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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梅近白陋室念梅竹
尚瑞雪说:“老苏,我家的肉票还没用呢,等一会我给你拿过来。”苏波夫赶紧说:“别,嫂子,留着自己吃。一个月一人拢共才两斤肉,过大年没点肉还怎么过呀?”尚瑞雪说:“我本来想过节去五七干校看看老梅,小松回来了,我就带他一块去。”萧璞说:“应该去。尚医生,你有两年没见老梅了吧?你娘俩厮根上,路上也有个照应。”
苏雪问:“妈妈,你能回来过年,梅伯伯怎么不回来过年呢?”萧璞看看女儿不好回答,因为萧璞下到五七干校是正常的干部下放锻炼,而老梅则是属于带着问题下去的,他回来得专案组批准才行。萧璞找了个自认为非常有说服力的话来回答:“因为梅伯伯负责养牛,他要是回来了牛儿没人喂不就饿死了。”哪知苏雪一句话又把大家逗乐了,苏雪急得说:“那妈妈,你回来猪宝宝不也饿死了?”
萧璞不觉笑了起来说:“你看我养的闺女,跟我养的猪一样笨,猪是光吃不长肉,你是光吃不长脑子。妈妈走了还有别人接着喂么。”苏雪不高兴地看看妈妈说:“我才不笨呢!我们老师夸我是班上最崇明的一个。”苏雨逗妹妹说:“你比猪还笨,要不爸爸咋把猪脑子留给你吃,说给你补补脑。”苏雪哭了起来说:“妈妈,我以后再也不吃猪脑子了,越吃越笨。”大伙被逗得直笑,尚瑞雪揽了苏雪入怀,搂着苏雪说:“洋娃娃最聪明了,你看叔叔阿姨那个不夸你,长得又好看人又聪明。”
萧璞失笑的说:“尚医生,我在农场负责养了五头猪,你说气人吧,人家农民家的猪,一年能长一百来斤,我养了一年只长了五六十斤。过年了,队部说杀两头猪,给队员们分点肉,结果到猪圈一看说,算了,还是等明年再杀吧,猪还没长开呢。指导员也不知是批评还是讽刺我说,萧老师,你教书育人是内行,养猪育猪就外行了。我说,猪不听话我总不能打板子吧?再说了,我也没克扣猪饲料呀!”
尚瑞雪笑了问:“萧老师,我们老梅怎么养起牛了?牛要是养不好,那是要影响生产的呀。”萧璞说:“没事。其实是场长照顾老梅,放牛清闲,比我养猪清闲多了。一早把牛往山上一赶,拿本书坐在山坡上勤看了。要不放牛娃里怎么能出状元郎?你还莫说,干校里还就老梅水平最高,下午开会学习,老梅讲起话来,谈起哲学,引经据典,那是一套一套的。”
尚瑞雪皱了眉说:“他不就是爱讲话才惹的祸,性格还犟,死不认错。幸好这点小松不像他。”萧璞说:“这也是知识分子固有的特性,自视清高。自视清高,又往往容易固持己见。”苏波夫插话说:“讲清高那是要看对谁,在工农大众面前还是要放下身段。就拿碧玉你来说,让你养了五头猪,你能养成猴,就这点你就得像农民学习,人家为啥能把猪养得白白胖胖的。”
气得萧璞说:“哎老苏,你不要颠倒黑白啊,我养的那是黑猪。”“黑猪也不应该养成瘦猴啊!”“后来我调查清楚了,是厨师老刘认为黑猪肉好吃,买回来五头黑山猪仔,这猪就光吃不上膘,没有二三年长不到一百斤。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给我闭嘴。”
苏波夫笑了说:“我还就不闭嘴。我跟嫂子透露点消息。我去专案组交涉过,能不能让老梅出来工作,他们说要看大会后的政策。我说党的政策一向是批判从严,处理从宽。听他们的意思是老梅原先发表过一些文章,得罪了一些人,老梅只要认真检查一下,也就解放了。”
尚瑞雪说:“老梅就是倔,这次我去了好好劝劝他。”苏波夫笑呵呵的说:“还有一点我要在嫂子面前表表功。经过我和他们交涉,我说党历来不主张一棍子把人打死,就算王明犯的错误比老梅大,工资还是照发。老梅最起码要给人家发生活费吧?人家上有一个老母,下有两个儿女要养。因此他们同意一个月给老梅发六十块钱的生活费。”
