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帝阶孤寒
片刻之后，墨卿烟与青玲终于到达了城中的驿馆。
在这一方不大的庭院内，坐落着几间朴素无华的房屋，从外表上看，不算奢华，也不算太落魄，倒也很契合墨卿烟如今的质子身份。
只是当墨卿烟推开一间房屋的屋门时，眼前的一切登时让她愣在了原地，一旁的青玲更是一脸不满与嫌弃的表情。
因为屋子里到处都是厚厚的尘土，房梁上更是结上了一层又一层的白色蛛网，也不知道究竟多少年没有人来打扫了。
“你确定这就是我们今晚要休息落脚的地方吗？”墨卿烟看着眼前让人完全无法落脚的房屋，转头一脸平静的望着身后引路的侍从，面色不愠不怒。
“这……，”那名侍从同样也是一脸错愣，他们只是奉命将墨卿烟送来这里，但却没想到驿馆竟然是这幅模样，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好。
很显然之前那陈册为了戏弄墨卿烟，才特地给墨卿烟安排了这个尘封多年的地方，只不过他没想到陆风辰会替墨卿烟出头，惊慌失措之下，也把这件事情遗忘在了一旁，所以才出现了眼前尴尬的一幕。
“唉，看来今晚我们得移步丞相府休息了，”墨卿烟瞧见那侍从一脸茫然，心中也是明白了七七八八，清澈的目光下，忽然间闪出一丝狡黠之色，随后故作一脸无奈，对着身旁的青玲说道。
既然陆风辰之前选择了帮助自己，那么她肯定不会放弃这个狐假虎威的机会，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会住在一个让人寝食难安的脏乱之地。
“对，这里没法住人，我们就搬去丞相府！”青玲瞧见墨卿烟眼中的示意后，顿时也明白了墨卿烟的想法，当时绘声绘色的说道，尤其是最后那三个字，更是拔高了嗓音，害怕这些侍从们听不清楚。
说完了，青玲更是伸手一把拉着墨卿烟就要往外走。
“不不不，千万不能去丞相府啊！”身后的侍从们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拦下了二人，一脸惶恐的说道，“二位要是去了丞相府，那尚书大人还不得杀了小的们！”
之前陆风辰教训陈册的一幕他们看得真切，一旦让墨卿烟二人再把这件事情闹到了丞相府，那礼部尚书不知道又该落得怎样的凄惨，只是在那凄惨下，他们这些小人物，就更得不到什么好果子吃了。
这些侍从们也算是在这权贵的夹缝之中生存了多年，这点道理还是明白的，因此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敢让这件事情传到陆风辰才耳中。
只可惜这些侍从们并不知道陆风辰与墨卿烟真正的关系，否则他们或许就不会这样想了。
“是吗？既然这样的话，那这里……，”墨卿烟淡淡的扫了一眼身前苦苦哀求的侍从们，话还未说完，一名侍从反应迅速，连忙说道。
“请公主殿下放心，这里交给我们来打扫，最多一个……不半个时辰，必定让您满意。”
眼见这些侍从们落入自己的套中，墨卿烟自然见好就收，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后，才缓缓说道，“给你们半个时辰，希望我回来后能看到一个焕然一新的驿馆。”
说完墨卿烟头也不回的向着驿馆外走去。
一旁的青玲满脸兴奋的紧随其后，留下了那些一脸如释重负的侍从们愣在原地。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反应过来，对着墨卿烟大声喊道，“大人可要小的们派人保护？”
“不必！”一句平淡的话语在墨卿烟身影消失在驿馆门前的刹那缓缓传来。
“唉，你说哥几个怎么就摊上了这破差事了？”
在墨卿烟离去之后，一名侍从这才低声抱怨一句，只怪自己时运不济。
“我说你啊，就少说两句吧，赶紧把这驿馆收拾收拾，完事了咱们还得回去向尚书大人交差呢！”
“真他奶奶的晦气……”。
与此同时，寒帝城皇城之内。
陆风辰回到了寒帝城后，并没有返回丞相府中，而是骑马径直赶往了皇城。
浩大恢宏的正殿外，百步玉阶之下，陆风辰正一步一步的踏上台阶，寒风徐徐吹过，湛蓝色的长衫轻轻飘起，他阴沉着脸，在这空无一人的玉阶上缓缓向着高处走去。
高昂的头颅下，没有丝毫对皇权的畏惧与尊敬，每一步的落下，那棱角分明的面容上就会更深一分寒意。
他凝视着那玉阶尽头紧闭的正殿大门，犀利的目光仿佛可以洞穿那殿门的阻隔，直接落在那高坐帝位的萧寒轩身上。
