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叛徒
让幺妹对王安的印象发生本质改变,源自于两年前的一件事。
那次在回绝王安的帮助后,幺妹很快就后悔了。对于情深义重的婆婆,别说王安要她的身体,就算要她的命,她都不该有所迟疑。
当初用那样的方式报复王安,一是真的很气愤,二是她坚信朱叶阳一定能帮婆婆解决掉麻烦。没想到最信任的人却辜负了她。在无处求援的情况下,她决定孤注一掷——索性取出卡上所有的钱,包括准备还给朱叶阳的两万块。再加上抽屉里卖货的零钱,一共是三万八千六百五十块整。虽时隔已久,至今她还能清楚地记得当时的精确数字。当时这笔钱是用装皮鞋用的纸盒子装的,晚上她捧着全部家当去了陈香母亲家。去的时候,陈香和她的花脸丈夫王刚都在,一家人正一块吃晚饭呢。
她当时心急如焚,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一进门噗通就跪在陈香父母跟前:“叔叔,阿姨,您们大人有大量,求你们放过我婆婆吧。王叔他老人家已经去了,现在谁也弄不清真相,就算要了我婆婆的命,他也是活不过来的……”幺妹抹了把眼泪,将纸盒打开举到陈香母亲跟前:“阿姨,我知道您近些日子睡不好,这点钱您老人家就拿去买点补品吧。”
“我的天,你这不是折我寿吗?”陈香妈放下手上的碗,用力拽扯幺妹:“起来,有事起来再说。”
“阿姨您要是不答应,我就不起来!”幺妹用力抓紧饭桌的一条腿,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她不知道这样是不是能帮到婆婆,但她是真的无计可施了。
“幺妹,你先起来说话嘛。”陈香父亲有些手忙脚乱,在扶幺妹的时候,碰翻了装钱的盒子,里面整的零的的纸票,飞得满屋子都是。
陈香抓起飞到跟前的一张五元纸币,凑到幺妹跟前,口气有些不屑:“哟,你这是准备贿赂谁呢?”
花脸瞪了陈香一眼,陪着笑,将幺妹扶到一边:“幺妹,你大人大量,可别见他们的气。这事王厂跟我已经衔接好了,正准备跟他们说呢!”说完这话,他立马换了副嘴脸,冲陈香呵斥道:“赶紧,把钱捡起装好,给幺妹拿过来。”
他的话在陈香那儿就像是一道圣旨,平时傲气十足的她,赶紧曲腿趴在地上追逐着飘散在各个角落的纸币。
幺妹想不出王安到底花了多少代价让这家人满了意,显然给的报酬肯定比自己的多得多。
没过一会儿,陈香将装满钱的盒子送到幺妹跟前:“全在这了,给你!”
王刚接过盒子,扶着幺妹往外走,在楼梯处他停住脚步,小声道:“你不用担心,王叔这事在明天之后,他就是个意外!”
“我该怎么感谢你?”
“要谢就谢王厂吧,跟我没有什么关系”幺妹走了没两步,花脸又强调了一句:“王厂为这事可费了不少心思。”
幺妹知道,他强调这话是担心王安当了无名英雄。为免节外生枝,她咬牙回了一句:“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王刚闻言,三两步追上幺妹,一脸歉意拍了拍她的肩膀:“陈香不懂事,还请你多谅解,找个机会我请你和王厂一块吃饭!”
这样看来, 王安许给他的利益果真不小。狗日的,狼狈为奸,幺妹在心里恨恨道。
果然,曹阿姨开庭的时候并没再节外生枝,王叔一案依旧按聚众滋事意外致死判决。只是老爷子请律师的钱似乎白花了,曹阿姨没能判缓刑,而是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
在法庭门口,老爷子颤颤巍巍的用拐杖拦住了辩护律师的去路:“你不是保证缓刑吗,为什么还是判了?”老爷子的手一直在颤抖,以至于他拐杖的一头在律师的胸口上留下了好些个圆圆的印子:“你们这些人好狠呐,连点棺材本都不放过吗?”
“您先别激动,听我说!”律师看了看围观过来的人群,心里有点发慌,果断的把看起来更讲道理的幺妹拉到了另一边:“曹阿姨这案子我是真的尽力了,你们应该清楚,这案子影响很大,如果不判无法服众啊。”
“既然如此,你当初为啥要承诺肯定缓刑?”尽管从某些方面来说,这个判决已经算是理想的了,可幺妹对这事还是有看法的。既然做不到,你就不要瞎承诺,否则这跟骗子有什么区别呢?
