中也没有可以支撑偌大姜氏的存在,唯有老夫人生下的一对孪生姐妹······”
当年孪生姐妹一出世,妹妹便被卜算出拥有凤格,但是因为当时妹妹出生时出了点意外,眼睛从小便看不见,于是姜家四处求医,最后终于找到一位神医。据那位神医说可以将孪生姐姐的眼睛直接移到妹妹身上······但是此举却有很大的风险,一不小心妹妹的眼睛依旧是看不清,而姐姐也会面临失明的风险。
总而言之,一旦如此,姐姐是必定会成为瞎子的,只是妹妹的眼睛也许有复明的可能罢了······试与不试?此举便是一场关于姜家未来方向的豪赌,落魄的姜氏也许会飞出一只金凤凰,只看移花接木有没有成功的可能······
便在姜家左右取舍之间,便是当年年轻却极有魄力的姜夫人出面,将这一切统统盖棺定论——那孪生姐姐好好的一双漂亮眼睛,便被血淋淋地挖出,直接移到了妹妹身上。
故事的最后便是,孪生妹妹复明,而姐姐却成了瞎子,从此被送离姜家,暗中“保护”了起来,而对外号称是生了一场大病······
“姜氏家族永远记得鄯皇后为家族所作的贡献,他们也曾经发誓过会护鄯皇后一世周全,只不过后来出了兵乱,鄯皇后便失踪了······”
南锦凌的声音冷得几乎快掉出冰渣子,厉声道:“这些细节本宫没兴趣知道,既然姜家当年选择了姜皇后,狠心将本宫的母后抛弃,那便彻底的将这孽缘断个一干二净吧!切不要有所保留!”
“你——”
南锦凌长呼了一口气,面色终于淡了下来,冷然道:“请你转告姜家,不论是本宫还是本宫的母后,以后与姜家都不会再有丝毫的瓜葛,让你们姜氏从今以后不要再来乱认亲戚!不然休怪本宫对姜家不客气!”
语落,南锦凌脚尖在地面重重一踏,骤时便如苍鹰一般的掠起,转眼便消失无踪。
北辰影轩凤眸微眯,绯红袖口无风自动,转瞬一停,足尖轻点,似闪电般转瞬便于原地消失。
就在此时,于墨大公子书房一侧的小山岩旁,一角繁花引着一处常青藤,流风牵过藤蔓只有小小几片绿叶微微摇动的身影。此刻,便在深翠常青绿叶藤间,有一人,气息微冷,不疾不徐地悠闲走出,红衣摇曳的衣角从岩旁拂过,倏时沾染一丝浅嫩娇蕊香气。
那人负手而立,身姿笔直。
日光撒落时,清辉散于那人如刀削斧工的眉鬓上,隐隐显现阴晦难明的神情。过半晌,那人嘴角微微勾起,一张宛如神工描绘的容颜上,笑意嚣张狂傲。
柔然世子——祁连天宇。
“叮当——”
此时此刻,翼王府正厅,檀香隐隐浮动。四处安寂之中偶尔传出一两声瓷杯被人重重置于木案上的声响。东翎翼坐于低案前,手执酒盏,面容略带苍白,神色微微恍惚。
低垂的轻纱珠帘中,依稀可见一名女子广袖静垂,端坐于珠帘后,深袖中隐约露出一节雪色皓腕,女子手抚古琴,曲调安详雅致,姿态高洁,琴声中有若空谷幽兰倏时于无声处绽放,一时暗香浮动,若是身置其间静静聆听,会顿时令人神思悠远空旷。
七弦琴音愈弹愈缓,一个商音微微上挑后,便化作丝丝低语幽咽,慢慢地便几不可闻,琴音渐渐化作空气中往四处流泻的几缕清风。
莲步如云飘忽,脚步声轻轻移动,一名身着一袭木兰色仕女服年轻女子自珠帘后缓步而出,踏步朝东翎翼的身旁走去。
翼王妃,褚家女——褚姝怡。
东翎翼抬眸看向他的王妃,见她面容绮丽秀美,身姿窈窕纤细,莲步轻移朝自己款步走来。东翎翼阴暗的幽眸中顿时绽出丝丝柔和来,手中的瓷杯“叮当——”一声落于低案上,神色十分专注地看他——毕生最爱的王妃。
东翎翼自嘲的笑了笑。
自从娶了他的姝怡过门,这么多年来翼王府中他便只专宠着她一个翼王妃。曾经,他便听自己的谋士说过,皇子专宠大有弊病,一则对于子嗣不利,二则一旦事有牵扯必定会束手束脚,他曾经以为一切都可以解决,不想今日却真的有些束手无策。
“姝怡。”东翎翼轻声唤道。
翼王妃微微一笑,笑容温婉如水,又若烟笼轻柔。
“殿下,酗酒伤身,咱们不要再饮酒了,好吗?”
东翎翼略显苍白的脸透出一丝不正常的潮红,见翼王妃柔和的神色中隐隐露出担忧,东翎翼嘴角艰难地扯出一抹浅笑,心底的丝丝癫狂硬生生的压了下去,声音微微沙哑却轻柔道:“好,本王不喝了。姝怡你放心,本王不会有事的。”
“殿下,我们真的会没事吗?”
翼王妃缓缓低身,慢慢坐在东翎翼身旁,东翎翼抬手便将她轻轻地拥在怀中,下巴微微靠在翼王妃柔和的乌发上,心底顿时有一缕悲伤渐渐地蔓延开,悄然地漫过心头。
东翎翼眼眶不自觉地微微一湿。
“姝怡······”
两人靠在一起半晌,东翎翼微微一离,突然轻轻捧起翼王妃巴掌大的俏脸,痴痴地凝望着她,眸色湿热,轻声道:“姝怡,你有没有想过,若有一天可以离开天京城,到外面的世界去好好看看?”
