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峰
“父亲，这儿写地是什么字啊？”小小的成全歪着头看着一块儿有一半已经埋进土里的石碑，在他身后，还正值壮年的成天无奈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他一个打字都不想认识的军人，会有一个这样文里文气的儿子呢。心里这么想着但还是走了过去：“什么什么字儿啊？你小子，一天到晚就喜欢背诗看书，对刀剑骑射一点也不感兴趣，好歹也是我的儿子吧……”
“爹！”成全撅着嘴看着身旁的父亲，后者挠挠脸颊，停下了话头：“在哪在哪？我看看哈。”
成全向脚下一指：“喏，在这儿。我认识第二个字儿，夫子教过念谷。”
成天看着那块残破不堪的石碑上，那两个风蚀残年的字，仔细揣摩再加上认真回想下，他还是不能十分确信地道：“峰，谷吗？”
“峰？”成全看着那个十分复杂的字，夫子还没有教过这个。
成天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应该是这个字，毕竟这里的确是‘峰’谷，想来应该是这个字吧。”
“爹？”成天仔细琢磨自言自语的声音，成全有些在意，不过成天却突然醒悟过来，他怎么突然认真钻研起自己最讨厌的东西了，难道小时候那些痛苦的回忆都没有让他把厌恶学习成为潜意识吗？
“好了，好了。别管它了，我带你骑马去。”说着，便拉起自己儿子的手，往马匹那边走去。成全被他使劲拽着，但依旧恋恋不舍地回望着那个风沙吹动间的模糊字体，感觉那个有一边十分模糊的字总是吸引着他的视线。
“真的是峰……吗？”成全呢喃着，慢慢睁开眼睛。
“喂，醒了吗？”小凯震动了一下肩膀，胳膊肘怼了怼成全，后者没有一点反应，“难道是出现幻觉了吗？”
成全当然醒了过来，只是他包扎完自己受伤的手掌后，突然感到十分晕眩，便倒了下来。而刚刚他没有回应小凯也是因为，在回忆之前的事情，已经刚才突然出现在自己脑海里的那段回忆：“唔，没有，只是想到了一些比较在意的事情。”
虽然声音有些微弱，但看来他目前没有生命危险，毕竟意识还是清晰的。小凯松了口气，那流火如此可怖，几乎没有人能从它们那里生还，以至于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哪个侠客能说出关于它们一星半点的消息。所以刚才成全倒下的时候，他还以为他会就这么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呢：“呼，别吓人啊。”
成全轻笑了一下，一抬眼，却发现围绕在周围的那些流火，包括漫山遍野不断追随他们蔓延而来的火光也全都不见了。周围一下子黑压压的，但丝毫没有让人有松口气的感觉，反而十分压抑。
成全皱眉道：“周围那些东西呢？”
小凯摇了摇头，在成全醒来前不久，那些东西就已经消失了。但多年行走江湖的直觉和经验告诉他麻烦还没有结束：“突然就消失了。”
“糯米！”成全突然想起糯米的安危，小凯直接抬手在他脑袋上揍了一拳：“有我在呢，我不会丢下她一个人跑的。他们应该已经找到原来的马匹，现在还在我们前面。”
成全却不觉得疼痛，反而心里舒畅了许多，长出了口气正：“那就好，啊，好痛。”刚放松的神经，却由于一阵突如其来的全身性痉挛而紧绷起来。
“怎么了，伤口疼吗？”小凯无法回头看他，更没办法停下来为他清理伤口，检查伤势。成全咬着嘴唇摇摇头，道：“没事，只要她没有受伤就好了。”
小凯叹了口气：“虽然我也十分珍重糯米姑娘，没办法说你什么，但你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呢。你们的关系，这几天我大概也都看得清楚了，何必做到这种地步？”
成全左手使劲攥着右手的手腕，他能感觉到缺少了两根手指的那里还在不提地淌着献血，难道那流火中还有不能让伤口止血的毒素吗？
疼得起了满头大汗的成全，却并没有痛叫出声，甚至还在思考小凯的问题，他已经看出来小凯并不是周临的手下。刚才他完全没有任何听命与周临的样子，反而只对糯米一人唯命是从，所以有些话还是可以对他讲的：“很简单，我想要她幸福，想让她每时每刻都能露出那时候的笑容。”
