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古瑟鸣（二）

星子在天边闪闪烁烁，暗蓝的天幕上流光相接，带着明亮的眼眸静静的看着这人间。繁华抑或衰退，在浩瀚历史中，不过一瞬间。

“叮。”深夜幻歌，有什么穿透森林发出轻颤的瑟鸣。夜风轻柔的抚过地上三人的脸庞，银子一双幽绿的眼睛，在听到声音的瞬间猛然睁开。他们所在的地方是穿过森林后的一片小山坡上的草地，不远处便是暗沉的森林。苏南炎微微在听到第二声响时动了动眉目，相似的上古气息。卷毛闭着眼睛，却是暗中转着眼珠，附近好强的杀气。只有上官风琦跟个死猪似的呼呼大睡，丝毫不知道自己都快要被宰了。

“叮。”再一次，奇异的声音响起。无形无色的丝线穿透森林，直向着他们包裹过来。“唔，唔。”感觉到有东西接近，银子发出警惕的声音。几人都已经做起，上官风琦是被卷毛揪起来的，耳朵被揪疼了，就傻呼呼的乱叫：“疼疼，疼。刚做的好梦都被搅了。”

惺忪的眼睛还未全然清醒，就听见卷毛恶狠狠的来了句：“想做梦就去地狱做吧。”

“地狱”一词让上官风琦猛地清醒了，他才不要这么年轻就投胎去。“怎么，怎么了？你们一个个—”

“唔“一声狠厉的叫声划过上官风琦的耳畔，一道白影从面前划过，银子口中衔了一跟暗木色的箭，落地的地方划过一小截的爪子痕迹。上官风琦冷汗涔涔的看着银子。刚刚，差一点，就真的入地狱了。

银子将口中的箭吐出，回到上官风琦的面前，每走一步，身上就散发着泠泠寒气，且被银光包裹。低低的吼声之后，上官风琦看见从光中走向自己的是一个身长近两米的一条雄壮的银狼，额头处有一道印记。

苏南炎看了眼这灵兽，便不再管上官风琦，有了这个忠实的护主灵兽，他也不会有事的。至于卷毛，她的幻灵术也是西方世界里强大的力量，应该不必担心。现在首要的事是知道这攻击从何而来，为什么这么熟悉？

泠泠琴瑟之音传来，在森林中此起彼伏的响起，没有丝毫的突兀之感，倒是给人以天上奇乐的感受。如那水珠从细嫩的枝叶顶端滴落在地，破碎开来的声音；如那阳光透过万里乌云，细细地，一点点地，渗入心扉；如那清幽山野里鸟鸣不断，带着点点欢悦，跳跃着。

“猫儿！”苏南炎瞥见卷毛倒下的瞬间低呼出声，忙伸手揽过了她。没有丝毫的伤痕，像是睡着似的倒在他怀里。

深夜里，乐曲没有了狠厉的杀气，换之成美妙绝伦的人间天上之绝世乐曲。这样的乐曲，苏南炎只听过一次，那是只远古百鸟之国时听过少昊弹奏过，那是从天上而来的音乐，在浩瀚银河里飘荡的音乐。

“她怎么了？”上官风琦忙凑过来担心的看着卷毛。

苏南炎摇摇头，“不知道。”

乐曲虽美，谁又知道美妙之乐的背后会不会是重重杀机。苏南炎另一只手中握着一柄青光透明的剑，他将其插入地面，地面上出现一个愈来愈大的光圈，光圈外的丝线交织着浮现出来，看样子不是什么蚕丝蜘蛛丝之类的，而是琴弦，反射着月光的清冽，透着丝丝寒意。

卷毛微微皱眉，陷入在一种忘我的昏沉中。

跪在擎天大柱的殿堂内，周围是万千的迦叶子民，纷纷带着属于巫士的发冠。她一身战袍，面对着神坛，火焰在神坛中跳跃。天翔火凤，自坠神坛，浴火重生之际，那火焰逃脱了神坛，飞入她小小猫儿的身体。