金光灿灿的王座上，坐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男子肤色白皙，眉间相貌间匀称有致，俊而不妖，一头长发被璀璨的金冠束在头顶，几个早生的华发似无声的述说着帝权之重。
男子静静的靠座在龙椅上，眼睛半眯着，似在闭目养神，若非那一袭华贵繁重的金龙长袍在身，他此刻看上去就俨如一个普通的书生。
“嘭”的一声，安静的大殿上忽然间传来一声巨响，却是陆风辰一脚狠狠的踹开殿门走了进来，整个大殿里的空气也仿佛瞬间凝滞下来。
“回来了？”一声很是寻常的问候忽然间间萧寒轩口中缓缓说出，他睁开那半眯的眼睛，露出其下静如止水的目光望着站在大殿正中的陆风辰。
这一眼，不带丝毫皇权的威严。
陆风辰沉默着，没有说话，但其冷冽如刀的目光却是紧紧的盯着龙椅上的萧寒轩，带去一股无形的压迫。
萧寒轩并没有在意陆风辰的目光，依旧面色平和，继续说道，“听说你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刺客，可有受伤？”
一句简短的问候，不似君臣，倒似挚友。
陆风辰闻言，再也无法保持沉默，冷哼一声，一脸敌意的望着萧寒轩说道
“哼，如果我死在了路上，那不正是你所希望看到的吗？”
萧寒轩闻言，目光微凝，轻轻张了张嘴，本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看着萧寒轩那欲言又止的表情，陆风辰继续开口冷声说道，“你违背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利用渊儿迫使我放弃一事，我不想与你多说什么，这是第一次，但我也希望是最后一次，否则的话，你知道有什么后果……”。
“不会再有第二次的”，萧寒轩点了点头，轻轻开口道，就仿佛在与陆风辰谈判一般。
“不过我想提醒你，这条路你若执意走下去，终究会毁了这个西华，也会毁了你自己！”
萧寒轩看着那一身寒意的陆风辰，他知道与陆风辰说这些话语并没有丝毫意义，但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他们二人间，有太多不为外人所知的过去！
“那又如何？”听见萧寒轩这一句话，陆风辰本就冷冽的面色却是忽然间变得狰狞起来，他望着萧寒轩，猛然间发出一声阴森至极的冷笑，然后抬手指着萧寒轩狠狠说道，“难道要我再如同当年一样，因为你的一句话，就选择逃避吗？”
“我曾经相信你，我相信你会给我，给陆家一个公道，但是结果呢？”
“我给了你整整五年的时间，你都没有给我一个明确的回答！”
“陆家上下当年整整四百二十九人，直至今日，还未能拥有一块墓碑，以至于每逢忌日，我都不知道应该去何处祭奠他们的亡魂！”
“对于你，我已经失去了耐心，早在当年我坐上丞相这个位置时，我就告诉过你，我会亲自还陆家一个公道，你阻止不了我！”
空旷的大殿上，陆风辰声音渐渐拔高，冷冽的双目中，渐渐变得赤红，最后一句话更是近乎咆哮般吼出。
萧寒轩听着陆风辰的话语，眉间悄然间皱起，待得陆风辰说完后，他忽然间猛的起身，几步走到陆风辰面前，然后一指身后那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王座大声说道，“那是因为你从没有坐上那个位置，你从未站在那个最高的地方去俯瞰苍生，所以你才会如此认为！”
萧寒轩望着身前这个自己越来越陌生的人，心中只余下一片无奈，帝王的无奈……
这世间有太多人想获得那无上的权力，但却从未有人去想过，那权力的代价与束缚又是怎样的可怕！
萧寒轩本以为自己的话能让陆风辰有所反思，但眼前的男子竟忽然间哈哈大笑起来，冰冷的面容上，是几乎疯狂的执着。
“你说得没错，所以我现在正在尝试着坐上那个位置，我很期待，在那里看这个天下又会出现怎样的不同，我也很渴望知道，你的无奈到底又是什么！”
陆风辰说完，一甩衣袖，就要转身离去，然后才踏出数步，他又猛然间停下，随后头也不回的说道，“陆炎已经不在了，我希望你不要让我失去最后的至亲与理智！”
说完，陆风辰便大步走出殿外，独留下萧寒轩一人站在空旷的大殿之中。
望着陆风辰渐渐远去的身影，萧寒轩平静的面色下忽然间覆上了一层从未有过的落寞，安静的大殿内，他的思绪悄然间又忆起了淹没在岁月长河里的过往，良久，才长叹一声，只余一片孤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