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锦凌太子
老半晌过后，墨子卿神色不善地瞪着眼前某个笑得一脸春色荡漾的世子大人，一瞬不瞬，带着七分恼怒，几许复杂，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墨五姑娘，本世子知道本世子的容貌易让人一见倾心，但是，你这种赤裸裸的眼神，还真让人受不住。”
清上陌华倾身，下倾的姿势靠得离墨子卿的脸上不到一寸的距离，那张名动天下眉目如画的俊颜上笑意如春，墨子卿几乎可以想象，若是落到天下女子眼中定是引来无数的飞蛾扑火。
但是，这些女子中绝对不会包括她！墨子卿突然嘴角微一勾，笑意笃定。
“敢问陌华公子，你知不知道瑞王府当前在东陵的处境？”
闻言，清上陌华颇有些意外地扬眉，看了墨子卿半晌，最后倒是老老实实道：“瑞王府作为开国第一王府，私下效忠之人众多而蓄力庞大，在当朝地位自是举足轻重······”
墨子卿眉头微一上挑，却又听清上陌华道：“但是，当年大秦天安城被东翎氏雄兵攻破之前，清上氏族的暗卫其实早已潜入宫禁，悄然完全的控制了帝京，清上一族称帝的呼声极高，但是最后却对东翎氏俯首称臣，更是将帝京拱手相让，而东翎氏感激之余，更多的其实是猜忌和防备······”
墨子卿顿时打断他，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瑞王爷和王妃已经去世，老皇帝对瑞王府的防备之心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丝松懈，而对瑞世子您的忌惮——”
说到一半，墨子卿倏时一顿。
老皇帝登基之前，清上陌华早便已经出生，但是这个年仅三岁的清上一族出身高贵而绝顶聪明的嫡公子，对比起当时除了智慧超群的七皇子外的老皇帝的其他几个皇子，却真的是优秀太多，老皇帝自己不如瑞王，自己的儿子更是比不上瑞王的儿子，这叫老皇帝怎么舒心？
“老皇帝对瑞世子的忌惮是自您幼年时便已经存在，既然瑞王没有夺利之心，却保不齐他的儿子没有争权之意，斩草焉能不除根？这便是老皇帝最擅长做的。”
墨子卿眸色一深，语气沉然道：“瑞世子，陌华公子，就我所知瑞王府现下被老皇帝的眼线死死盯住，而敢问您现下的行事凌人不顾世俗，背后所依仗的到底是什么？富有百城的财富？盖比王侯的权势？还是——”
墨子卿气势陡然凌厉，如宝剑出鞘，长箭破空，刹那间有凌光贯彻长虹。
“号称“乔天之手”的天鹰暗卫！”
一直以来墨子卿便疑惑，当年明面上攻入天安城的是东翎氏铁骑，但是实际上早在娘亲抱着还在襁褓的她，在血魂卫的护卫之下赶出帝京时，清上一族的天鹰卫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便控制了宫禁······深思下去便让人不寒而栗，天鹰卫起码得是早已掌控了天安城，之后才能那么及时的掌控宫禁······
但是，为何血魂卫出逃的时候却没有遭到天鹰卫丝毫的阻拦？最后前去截杀血魂卫的却为何是东翎氏的数千雄兵？
明明在盛世帝族的覆灭中，清上一族也掺了一手，那母亲对清上陌华刮目相看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前程往事兜兜转转，其中真正的事实到底又是什么？
对于墨子卿的激动，清上陌华顿时有些疑惑，便沉默地看着墨子卿，一语不发。
难道其中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吗？清上陌华心想。
“就像本世子刚才说的，私下效忠瑞王府的氏族众多，景帝还没有一举灭了瑞王府而不牵动东陵根基的本事，所以他暂时还不会动手，这个你可以放心。还有，瑞王府的兴衰荣辱，与本世子对你的追逐之心没有丝毫干系。”清上陌华斩钉截铁道。
