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第九十五章
“沐相……”
白槿哭丧着脸,他使劲朝着顾昭的方向使眼色,用着他此生最为丰富的表情来传达他现下需要帮助的意图,顾昭自始至终都在一旁冷眼围观着这一切,只等着白槿向他投来求救的目光时,他立即巧妙地将自己的视线移到了不远处的那一片花丛中,装作不认识白槿。
我笑得更大声了:“哈哈哈哈哈哈……你瞧,很多人看你不顺眼。”
白槿嘴角一撇,很是不服气:“明明也就你们二人而已。”
顾昭笑着上前对我作揖,一本正经的模样让我看傻了眼:“沐相,时辰不早了,我们先行进去吧。”
他瞥了一眼站在我旁边的白槿,歪着头像是想了想,道:“至于这些不相干的人……”
白槿见顾昭突然提起他,以为顾昭要帮他说话,紧接着一道怀满期待的眸子就盯在了顾昭的身上,连我这样的旁观者都忍不住一哆嗦,顾昭道:“至于这些不相干的人,直接处理掉就好了,不必这样浪费了我们的时间。”
白槿泛着光亮的脸上突然弥漫而来巨大的伤悲,他哭丧着脸,仿佛不可置信顾昭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道:“你们两个都是恩将仇报的人,怪不得看对了眼,怪不得是一对,怪不得……”
他说着这话的时候身上的怨气不言而喻,可顾昭不知为何突然反过头去瞧了他几眼:“有时候,你还是有些用处的。”
说完便扬长而去,颀长高挑的身影在我面前掠过,我呆呆地看着他,瞧他这意思,好像心情不错哦?
我睨了一眼白槿,不知所云。于是我飞快地追上顾昭,在他旁边小声地道:“白槿这人,当真有用?”
顾昭抬眼看我,眼中是一片温柔长情,他冲着我摇了摇头,道:“不管有用没用,反正今日他若是得罪你了,我都保他。”
我愣在原地,如遭雷劈:“为啥?”
一种可怖的想法自我心底飞速生长,我道:“难不成你看上他了?!”
顾昭:“……”
过了好半晌,他才抬起手撑了撑额,看我的眼神仿佛是在说:你怎么蠢成这个样子,你这么蠢,我们还怎么一起好好玩耍。
他道:“你想知道为何我会保他?”
我:“想。”
他偏头一笑:“他说了我们是一对。”
我:“……”
他又笑了笑:“他还说我们是互相看对眼。”
我:“……”
……
白槿愁着脸迈入殿的时候,那些大臣也都大多到齐了,我仍旧站在百官之首的位置上,顾昭的阶级虽是比我低一级,可实权却是与我相平,于是同我站在同一排位置。
以往若是这样,我定然是千万个不愿的,且还十分仇视排斥,可偏偏,如今竟是讨厌不起来了。
正想着的时候,皇帝已经从内殿缓缓踱了出来,众人见此皆俯身跪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依旧低身弯腰,不曾行过跪拜礼,众人皆拜之时唯有我一人独树一帜的感觉,当真是很美好的。
所以也只有我一人能最先瞧见,跟随皇帝身后款款而来的艳丽女子——那是画画。
我心头一惊,我从未想到过皇帝竟然对这位女儿已经宠爱到了这般的地步,自古以来都有后宫不得干政一说,也就从未有过女子是同皇帝一起行来的,而现在,皇帝身旁跟着的,是他的女儿。
皇帝沉稳的声线低声响起:“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
紧接着众人都陆续起了身来,我一直淡漠地望着皇帝,心里头想着皇帝现下将画画带到朝堂之上究竟是要做什么。
但又回想了片刻,我又了然,画画是皇帝好不容易寻回来的女儿,缺少的当是告知天下的名分,还有宣示着这位新找回来的公主会得到多少来自帝王的宠爱。
众臣原本起身的时候便看见了皇帝身畔的女子,画画一袭华服加身,金钗与步摇挂至额角,发出叮当的铃声响彻了整个大殿,她画着精致娇俏的妆容,清纯的面容下看到的只有惊艳二字。
我早就说过,以画画的姿色,真的一点都不输于那名满天下的长宁公主。
看到如今画画的模样,心底里竟然有那么骄傲,为我的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妹妹骄傲。看啊,她是多么的出色,出色到大宣已经少有人能及她十分之一好。
沐家的门生以我为首,我没有表示,他们便也没有轻易开口;而在场一半的朝臣是顾昭那一派,顾昭此时不知是因着伤势还是什么,只微微瞥了一眼便也收回了眼神,只是面上血色愈加苍白。
整个现场就是大家都在震惊皇帝带了一个女人上朝,心里都在不停地揣测皇帝究竟是想做什么,可是唯独没有人开口说话,没有人来打破这现场的静谧。
“众位爱卿没有什么要启奏的吗?”
