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计划杀掉“主人”

于小柔此时的状态不比他好多少，她身上有无数道被剑刺透过的伤口，伤口狰狞地向外摊开，她的血和身上的衣服颜色粘在一起，别样的凄惨。一头用发簪簪好的头发，也披散在肩膀上，两边的琵琶骨几乎是废了，她的剑落在地上也没有了力气去捡。

论起身上最重的伤，应该是她的心脏附近的位置也被剑刺穿了过去。身上血柱涌起，小小的身子负荷，却始终张着眼皮子不愿意倒下。

身上的肌肤没有一处是完好的，想到此地不能久留，她还是踉跄地扶着胸口涓涓流出的鲜血，坚持向前走了几步。她身上流的血，曳了一地，她就像站在血池里的天使。无视身上所有的伤痕，嘴角挂着一抹恬淡的残忍的笑容——就像，她忘记了自己刚刚杀死了一个人。

于小柔现在完全是靠着意志力坚持着往前走，走的越远越好。不过她每走一步，都像在原地踏步，最后她全身力气耗尽，身子往地上狠狠地栽去。

“我一定是死定了……”这是她向下跌落时候，心里唯一有的念头。

春末，在百花中流连的蝴蝶，踩着翩翩的舞蹈，和着蜻蜓，在池塘和草野上尽情追逐，玩闹。原来的静谧的院子里，看起来也生动起来了。

穆辰面色复杂地望着床上的人儿，他没有料到，她会把马茨岚给杀死，他是领教过他的棘手的，要想杀死他，谈何容易！

这件事前段时间惊动了京城，皇帝说过一定要查出究竟是谁杀死了马将军，可一番搜寻无果，又不得不暂且放弃，护国将军的死亡，让皇帝憋了一肚子的气，查不出凶手，更是让他气上加气，转瞬又大病了一场，静养在宫中。

想着，把宫廷翻的天翻地覆，也找不出来的凶手，是现在躺在床上的不足八岁的幼童，那些人知道真相，不得气死？

穆辰望着于小柔即使闭着眼睛，脸上依旧是刚毅，傲然的深情。紧绷的脸，缓缓松开。她的伤势太严重了，已经在床上昏睡了二十多天，这几日都是他在照顾着她，不出意料，这几天就该醒来了吧！他看见她的脸上恢复了血色，比刚从地上抱起的时候，还是苍白的脸色，好上太多。

她真的是个不怕死的家伙啊！拿着自己的生命在赌博，难道就不怕那一剑准确地刺在心脏上吗？届时，就算是神医华佗再世，也是无法在拯救她。

穆辰常常听的于小柔说起最多的就是她说自己是北国公主。可是他越想越觉得离奇，哪有个公主是这么个狠毒劲？公主不都是在深宫后院里养尊处优吗？而是，若她是公主，他第一次见她，怎么会是在青楼？真是个爱撒谎不脸红的孩子。

穆辰轻叹了口气，出了门，为她煎着今天的药去了。

在穆辰轻轻阖了门，走出房间之后。于小柔，听着外面的叽叽喳喳的鸟语声，幽幽转醒。她想动动身子，没想到，她竟然掉在床铺底下。

听着房间里的动静，穆辰赶到时候，于小柔正抬起脸，狼狈地看着她。他把她抱回床上，把心里那份激动压了下去，声音淡淡的，“你刚醒，还是躺在床上好生歇息着吧！”

于小柔捏了捏脸庞，真的会痛——“原来，我还没有死！”这是一种劫后逢生的喜悦。穆辰也为她感到开心，是她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他，他自忖，绝对不能让她死。

穆辰的手从袖子里掏了掏，取出了一张百两银票，放在于小柔的床榻边，淡淡地道：“这是任务的奖励。”一百两银票对于昔时的他来说，无疑是最珍惜的，不过，此时他看着这张一百两银票，心里却更希望它只是普通的一张纸。

这钱，到底是沾了其他人的鲜血的，污秽的钱。当主人目光透着质疑地神色把银票递给他的时候，他再没有了半分激动，选择把钱保留下来，等到于小柔醒来，再转还给她。

这钱，本来就是于小柔的！是她用自己的生命争取来的！

于小柔拿起这一百两的银票，讪讪道：“好多钱。”她看着穆辰，突然把钱还给他，“我不能收这钱！”穆辰纳罕，道：“为什么？”

“我才不要那个男人的脏兮兮的钱。”于小柔的声音还是透着清高，自傲，像一朵遗世而独立，峭立在冰冷寒冬的天气中的独自绽放芬芳的腊梅。

这一次在生死间徘徊了一次，于小柔就更加喜欢上了一个人独处，依旧是把她的时间，每天放在练剑的时光上面。

接下来，又接了几个任务，杀了几次人，再没有像第一次杀马茨岚那样狼狈不堪，于小柔也知道，自己能赢马茨岚是凑巧，若是再遇到一个和他武功相仿的人，她一定不是她的对手。

岁月如梭，她小小的身子一点点长大，舞剑的速度，浑然天成，没有让人看出来一点唐突，仿佛她的生命已经刻入剑里，剑就是她，她就是剑，两者永远相依，她的表情也变得和剑一样冷淡。

看着那一抹红衣下的身子由娇小一点点变得凹凸有致，穆辰还是会经常看着她习剑，只不过不再是光明正大的，而是悄悄地。有时候，被她发现了，他都会觉得尴尬，不知该如何应答是好。