“陌华公子，既然你主意已定，本公子也不想再白费口舌了，”墨子卿神色淡了下来，清上陌华凤眸微微一眯，“你心里怎么想那是你的事，只不过念在你多次相助的份上想再提醒你一句，就如你当初警告过本公子的，还望瑞世子——慎听慎言。”
清上陌华神色闪过一丝危险。
墨子卿擦了擦被咬破一角又明显肿起的薄唇，心中不由暗骂了一声，突然间想了一事心下猛地一动，即刻便想回身。
“去哪？”清上陌华一把拽住墨子卿的手臂，有些不甚满意地开口问道。
“刚才我在大哥的书房前闻道一股奇怪的香气，过会儿后便内力全失，我怕那边会出什么状况，我想亲自去看看。”
“你想这个样子去？”清上陌华一愣，却指了指墨子卿肿起的红唇，唇角笑意似乎怎么也止不住。
墨子卿顿时炸毛：“这他妈是谁干的?不这样还能怎么样？啊——你倒是告诉我！”
清上陌华挨了训，气势顿时微一弱，却显然还是心情不错，道：“其实你倒是可以不用白跑一趟，你大哥不会有事，先不说本世子的影卫就在附近，而且，今日墨大公子书房有一位客人，他是怎么也不能让墨大公子在他跟前受伤的。”
“哪个客人？”
“南锦凌。”
“锦凌太子？他来找大哥做什么？”墨子卿骤时蹙眉。
“各国有哪个使者一来东陵最想拜访的不是墨家大公子的？天下棋会是个契机，正好给众人一个借口好好见识一下我们名动四国的大公子的风采，”清上陌华一顿，收敛笑意，“不过，南锦凌这个人心思莫测，你倒是要好好提醒一下墨大公子，此人要小心应对。”
既然不是一来便上墨家拜访的，现下来找大哥却不知是存着怎么样的心思？还有，天下间能让陌华公子说是心思莫测的人，那么这南越太子确实是不简单的人物，是值得好好注意。
墨子卿顿时深以为然地点头，想了想，忍不住问道：“对了，你有没有觉得，南锦凌和北辰影轩之间似乎有些奇怪？”
第一次在青龙街见到两人出现时，北辰影轩似乎是追着南锦凌的马车在跑，还被祁连天宇嘲笑来着，而且上次他们两个同时出现在酒宴上时，气氛都微微变得有些沉凝······墨子卿神色微微闪烁。
清上陌华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看似对四国诸事似乎有些漫不经心，但却狡黠聪慧观察入微的女子，温和道：“你有没有觉得，南锦凌和北辰影轩的面相有些相似？”
墨子卿倏时睁大眼，凑近前去便脱口而出道：“你的意思是说——南越皇帝被带了绿帽子？”
清上陌华眼神斜睨过来，墨子卿顿时觉得智商受到莫大的侮辱，急忙道：“北齐皇帝性情暴烈狂傲，姜皇后要是红杏出墙，他不得直了的挥刀便砍了那对奸夫淫妇，而南越皇帝听说性格温和，据说还惧内，这么多年下来南越偌大的后宫只有一个鄯皇后，膝下只有两名皇子，身为国君整日面对着后宫花花绿绿，既然还能无动于衷，不是无感就是不行······”
“无感？不行？”清上陌华眉头跳了跳，俊脸一黑，“你似乎很懂这些？”
“干嘛那种眼神看本公子？难道没有这个可能吗？”
清上陌华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似乎有些拿墨子卿没办法，半天之后开口说道：“南越的鄯皇后和北齐的姜皇后，两人原是双生姐妹。”
“啊——怎么可能？”墨子卿吃了一惊。
“怎么不可能，”清上陌华笑了笑，“鄯皇后年幼时生了一场大病被姜氏家族送走，后来经历兵乱被南越靠山王一家好心收留，之后因为容颜极美，南越皇帝偶然一见便惊为天人，于是将她强娶入宫封为皇后，后宫佳丽于此被南越皇帝视做无物。”
“原来如此，不过，既然鄯皇后是被姜氏家族抛弃，那北辰影轩估计是受了其母姜皇后的指使想靠近南锦凌，不过南锦凌却不领情。”
“不对！”墨子卿顿时叫道，“北辰影轩只是姜皇后的养子！怎么会面相相似了？”
“对，北辰影轩之所以会被姜后收养，便是因为姜皇后死过一个孩子，而北辰影轩小时候正好与那孩子长得很像，”清上陌华微微一顿，似笑非笑，“又或者说，北辰影轩与南锦凌长得有几分相似，这让姜皇后以为她的孩子就应该是北辰影轩那种相貌。”