“殿下和妾身一起走吗?”
东翎翼手上一颤,低语道:“本王可能走不开。”
翼王妃柔弱的身躯微微一颤,顿时一抬眸,神色凄婉道:“那么——妾身从未想过!天京城里有殿下在,妾身怎么会想走?殿下现在这样问,您想把妾身独自送走的意思吗?”
东翎翼薄唇微一抿,却不回答。过了半晌才眸色柔和地回望她,轻轻抬手,触碰到翼王妃清凉的发丝,顿觉那丝发像氤氲了的琉璃泉水,温润清凉,东翎翼轻笑,柔声道:“姝怡,你想不想回北疆看看?”
“不!姝怡不去!殿下——妾身其实······”翼王妃欲言又止,微微一抿唇,按在小腹上的纤手紧了紧。
“本王记得你好多年没有回北疆了,姝怡难道不想回去看看吗?你的······”
闻言,翼王妃长睫轻轻一颤,眸光莹然,眼角顿时有清泪簌簌而下,低声道:“姝怡只记得,殿下在成亲那天曾经对姝怡说过,我们俩要永不分离的,不是吗?殿下现下要将妾身独自送去北疆,是要对妾身食言的意思吗?”
感觉到自己王妃心下的悲凉,东翎翼倏时慢慢地将脸埋在女子手心,轻轻一阵磨蹭,之后似有灼热的泪水静静地淌在翼王妃手掌边缘,顺着纤细的手腕颗颗碎在木兰色广袖之中。
“姝怡,对不起,本王现下可能护不了你——”东翎翼低声道,“你听话好不好?往北疆去避一避,等过些时日,本王再把你接回来,好吗?”
翼王妃眼角泪水不止,道:“北疆吗?为何是北疆——难道殿下真是到了走投无路,却要破釜沉舟的地步了吗?”
“不是的,姝怡,本王是怕······此次褚家出事,而本王时值当下困局,能力护而有所不及,万一褚家狗急跳墙道出姝怡你的真正身份来······而欺瞒天子却是其罪当株的,姝怡,父皇正在气头上,本王眼下根本就护不了你。”
“本王送你去北疆,万一东窗事发,北疆也许可以护你一二?毕竟父皇暂时不会派兵攻打北疆的······”
“殿下送走妾身,准备独自承受皇帝陛下的怒火吗?”翼王妃神色凄凄,“您真的觉得姝怡会轻易离开帝京?你觉得姝怡可以安心地离开殿下吗?”
闻言,东翎翼的手紧紧地与翼王妃十指交握,细细地凝视着她,似要将她的容颜刻入骨里,柔声哄道:“姝怡,你就迁就本王一次好不好?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本王······”
“不——姝怡不会走!”翼王妃神色凄厉,“要么将妾身的尸首横着抬出帝京,要么让姝怡留下与殿下共渡此关,殿下自己选吧。”
“本王怎么舍得让你死?”东翎翼嘴角扯开一抹破碎清浅的淡笑。
当初他忤逆他母妃的心意执意要娶姝怡,但是因为姝怡的真实身份注定与他这个皇子无缘,于是他便悄悄地为她改了一个身份,这个把柄一直牢牢地握在褚家之手,所以那天在御书房听见魏威提到褚睢时,他当时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
他的翼王妃终究是成为他的弱点。
“殿下,过几日妾身的父王派遣的北疆的使臣就要进帝京了,妾身早已修书将一切告知父王,殿下放心,我们北疆定会咬死不承认您会与北疆勾结,只要将一切都推给东方家,说殷家也对此事毫不知情便好,咱们翼王府兴许就可以没事的。”
“姝怡,褚睢在北疆已经暴露,在所有人眼中,他是本王的内弟,父皇遣禁军包围王府,便是已经认定是本王勾结北疆了,现在一切都于事无补了——”
“那我们——杀了褚睢!”
一向温婉的翼王妃此刻神情竟现出几分癫狂来,看得东翎翼心下微一震惊,眸色中闪过一丝复杂。
“灭口吗?”东翎翼沉沉的声调传出。
“对!只要殿下没事,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牺牲的。”
半晌,东翎翼似是想起什么,嘴角扬起一抹深深的笑意,贴着翼王妃的鬓角,柔声道:“也许我们都可以没事的。姝怡,你放心,本王一定会想办法的。”
翼王妃握着东翎翼的手顿时紧了紧,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道:“上穷碧落下黄泉,岁岁相思与君同。殿下,答应姝怡,一定要答应姝怡,好吗?”
“好。”
没有丝毫犹豫,东翎翼抬手像呵护着绝世的珍宝一般,轻轻抹去翼王妃脸上的泪痕。
怎么会不好,东翎家的男子自来便痴情,从第一眼见褚姝怡开始,他便知道他这辈子估计都逃不出这女子的胭脂香,不过,他也不曾有过想逃开的心思,当初费劲心思的终于将她娶进他翼王府,现下花好月圆而他还想与她人长久,又怎么会轻易逃开?
便在此刻,外头传来一内侍颤抖却尖利的叫声,声音近乎要穿透偌大的翼王府传播向各处,东翎翼与他的王妃倏时面色一白,猛然站起——
“传翼王进宫——”
“华英殿宛贵妃——殁”
华英殿的小太监面色惨白如纸的跑进来,颓然地往地上重重一跪。
“翼王殿下——贵妃娘娘她——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