尚瑞雪一听高兴坏了,站起来说:“哎呀,老苏,太谢谢你了,这样我家的日子就好过多了。”苏波夫笑道:“也不要谢我,本来党的政策就是如此,只不过我这个人办事是实事求是。他们也无话可说。”尚瑞雪说:“当然,还要感谢苏主任头上的这顶乌纱帽,同样的话让萧老师去说,那就会一风飘。”
萧璞笑道:“说的不错,中国有句成语,叫人微言轻,同样的话出自不同地位的人结果就是不一样。”苏波夫笑了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敢情你俩合起来唱戏恶心我?碧玉,其实我并不想当这个官。”萧璞说:“你看,又说到点子上了。有能力当官,却不想当官的人,一旦当了官,往往心在下边,能给百姓办事。一心想当官的人,往往是眼睛朝上,当了官不给百姓办事,只知媚上。”
尚瑞雪微笑的拍拍萧璞的肩头说:“哎哟,萧老师,你才说到点子上了。老苏,我祝福您有个贤内助。好了,我不多说了。小松,谢谢苏伯伯和阿姨,咱们回家去好好聊聊你们乡里的事。”
大年三十那天,尚瑞雪带着梅松去了干校。在干校简陋的干打垒宿舍,夫妻相聚了。梅近白穿着蓝色的中山装,批了件绿军大衣,坐在火塘边烤红薯。也许是由于这对夫妻是从艰苦卓绝的战争年代走过来的缘故,性格刚烈。夫妻分别近三年,见面却没有那种相拥而泣的悲伤,两人都很平静。梅近白内心其实很激动,却平静的说:“瑞雪,你怎么来了?”
尚瑞雪平静的说:“他们不允许你回去过年,我还是自由人吧?”梅近白挪过两把小靠椅说:“来你们坐,烤烤火,饿了的话,正好有两个烤红薯。”梅松放下了旅行包说:“爸,你就吃这过年?”
梅近白没答儿子的话却说:“其实我也可以回去过年,今年对我的审查已经明显放松了。事实上也审查不出什么,就这么挂着。负责我的两个‘陪审员’也懈怠了,今年也回去过年了,走时也让我跟他们一起走,我是放心不下那两头‘革命的老黄牛’哇,关键是这对革命的夫妻还添了一个小接班人,生了个小牛犊子。我要照顾好它们。”
娘俩跟着笑了。梅近白把目光转向了梅松说:“小松,你长高了。在农村还好吧?”梅松低声说:“还好!”梅近白又问:“你姐呢?她怎么没来?”梅松说:“他们没回来过年。”梅近白说:“好!要在农村好好劳动,当农民并不丢人。现在我们说的是‘工农兵学商’,农民排第二位,过去讲的是‘士农工商’,农业的地位也很高。我们国家基本还是个农业社会,所以你们千万别小看了农民,一定要向贫下中农好好学习。其实,咱家祖上也是农民。我还在想,如果我出去了就回家种地,种地好哇!”
梅松不耐烦的说:“爸,你怎么跟苏伯伯一样,一见面就给我上政治课?搞得你像老延安一样。”梅近白瞅了儿子一眼说:“我虽没到过延安,也是抗大第十分校毕业的。”梅松内心虽然反感老爸的说教,但是也不敢露骨地反驳,笑道:“好了爸,你是老革命行吧?其实我和姐姐已经作好了思想准备,在农村干一辈子。”梅近白说:“有这个思想准备就好。想当年,主席还把他的爱子送到农村去滚一身泥巴呢。你俩呀,是该吃些苦。”
梅近白抬头看着天花板,喃喃地说:“梅子今年二十一了吧?”尚瑞雪理解丈夫在想什么,说:“是。过了十五就是她的生日。”尚瑞雪特意加重了语气说:“她是和雷子下到一起。”梅近白长出了口气说:“苏雷是个好孩子,她和雷子的关系怎么样?”尚瑞雪摇头道:“这我怎么知道。”梅松说:“我听雷哥说过一句,‘同是天涯沦落人’。”
梅近白背着手来回踱步念叨说:“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这样就有戏了。”尚瑞雪说:“有什么戏呀?八字还没一撇呢。”梅松尽管年轻,也听出父母想什么心思,充满自信的说:“恐怕只差一捺了,我听雷哥说过,要奉陪我俩到底。”梅近白高兴地对妻子对说:“这不,戏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