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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是劫是缘随我心
央谷未末打理好商牟烛词的头发,在收拾好自己出房门时已经过了饭点。花厅里备着的午膳也凉的差不多了,不过好在火房的人动作快,没一会便重新热好陆续端了上来。
“夫君多吃些肉,你比之前在京都时瘦了好多。”央谷未末夹了一筷子色香味俱全的东坡肉放到商牟烛词碗里。
商牟烛词看着碗里油腻腻的肉,皱眉道:“你让做的?”
央谷未末自己夹了片萝卜咬的嘎嘣脆,咽下后答道:“嗯,给你补补。”
“太腻了。”商牟烛词把肉放到一旁的小碟里,表示拒绝。
“不许挑食。”央谷未末又捡个块肉吧唧丢过去教育道:“你知道这天下有多少百姓别说是肉,连萝卜白菜都吃不上!你有这么好的饭食要懂得珍惜!再说,这道菜虽说看着油,其实入口滑润那点肥腻都被配料的香味盖住了,不信你尝尝。”
监视着商牟烛词把肉吃掉后,央谷未末像是自己听话的乖儿子般满意问道:“如何?”
商牟烛词喉结微动,不算违心道:“如你所言,还不错。”
“是吧,我知你口味清淡,想了许久才想起来这道菜,前几日特意去火房教了厨娘做法能。”央谷未末喜悦道。
见央谷未末一脸看我对你多好!快来夸奖我的神色!商牟烛词不禁也跟着笑起来,目光温柔而真诚道:“藏希有心了,为夫会多吃些。”
“我幼时除了东坡肉,最爱吃的便是火锅了。只是那时家中并不富裕,爹每月在私塾授课所得扣去全家吃穿用度的花销也没剩多少,故我总是盼着年节,或是冬日。因为每逢年节桌上便会有这样一碗东坡肉,冬日娘则偶尔会在直接火盆上放上锅子,切上一小盘整齐的羊肉片配上秋时留的白菜,热气腾腾的别提多暖和了,便是外面下在大的雪……也……不怕……”央谷未末对商牟烛词根本不设防,于是太过得意忘形一不留神便顺嘴将前世的事给说了出来,说到最后一抬眼见对方一脸的诧异这才反应过来,可话已经说出口,在想收回就难了。
懊恼不已的央谷未末只好低头使劲往自己嘴里扒饭,企图以此将这张没有把门的嘴给堵上。
商牟烛词目光复杂的看了她半响,最后终于开口,却是道:“慢点,别噎到。”
可央谷未末此时何其紧张,他才一出声便吓了一跳,顿时被饭粒给给呛个正着满嘴的饭喷的倒是都是,桌上的四道菜已经坐她对面的商牟烛词自然也没能幸免于难。
顾不得头上脸上的饭粒,商牟烛词连忙起身走过去帮她顺背,待她咳差不多了,这才去那边角几上倒了杯茶拿过来递给她。央谷未末一张小脸憋的通红,猛灌了几口茶水总算是缓了过来。
这下倒好,饭也不用吃了。
商牟烛词见她没事了便又坐回桌对面,终于得空抬手抹了把脸,而央谷未末则捧着茶杯尴尬的不敢抬头去看他。
两个这就都这么沉默着,足足能有半炷香的时间,最后还是商牟烛词忍不住率先出声:“便没什么要与我说的?”言罢,见央谷未末仍旧低着头便又道:“其实昨日我便曾有过不解。你与我同生京所处环境也大体类似,甚至以你的身份比我该是更加拘束,怎得似乎对如何玩雪那般熟稔?后来转念想许是先帝或是某个女官曾带你玩过,便没太在意。”商牟烛词说道这,目光倏忽变得些微凌厉起来质问道:“藏希,你生来便是家天下的储君,何来的幼时家贫?你父亲是我舅父,何来的私塾授课的阿爹?你母亲是帝王,又何来的会做东坡肉的阿娘?”
商牟烛词刚听到她说出那些话时,有过一瞬的怀疑,怀疑其实央谷未末在当时秦州遇刺后便在某些人刻意安排下被人冒名顶替了。可那也只是由于太过震惊而本能产生的想法,随即他便确定,他眼前的这个女子绝对是他深爱的那个人不会有错。因为他对她的爱早已刻进骨血里,就算她变了容貌他也能一眼认出,又怎会将别人错认成她。然而,却也因此更加不可置信。
前文提过,商牟烛词这个人其实很偏执,他的这种偏执是流淌于血脉中与生俱来的。当然央谷未末也有一些偏执,只不过没有他那么严重,或者说唯独是对他才偏执。这一点,从两个人的艰辛情路便可知一二。若是换了别人,既然两情相悦又彼此坦诚,许就没有那么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波折。比如央谷未末当初明知不过是一场误会也非要杀了兀颜穆尔登格,再比如商牟烛词其实明知央谷未末对他的心意,却仍是因她与何其的亲近生出了心魔。对于彼此,她们都是霸道的要了解全部,独占全部,眼睛里容不得半粒沙子,哪怕是一点灰尘都不行。
所以,商牟烛词只会追问,不会说什么类似‘你不想说便不说了’这种话。
央谷未末见避无可避,内心挣扎了许久还是决定合盘托出。只是想了半天的措辞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反复启唇有闭上最后终于无比艰难的吐出几个字:“夫君,你信命吗?”