她只是一个无业游民，只是喜欢卖弄了下自己三脚猫的幻灵术，没想过要成为什么强大的幻士。

“从此日起，神将听沃为我迦叶帝国神阶第一神将，继承天之圣火，永恒守护迦叶帝国。”这是她荣登高位后听到的册封言。

听说魔城是冰之圣殿，她其实喜欢雪花，喜欢冰的晶莹的世界。而如今，真是天意弄人。成了火焰的继承人，带领众幻士一起除魔。

在攻打冰之圣殿时，飘着雪花的城池里长发的蓝瞳冰族幻士被火龙的吞没的时候，她有些心疼。杀戮，无论何时，都是罪恶的。即便，他们理由正当。冰族王的第十二子是个小小孩童的模样，一双蓝色的眼睛，一头冰蓝色的头发。她救了他，是的，在战火重重之间，她救了他，夺回了火焰珠，重新镇住了迦叶帝国地面之下万千沸腾的魔灵。

她偷偷送他回去学习冰族的魔法，教他要善良，却不知仇恨在善良之前已经种下了心种。

她和他都喜欢穿蓝色的衣服，他是冰蓝色的，她是水蓝色的，在冰族时，他在一旁练习魔法，她便陪着那魔法老奶奶的小徒弟徒孙一起玩。

她本来就是个小小猫儿，贪玩，嗜睡，能不战斗就不战斗。

他叫她：阿沃姐姐。

她叫他：小十二。

魔法学习的越快，他的成长速度也就越快。其实，相比之下，她更喜欢小时候模样的十二。她不知晓他的名字，也不想知道，只知道冰族的人都唤他十二殿下。

完整的名字，就是一个内心的契约啊。她想，把自己的契约留给自己喜欢的人，而不是，亲人。也希望，十二是如此想的。

多少年过去了，纷纷扰扰的起伏，搅乱了她的初衷。

他们彼此代替着不同的帝国时，刀剑相对，冰火相离。

“跟我走吧。”

“十二，你从来都知道我的想法，为什么还要如此执着？”

他一改往日澄澈的眸光，蓝色的眼睛里燃烧着火焰，是的，他们从来不交换名字，所以，心意从未相通。忽地，他哈哈大笑：“迦叶会灭亡的，你现在不跟我走，等我灭了这个国度，依旧可以带你走。”

“我与迦叶共存亡。”

这是决绝的话语，她笑着说的。

老婆婆曾跟她预言过，这个孩子长大后，会伤害他第一个爱的人，只有第一个接受了他所有的仇恨，他才能重新认识世界。她抱着膝盖，看着雪原里飘飞的雪花，想，这个人，应该就是自己吧。换他后半生的一世平安，也是值得的。

她把他当作，最亲爱的弟弟。

好在，一切如预言所说，迦叶不会灭亡的。他提出要她嫁过去的条件，这样就不会攻打迦叶之城。她自然不会答应，便在两军大战中，逃走了。让他以为自己战死其中。如此，当内心深彻疼痛之后，也许，会很清醒。

“嗯……”梦中的过往一一浮现，她的小十二，是不是已经收起来那颗仇恨的杀戮之心，是不是如婆婆的预言一般，重新看世界，爱他应该爱的人。

脖颈处的红色水晶链发出奇异的光芒，斩断了一根深入她头脑的琴弦之丝。苏南炎看着这变换，惊异自己竟没有看出有一根牵动她记忆的丝线。

苏南炎忽地想起少昊那桐峰梓瑟曾经弹奏的音乐，是，唤起人心底刻骨铭心情感的声音。卷毛十一二岁的面容，微微蜷缩了一下，朝苏南炎怀里钻了钻。苏南炎觉察到她身体里超乎常人的寒冷，不由得抱紧了些。

上官风琦的紧张气还没维持到几分钟，就很煞风景的在一旁睡的直流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