好在，她的武功提高了不少，他的武功也不是原地踏步。他就是有意偷偷地看着，她是决计查不出来的……不过，穆辰恐怕是太小瞧她了。

“谁？”于小柔停下手里的剑势，她警惕的声音倏地响起，剑尖就朝草丛中一处挑去。躲在草丛中的穆辰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于小柔携着剑，对着她劈着剑花，那剑花凌厉，在他眼前朵朵绽放，直取他胸口位置。穆辰手指伸出，抓着那剑尖，脸上带着薄笑，“小柔——你这招，未免，太狠了吧！”

于小柔褶起眉头，收了剑，呐呐地道：“谁知道你在这里。”心里却叹，穆辰好好的站着自己面前光明正大地观看不成，偏躲在这种隐蔽的地方，偷看，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嘛！

穆辰沉默，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他看着于小柔，道：“小柔，帮我个忙，可以吗？”他这句话完全是恳求的语气，倒是令的于小柔身子一颤。她以手帕擦拭着剑身的动作一滞，道：“什么忙？”

“和我一起，杀了主人。”穆辰沉默了一下，看四周无人，才轻轻地道，声音即使很轻，但是却很有力量。

于小柔听了之后，笑的花枝轻颤，半响，道，“我凭什么答应你！我可不想找死！” 她忘记不了那个男人给她的阴影，也不能忘记，现在要她去杀了他，她也是有这个心，却没有这个实力，她再不想象之前一样与死亡玩着擦边球。

“穆辰，如果你要去杀了他的话，那么你去就好了，我是不会去的。”于小柔将剑身擦的通亮，把手帕丢在了地上，声音里没有她对他的妥协。

穆辰无可奈何，可又不能去勉强于小柔什么，他背过于小柔往邸府外面走去了。

于小柔一直用余光看着他，见穆辰面带失落地走了出去，她的手指在下巴上稍稍停留，自言自语道：“穆辰，若是我帮了你，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吗？”

这几日，下了几场雨，天气一直很低迷，就像穆辰的情绪。他依旧倚着栏杆，盯着手里的竹笛发呆。这个竹笛是他从小带到大的，上面没有什么字，唯一特色的是竹笛的顶端抹有个红色的点，类似是朱砂，抹都抹不掉。

他把笛子放在嘴边，笛曲悠扬，漫在空气里。

他的笛声吹奏起来，总是一个味道，伤感又哀愁，犹如他的心情。来到这个世界，他就绝少发现有什么开心的事情，便在笛声中寻寻觅觅，听着自己唱的悲伤。

不知是哪个朝代的哪个诗人这样吟道：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穆辰觉得也许他的笛声，就是这样吧！把那些觉得悲伤，哀愁的事情，倾泄在自己的笛声中，反复吹鸣，来提醒他自己应该随时随地地在悲伤的氛围中煎熬，祭奠那些曾经死在自己手上的人。

下了很大的雨，于小柔自然是没有心情出去练剑，她坐在栏杆边，听着穆辰吹着笛声。他的笛声很悲，但是让人的心可以宁静下来。

“也许，你可以试试吹奏一曲欢快的旋律。”她想了想，道。心里却知道自己这句话说出来，未免太自欺欺人了。在这个高墙之中待着，整日舞剑弄刀，一出门就是取人性命，复再回到这里，能有什么快乐可言？她也接受自己潜移默化的变化了。

穆辰唇角勾了苦笑，半响，奏完一曲，看着于小柔，目光还算真挚，道：“我不会！”

“那随便你吧！”这种心情，就如同，你要一个抑郁症患者来唱一首欢乐的歌曲，是一样的道理。就算他勉强唱出来了，曲风也是截然不同的。

这种事情，勉强不来。

于小柔又听了一阵，见淅淅沥沥的雨下地小了，提起裙摆就走出了长廊外。一眼望去，能看见的，是天地间浑然变了一种颜色，这场大雨打着洗尽一切污秽的主意，把楼台，竹林，影壁，假山，都洗了一遍。于小柔深深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觉得脾肺好生清爽。

好久没有过的惬意的感觉！

只是——这雨水下的多大，都洗不尽她手上沾的的鲜血。于小柔回头看了穆辰寂静地脸，突然想到他手上沾的血比自己还多，脸上就又挂了一抹恬淡地笑。他能接受的，她，于小柔，自然也可以接受，并且比他还更轻易地去接受事实。

这段不长也不短的光阴里，是穆辰和他的笛声在陪着她。她觉得若是穆辰就这样去了，她心底一定会怅然若失，但是，如果是那个男人去了，她不仅不会怅然若失，还会很开心。想了想，她看着屋檐上还在滴滴落下的水滴。

她琉璃般的眼睛，透过水滴看见，穆辰那张平静的，儒雅的脸庞。她凤尾微扬，贝齿轻启，“穆辰，我说过，你的命要收好的，等我亲自来收！”

说完，她留下一脸木讷的穆辰呆倚在栏栅边，一动不动。他握着竹笛的手不动声色颤了颤，稍顷，才拿稳了手中的物事。

穆辰望着那一抹绚丽张扬的血红色红衣，被风轻轻吹起衣袂。他眼神深处有片刻的迷离，她是浴血厮杀的残忍的修罗，还是一枝开在地狱，两边路畔，的血色曼陀罗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