商牟烛词紧绷着心弦等了半天,结果等来这么一句,气的脱口便道:“怎么,你要给我算算?”
央谷未末也不介意他的语气不善话中带刺,咽了咽口水解释:“我是指生死轮回……投胎转世之类……”
“什么意思?”商牟烛词音色微微拔高道:“难道你想告诉我,其实你真的是如从前传言所说那般,生而识文断字通宵五音六律,是天神重临圣皇转世!”
央谷未末又陷入沉默,许久才深吸一口气道:“天神重临肯定是阿谀吹捧的说词,是不是圣皇转世我也不知。但,生而知之是事实。因为……因为,我有前生的记忆。”
商牟烛词眼睛迅速的眨动了几下,半天没消化了她的话。一时间只觉得自己仿佛正在听天方夜谭,若非面前这个是他此生挚爱也是最相信的人,他一定会认为对方不是个江湖骗子就绝对是个疯子。
“我刚才提及的幼时之事,其实就是我前世之事。”万事开头难,既然开了头央谷未末也就不似没将话说出口时的那般别扭挣扎,索性一股脑的把来龙去脉都讲了清楚:“我前世名叫白露,生于与这里完全不同的……地方,那里以男子为尊。父亲是个私塾先生,母亲在家相夫教子,还有个祖父,家境普通。后来,我……被人强娶了做妾室,且为此家破人亡,我却实在软弱,只能于仇人胯下苟活。也非是没想过自戕,但终究没敢。不想最后还是为另一个妾室所害,被浸了猪笼,便这么死了。死时大概与你如今一般年纪。”
商牟烛词几乎是用了他能运用到的全部脑细胞去理解央谷未末的话,半响终于明白了大概,于是邹眉道:“据我所知,浸猪笼应是对通奸之人的惩罚……你……”
知道他在意什么,央谷未末低头不敢看他,但仍是坦白道:“是被人所害。虽说当时确是想过与那男子……私奔,但还未出府便被事先等在门口的人抓到了。而且,我与那男子并没有做过任何有伤风化的事。”
虽然她这么说,商牟烛词还是不悦道:“你心里有他?”
央谷未末急忙解释道:“我……他是被想害我的那女子收买,故意来接近我的。”
“我只想知道,你心里是否有他!”他不在乎她是否嫁过人,他只在乎她是否爱过别人。所以听到央谷未末那般言辞闪烁的回答,商牟烛词当即冷笑道:“是吧,否则又怎会想与他私奔。”
“我当时生无可恋,我以为跟着他能……脱离苦海……”央谷未末越说声音越小。
商牟烛词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也终于明白了什么一般,脸上渐渐流露出苦涩嘲讽之意,缓缓道:“我于你而言便是如他一般对吧。所以,你那天在我意识不清时说你没法给爹娘报仇,说我就是你最后一根稻草,就算是捏断了你也会一直捏着。他那时之于你,也是这般如最后一根稻草般的存在是吧!”
“你记得?”央谷未末没想到他那天神智明明那样混乱,却还会如此清楚的记得她说过的话下意识脱口而出道,接着便又意思到她这一句话明显有承认商牟烛词的质疑之嫌,又赶紧补救:“不一样的,夫君,你与他不一样。我从前并不清楚,但与你在一起之后我便肯定,我对他并无情爱之心。”
商牟烛词盯着她看了片刻,确定她并非是为了安抚他才这般说后,才垂眸放缓语气道:“你与我说的话,我自然都记得,我也信你所言。只是,藏希,不知为何我总是很不安,怕你会离开我。许是太过在意,便会患得患失吧。”
央谷未末轻轻嗯了声:“我懂,其实我也一样。我也知道与你说的这些,听上去太过匪夷所思,我方才一度挣扎不知究竟该不该说,又该如何开口,但终究不想瞒你。想必你知晓了我的那些所谓前尘往事,也终于认清我其实是个多么软弱自私的人。另外还有一事,既然这些都说出来了,我也不藏着,前世那男子名叫赫奇。”见商牟烛词听到这个名字后顿时抬眼看向她,央谷未末汗颜道:“没错,便是如你所想那般,我初时确是因此才对何其另眼相待。因为,赫奇毕竟因我而死,即便他骗我害我,我终归还是觉得欠了他。至于何其,我此前与你解释过,我知他的心思,但无法回应,这我早与他说过。我待他好些,除了初时对赫奇的那份愧疚便也仅是觉着他可怜。毕竟我是活了两世的人,他在我眼中不过是个孩子。后来又利用他封他为奉君,以为害的他惨死,我便更是愧疚难安仅此而已。”
商牟烛词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心神保持理智:“那后来呢,前世终了,你又是如何何时成了央谷未末?”