皇帝见着下头的情势,仍旧端正地坐于龙椅之上,低沉的声线在大殿里清晰地传遍每个人的耳里,而早已有内侍上前在皇帝右手边准备好了座椅。
画画面露难色,低声朝着皇帝开口,声线依旧柔和地如同温暖的阳光洒在人的身上,唯一多了的是,她的语气里带着被父亲宠爱过的女儿姿态:“陛下这样……是不是不大好……”
皇帝见她开口,眼里是遮掩不住的喜悦和宠溺,以往在朝堂之上从未露过笑颜的皇帝,如今竟然就这般轻易地在一个女子面前展颜:“嗯?画儿唤朕什么?”
画画似是被皇帝的询问弄得怔了怔,旋即又很快反应了过来,她垂眸浅笑,道了一句清浅却娇嫩地一句:“父皇。”
皇帝这才满意地笑开,指了指龙椅道:“画儿不愿意坐下,是不是想要同父皇一同坐呢,既然这样,父皇也可应允。”
这话一出,朝臣皆是一齐抬头看着皇帝,好似是不可置信一般,就算是以往皇帝宠爱长宁公主的时候,都不曾对长宁公主有过的殊荣。
我微微仰着头,没有说话,我是知道皇帝的,他是一个好父亲,我也想要知道,他可以为他的女儿做到什么程度。
然,画画便已经面露惶恐之色,她道:“父皇怎可这般与画儿玩笑?画儿坐父皇身旁便是了。”
“好好好。”皇帝这才笑出声,“只要是画儿想要的,朕都给画儿。”
于是,这一场宣示着这位新得宠的公主究竟有多么的风光无限,成功地在众臣面前打下了一个重要的铺垫,大家几乎已经忘记了往昔,那个被皇帝宠爱的长宁公主。
而长宁,怕是已经失宠。
朝局一时间变得诡异莫测,而我与顾昭都不曾出声,便有下头的人忍不住跳出来持反抗意见。
“陛下三思!臣以为,这位女子来历不明,当年小公主走失一事已经过去许多年,许多旧事都需要再做探查,如今仅凭着这位女子的一面之词就断言她是我朝皇室血脉,这……恐难以服众!”
我眯着眼睛瞧着后头发声的地方看去,也是很想看看这个关键时刻撞上柱子的人究竟是哪个傻子。
我回头一看,心下便已经了然一切,出言启奏的大臣是为太子那一派的人,皇帝向来是不喜结党营私的,是以太子以往每每都是独来独往,辅佐朝事,可我手下的线报却探查到,他与长宁公主是同气连枝的。
太子与长宁公主是一脉相通,如今突如其来冒出了个画画抢走了原本皇帝对长宁公主的宠爱,这就意味着皇帝也将放弃长宁公主,而长宁公主在皇帝面前的话也怕是不会怎么管用了。
现在太子担忧这件事情也是在情理之中,我默然看着太子让自己的党羽上前抗议,心里头却在鄙夷着这太子的智商着实不怎么高,皇帝做的这般明显,不就是要在朝臣面前表示自己非常疼爱这个女儿,比长宁公主更要疼爱,朕愿意将什么都给这个女儿,只要她要便给。
这样的程度已然让人知道,这件事皇帝是没有半丝可能有商量的,只要是个稍微有些脑子的人就不会这样无厘头地上去表达自己的抗议。
可是呢,偏生的还是有这样的傻子出来了。
然后我听着后头此起彼伏的附议声响起。
“陛下!臣附议!”