墨子卿所有所悟地点头，一转身往假山外走去，清上陌华笑了笑，负手跟了上去。
此时此刻墨大公子书房，茶香袅袅，竹帘半卷，雅室中有一俊雅男子言笑晏晏地坐于黑木茶案前，一袭月牙白修身锦袍衬得那人风姿艳逸，带着十足仙人一般的超脱。
这谪仙般的男子正是墨家的大公子墨子凌，而此刻墨子凌的对面正坐着一位俊朗的年轻男子，男子身着一袭华玉锦银白长袍，袖口绣着淡金色曼陀罗，栩栩如生得如即刻要妖娆一绽放，顿时便可艳压群芳。
此人便是尊贵无双的南越太子南锦凌，只见他手执小小的白瓷上釉茶杯，微微抿了口鹿苑毛尖，茗茶入口，南锦凌顿时扬唇轻笑，清雅眉宇微扬，道：“真不愧是凉州的鹿苑毛尖，难怪······”
南锦凌盯着墨子凌，嘴角笑意不减，言语中似是意有所指。
墨子凌心下顿时一了然，笑意晏晏地举起白瓷上釉茶杯，道：“却不知到底是哪里来的那样的传言，茶氏每年竟就全数将鹿苑毛尖运到天京城来，因此让南越皇大失所望，子凌实在抱歉。”
墨家大公子的喜恶一向被墨家严防死守，便是警防被有心人利用而借机炒作，墨子凌确实是不知道何人传出他爱茶的消息，而茶氏此举的确也在墨子凌意料之外。
南锦凌笑意漫然，似是漫不经心道：“什么抱不抱歉的，难道墨大公子会担不起这鹿苑毛尖？再说，茶氏此举又不是墨大公子的授意，茶氏是想把茗茶赠与谁，一切都是茶氏的权利。”
闻言，墨子凌笑而不答，微微啜了口茗茶，半晌又道：“不知锦凌太子今日来，是有何指教吗？”
南锦凌唇角笑意不变，轻轻摇头，道：“指教可谈不上，只是本太子一直以来便有一个疑惑，想亲自问问墨大公子，不知大公子可否为本太子解惑？”
“锦凌太子请讲。”
南锦凌目光一凝，道：“敢问——墨大公子可有入仕的打算？”
墨子凌眸色微闪，唇角笑意不太明显的一敛，却问南锦凌道：“不知锦凌太子为何会有此一问？真是让子凌不解。”
“不解吗？”南锦凌眸色深了几许，“那么敢问墨大公子可知道——墨家巨子为何会入仕？”
墨子凌道：“墨子瞻成为墨家巨子之前，便已经入仕。”
南锦凌啜了一口清茶，笑得越发怡然，道：“那不一样吗？”
墨家巨子大多是内定，入仕之前与入仕之后又有何差别呢？
墨子凌沉吟一瞬，突然便漫然一笑。
不得不说这锦凌太子确实不简单——似乎都没有人问过墨家巨子为何会入仕，不，应该是说，从没有人敢问他这样的问题······那么他该怎么回答呢？
微一斟酌，墨子凌坦然道：“回答锦凌太子之前，子凌想先问锦凌太子一个问题，墨学所提倡的论法到底是什么？”
南锦凌意外地秀眉微微一挑，沉声道：“兼爱非攻、尚贤非命。”
墨子凌点了点头，道：“嗯——墨家尚贤，天下臣僚王公唯贤任用，不论身份高低，既然巨子有贤臣之才，又有造世之怀，墨家没有资格多说，又怎么会阻止巨子入仕？墨家对于巨子大人还没有不可入仕的约束。”
“那就是说——墨家大公子也有入仕的可能了。”南锦凌长指在茶案上轻轻一敲。
“说来惭愧，锦凌既没有贤臣之才，也没有造世之怀······”
“墨大公子太过自谦了，不过——” 南锦凌嘴角笑意还是不变，眼神却微冷了几分。
“本太子还有一问，那便是——”语气微扬，神色微微凌厉，“墨家为何会——选择东陵呢？”
墨子凌嘴角笑意顿时沉敛，此时窗外日光被窗纱割成散乱一片，落于墨子凌清雅眉宇，顿时点缀出斑驳难明的神色。
“敢问锦凌太子，您认为——墨家应该效忠何家呢？”
南锦凌神色顿时便微微一沉，隐于眸瞳里的阴鹜，黑沉若乌玉，半晌后那抹乌玉霎时消散，若一线明光劈开黑沉，一会儿便晴空万里。
南锦凌笑得愉悦，仿佛刚才的争锋相对根本从不存在一般。墨子凌也淡淡一笑，举起白瓷上釉茶杯朝他微微示意，轻抿一口。
南锦凌抚着白瓷上釉茶杯，唇角笑意依旧漫不经心。
“墨家的选择，自是没有任何人可以轻易置喙，不过，既然墨家已然走出了那一步，一步之遥便是相隔天阙，但愿——将来墨大公子若是想起今日，莫要后悔。”
静室气氛静凝，唯有水声琤琤，窗外偶有飞翼被霎时惊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