央谷未末老实回答:“当时被沉于河底,我以为我死了。后来在醒来,便成了个婴儿,正是母皇生下我当晚。我也不知为何会发生这种事,开始惊慌不已,后来便无所谓了。”
商牟烛词又问:“所以你幼时才总是那副对万事万物都冷眼旁观的模样?”
央谷未末保持着侧身坐着的姿势,低着的头也没再抬起来过,所以她不知道商牟烛词此时的表情,也不敢去深思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她握着茶杯的手因为一直太过用力骨节处都有些发白,实在紧张不已的时候便下意识的想以喝茶掩饰可其实杯中早已空空如也。她终于发现这点,只好将杯子放于桌面,哑着嗓子落寞道:“我也不知自己在别人眼中是何种模样。其实母皇还在时,我也觉得挺幸福,也曾想过或许是上苍给我的机会。但是,后来母皇也去了。我便知道,原来无论在哪里我都注定是孤家寡人,所有我在意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其实你也是,自从嫁给我便总是遍体鳞伤,几乎没一刻安稳。没准,那天我就将你害死了。”
商牟烛词追问:“如此说起来,你我于玉树苑初见时,先皇说要将我指给你,你后来与我说,我不该嫁你。以及大婚当晚你说的你不该娶我,其实,也都只是这个意思?”
“我是想着,如你这般的人该与更好的人在一起,过更安稳闲逸的日子。而不是跟着我,在烂泥塘里挣扎。”央谷未末没察觉商牟烛词语气不知为何透露出些许急切以及期待。她说完等了一会儿,没再听到商牟烛词说话,心里便顿时慌乱起来。怕他接受不了这光怪陆离的事情,更怕他相信了她的话,却因为发现她其实并不是他心中所想的那样的人而就此厌恶她离开她,于是她颤声继续道:“可如今在不同了,就算你觉得我自私也好,怎样都好。我现在只想着,若是,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便与你一起死。夫君,或许我会到这里来,便是你的劫难。但,但我不会放手,绝不!”
在此之前的几日两人即便相顾无言,也都是温暖安逸。可此时沉默,却成了一种煎熬。央谷未末觉得每一秒的时间流逝,都像是一种凌迟,因为她不知道商牟烛词是否会在一秒径直拂袖离去,永不回头。不是她不相信商牟烛词对她的情意,她只是不敢抱有侥幸而已。
“我一直以为,你是因为讨厌我。”谁知商牟烛词沉默很久后,却是突然笑了。央谷未末所说的话,又某些地方他依然不是很懂,但他想知道的他都问清楚了,其他的,像是央谷未末为何会活两世这种事他不在乎。他只要知道,他爱的那个人一直是她,而她对他的感情,并非始于感激或是愧疚这样就够了。
“藏希,我之前从来未曾与你提及,其实我从初见时便开始在意你,在意了整整十一年。当然,如今也说不清那份过多的在意,究竟是出于被你一句话伤到了颜面,还是别的什么。直到后来嫁给你,与你一同去白马寺祈福,听闻你失踪接着在两仪池边见到气息全无的你,觉得天都塌了时这才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但起初也不过是想着只要你活着,哪怕我这一生都只能远远看着也心满意足了。却没想到后来又发生了那许多些事,幸而上苍眷顾,终于知道你也于我有情。”商牟烛词唇边笑意更甚,他缓了口气嗓音低沉以一种回忆过去的悠然口吻继续道:“我不知自己究竟是从何时起,开始对你抱有这般心思,又是从何时起变得如此刻骨铭心。我只知道,当我觉察到时已经无法抑制。我也不想去抑制,觉得这样也不错,此生只钟爱于你,为你生为你死都是值得。”
看着傻傻望着他的央谷未末,商牟烛词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双手捧起她的脸与她对视,柔和的目光里透着让人心安的执着坚定:“藏希,听为夫一言,莫在困于从前种种悲苦。对我而言,无论你究竟是谁,我从始至终所爱之人都唯你而已。且今日得知此事,我更相信你我之间是注定姻缘,并非是你所说的劫难。”说完,他为她拭去眼角泪水,俯身与她额头轻吻:“即便你非认定了你是我的劫难,那我也是在劫难逃,心甘情愿。所以,是劫是缘,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