“你该不会是……”小凯惊讶地道，但话却没有说出口，待到刚想继续说时，不远处已经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那是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两匹乌黑发亮的骏马，其中一匹更加风神俊秀的马上驮着一个身影挺拔的男子，而另一匹则是一个英气勃发的少女。
与刚才的病恹恹、浑身无力的少女不同，她似乎已经恢复了以往的活力。
成全似乎恢复了力气，身上的疼痛也减轻了不少。两人几乎同时道：“追上他们了。”
糯米刚刚重新骑回了黑美人的身上，她已经不再没有力气驽马，也不会让马匹觉得难以驮乘，为了更快地离开这里，他们刚才不得减慢速度，让糯米骑到黑美人的身上。
趁这个功夫，小凯和成全便追了上来。
“你们没事吧？”糯米朝他们大喊道，毕竟刚才还一人一匹马同时前进，现在却突然少了一匹。
小凯朝她挥了挥缰绳，加快速度追了上去，等到了近前，糯米才看到他身后面色灰白的成全。她惊讶地问道：“成全？”
“我，我没事。”成全本想笑着回答的，但嘴角刚要上扬，却被藏在身后的手掌上你剧烈的一阵疼痛给硬生生地拉了下来。
就连他的表情也完全僵硬了，糯米暗道不好，难道被那些流火伤到了吗？她赶紧靠过去，对成全道：“把手伸出来。”
“没事，我没事啊。”成全那勉强的表情让她看着心酸，她把他藏在身后的手使劲拉了出来，看着眼前原本完整的手掌缺失的形状，以及那已经渗透了绷带的血迹，她的心中充满了愧疚。
花谢了可以再开，伤口也可以再在愈合，但缺失了的部分则永远都补不回来了。听着耳边成全：“其实没什么啦，不影响吃饭、睡觉……”的话，糯米的眼睛却被头发完全遮住，看不清表情。
成全有些忐忑地看向她，但后者只留下一句“傻瓜”，便将抓着他手腕的手松开，接着快马扬鞭，朝着周临的方向跑了过去。
看着那个渐渐远去的身影，成全自言自语道：“傻瓜吗？我的确……”
慢慢的，他的视线再次开始模糊，在那边界轮廓已经分辨不清的临界，他似乎看到那个身影又靠近了过来。或许是幻觉吧……
——“峰……吗？”脑海里再次出现了这样的疑惑，下一秒便被一句话吵醒了：“什么疯不疯的，我看你是要疯了。”
他张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地竟然是她充满责备的脸，而他的手掌已经被再次包扎好了，而那双曾经拿着青花陶瓷勺子为自己粥的小手正在给他的绷带绑上最后固定的结。
“绑个蝴蝶结会更好看呢。”周临在一边摆了摆手道，话说一半，则赶紧上身一侧，躲开了一旁糯米来势汹汹的一计冲拳。
“吵死了，一边去。”糯米像看苍蝇一样地看着他。
周临十分委屈地看着她，道：“我还不是把雀青带过来吗，他一直吵吵嚷嚷的，我心烦。话说，你为什么不和你娘亲坐一起，非要和我坐一匹马啊？”
“愚蠢的下贱人类，有我陪你共骑一匹马，你有什么好质疑的。”雀青冷哼一声，他才不会说他只是不想让糯米有负担地去骑马呢，毕竟她刚刚还那么虚弱。
“啧，这小鬼，你不管管？”周临一指雀青，但是糯米则丝毫不理会他，而且还驽马渐渐远离了他。
糯米来到小凯他们的另一侧，对成全嘱咐道：“这是之前疏莳放在香囊里的一些草药，刚才雀青把其中一些能用到的挑了出来。怎么样，好点了吗？”
原来她跑过去找周临是为了这个，不过成全现在确实感觉疼痛消失了不少，而且伤口似乎也已经开始止血了。
成全使劲地点了点头，这时一直替大家打量着周围的小凯却突然道：“比起这些，现在的情势才更让人堪忧啊，你们看。”
从刚才开始，周围已经开始出现一些马尸，虽然人的尸体比较少，但仍然有士兵不幸葬身于此。想来他们已经追上原来那些人马经过的地方，刚才一个高地落差的分叉口，以及后来遇到的无数岔路，已经让士兵们分散成无数股小队。
所以在他们的行进过程中，总是能看到死状凄惨的尸体，但身体上下找不出来一点受伤的痕迹。
“开始出现伤亡了呢……”成全惋惜地摇了摇头。
“不光如此，你们仔细看。”小凯表情十分严肃。
在他刚说完不久，糯米便惊讶地道：“这些尸体，在移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