“曹阿姨这案子中间有不少变故,”律师欲言又止:“能维持这个判决已算是理想。实际上她在里面再呆两年多就能出来,拘留所这几个月都算在服刑期里呢,为此我做的努力也不少!”
婆婆两年多就能出来?最起码在数字上听起来接受度要高出许多。幺妹并不太懂法律条款,听人一解释,心想,看来这律师还是做了不少工作的,于是主动承担起安抚公公的工作来。
事隔多日,再碰到赵晓飞,听她解释后才知道那律师骗了她。按法律规定,拘留期原本就要扣除的。换句话说,老人存了一辈子的棺材本等于拿去喂了狗。当然,这事她没敢跟公公讲,免得再生出事端来。
就在判决生效的第二个周末,幺妹特地坐了一天的汽车去监狱探视曹阿姨。王叔的真正死因一直在她心里愫绕,在去的路上她已下了决心。这次无论如何得弄个明白,这关系到她到底欠了王安什么样的人情。
“妈,今天来,我是想知道王叔死之前,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从上次婆婆的表现来看,她似乎并不愿意谈起这个话题。鉴于此,幺妹不想给她太多回环的余地,见面第一句话就把这个问题抛了出来。
“我,”曹阿姨没到幺妹第一句话会问这个,垂着头盯着手指看了半天:“我都到这里了,真相是什么还重要吗?”
“妈,我想知道,”幺妹强调道:“这对我很重要!”
“女娃子,你为啥子一定要问这个?”曹阿姨一脸警惕,试图探听出一点口风来:“是听谁说什么了吗?”
“妈,你就告诉我吧。”
“哎,”曹阿姨来回搓手,看得出她在犹豫。过了将近十分钟,她总算开了口:“女娃子,我希望这事到你这里就结束。毕竟王叔命都搭上了,咱们就不要再说三道四了,好吗?”
“嗯!”
“是,王叔出事之前我是和他吵架了。可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吵得那么凶吗?”幺妹还没回话,曹阿姨就自问自答道:“我万万没想到,真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呐,做了这么多年工友,做了这么多年邻居我还是不了解他的。你说,他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呢?”
幺妹试图揣测出婆婆那话的意思,连着从几个方面想了想,似乎都不是太合理。
“他和王安有勾结,他竟是内奸!你知道吗?我们这边的一切动向,他都会及时向王安汇报。当时,我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死不承认。都有人把他做的丑事告诉我了,他还赌咒发誓说跟那边没有任何关系。你说我会信吗?他分明是想狡辩,希望能继续留下来探听消息呢。我们多信任他啊,竟为了点利益背叛了所有的工友。说真的,刚得知这消息的时候,别说和他吵架,连掐死他的心都有了,”曹阿姨牙咬切齿道。
真相即将揭开,幺妹的心悬在了嗓子眼。
“虽恨他,念着多年的交情,我还是忍了。为维护大家的利益,我不能让他继续留在现场,这会影响我们接下来的工作开展。当时,为激怒他,让他自行离开,我是说了很多难听的话。现在,我已经不记得当时说些什么了,反正想到什么说什么,什么伤人骂什么。正骂得起劲呢,突然有人狠狠踩了我一脚,疼得我整个人缩在了地上。就在我脱鞋子看脚的时候,就听到一阵刺耳的刹车声,随后就有人在喊:‘有人被火车扎了。’等我站起身来的时候,王叔就不见了……”
“真的,我现在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下去的。”曹阿姨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或许,是被我骂得急火攻心,晕了头才掉下去的?”看得出王叔的意外,她也备受煎熬。
对于王叔是不是叛徒幺妹并不在意,她在意的是婆婆与他的死的确有直接关系。既然有关系,那么她现在就实实在在欠了王安一笔待还的债。
因为当时的关注点狭窄,多年之后幺妹才意识到,在这天,她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这个忽略的问题没能让她接近残酷的真相。
在知道婆婆与王叔的死亡有关的真相后,如何偿还王安的巨债就成了日日纠缠她的梦魇。奇怪的是,在那之后,一连两个月王安都没再出现在麻将馆。这会儿,他似乎并不着急让幺妹偿还债。这反倒让她更加忐忑不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