“陛下请三思啊!”
“陛下,皇室血脉不可混淆啊!”
“陛下……”
我摇着头,表示自己对这些人已经不忍直视,余光中看到的,竟然还是身边顾昭的眼中那一道光亮闪起,转瞬即逝。
我心中默然,将他的心思猜到了个七七八八,随后我便听见皇帝叫我的声音。
“沐爱卿认为此事该如何?”
我慌忙上前垂首,掠过顾昭的身边的时候,我很明智地避开他暗中伸向我的手。
我高声开口:“陛下!臣以为,公主归来乃是喜事,臣恭祝陛下寻得公主,公主万福金安!”
于是我身后一众门生十分有眼力见地上前附和我的话,我一开口便已经表示了自己的立场,幸而他们也会揣摩一下我的心思,便陆续上前表明立场。
“臣认为沐相所言极是!”
“臣以为,公主此刻寻回定然是陛下英明,为民忧政的结果,是上天神明注定陛下心想事成。”
“臣恭祝陛下寻回公主。”
“臣拜见公主!公主万福金安!”
“公主万福金安!”
“……”
此时局面便已经分明,以我为首的大半朝臣都已支持着画画,而太子那一头仍旧是在进行着微薄的抗议,我弯起嘴角的笑意,睨了一眼身旁的顾昭。
我想,太子当真是没有脑子的。
朝堂局势他就算不懂,可也应当明白一些的吧,在以往的种种表现上,顾昭一派处处与我沐家作对,明显是皇帝那边的人,皇帝要认画画的心情那样明显,顾昭自然会加以附和,而我已经表明了立场,太子自认为还能翻起多大的浪来?
“还是沐爱卿和顾爱卿深知朕心,不像太子无事可做!若非当年莲儿产下的皇子意外夭折,这太子之位朕当是应该要好好考虑再做思衬。”
皇帝再次抛出惊雷,众人皆身形一颤,一国储君就这样被皇帝说自己无事可做,不就是摆明了太子即将失势了吗?
一些保持中立的大臣在心里头权衡利弊了一下之后,于是终于得出了结论:嗯,没错,这位寻回来的不知道失踪了多少年的公主,如今一回来,堪与太子相较,且皇帝颇为偏爱,而现下,皇帝就是要为了这位公主准备要放弃太子了。
众人心中惴惴,而太子慕容毅已然快速地反应了过来,上前跪下开口:“父皇!儿臣绝无此意,儿臣寻见皇妹回来心中自是欣喜万分,儿臣只是怕皇妹如此归来又无证据证明其身份,难堵悠悠众口啊!父皇也知晓人言可畏,儿臣只是不想看见那些不明真相的凡夫俗子随意揣测皇妹,折辱了皇妹皇室身份。”
这一番话洋洋洒洒慷慨激昂地抛下来,倒是令我对这慕容毅刮目相看了,其实他也不是很唇,知晓自己现下帮不了长宁公主,便以退为进肯定了画画的身份,却又隐晦莫名地提及皇室身份一事,他这样一说,皇帝就算是本来不需要验证画画的身份的,可依着这层,皇帝都要顾及画画在外的名声不得不验证一下了,这样才能以正画画的名正言顺。
若是我以旁观者的身份围观,那我简直就会当场给慕容毅鼓个掌,他比他那些手下还是强了些的。
皇帝起先听闻慕容毅认同画画的话后面色稍有缓和,后又说起要验证身份的时候蹙了蹙眉,我机巧地抓住这一微妙的变化,弯起唇角高兴地开口:“陛下,臣并不这样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