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但愿年光久，岁岁些成章

“阿姊，你在这里啊。”

听到想听的答案后，心满意足的央谷未末正闹着让商牟烛词兑现之前说要送她个大雪人的承诺，便听到一声稚嫩的童音远远传来。转过看去，果然见黎华打对面跑来，当即道：“慢点，仔细摔了。”

虽说搬来府中也有将近十几日了，但此前身体不适的商牟烛词始终没怎么踏出过房门，央谷未末也没与他提起那段在秦州遇刺的事情，故他一直不知道黎华的存在。眼下突然见到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往央谷未末叫阿姊，而且看样子央谷未末还挺在意对方的样子，便不解问道：“这孩子是？”

央谷未末这才想起自己没与商牟烛词说过这事，便解释：“这孩子名叫黎华，原本他母亲跟着一群自称河洲难民的人逃难到秦州附近，恰好遇到当时遇刺与桃灼等人失散的我。那群人见我食物，便求我分给他们些。我见他母亲抱着快饿死的他，还有另外一个年迈的老妪，觉得实在可怜便懂了恻隐之心。”记起那日那些人丧心病狂的嘴脸，央谷未末脸色不禁有些难看也不愿将这等恶心人的事说与商牟烛词听，于是潦草道：“总之后来她母亲不要他了，我便将他救下了。”

商牟烛词何其聪明，见央谷未末刻意跳过如何救下孩子的细节，便知道这中间必然没发生什么好事，也就不去刨根问底，只是不放心道：“若这孩子身世清白，救下到也是理所应当。但也不必将他一直带在身边吧，你是什么身份，万一因此被有心人知晓，加以渲染诟病，以讹传讹到时恐有碍声名。且你于我之心如今大概已人尽皆知，京都那边怕也是早得了消息。现又居于此地，虽说你多有安排防备，可某些人也必然不会坐以待毙，如此本就多有威胁，这孩子留在这也是不安全。”

“夫君无需忧心。无人知晓这孩子是我救回的，而且他已拜鸿也为师，日后回京也会跟着鸿也。我想既然有了这样一重名正言顺的身份，被人知晓了他的存在，也没人会拿一个御医的徒弟大做文章，或是对他下手吧。”央谷未末道。

商牟烛词瞥了眼还有几步便到近前的黎华，思忖片刻后才对着央谷未末点了点头，默认了她的处理方法。

央谷未末朝他一笑，随即又去问黎华：“今儿你师傅怎么放你出来了？”

“许久没见阿姊了，便求着师傅今日让我来送药，想着好歹见阿姊一面。”黎华乖巧回答，然后对着商牟烛词像模像样的拱手行礼道：“姊夫好。”

商牟烛词鲜少对除了央谷未末之外的人流露情绪，永远一副面无表情的冷然模样，不过此时被央谷未末的闲适影响心情大好，且对方也仅是个小孩子，于是终归还算是温和的应道：“嗯，黎华也好。”

黎华之前也没见过商牟烛词，对于他居然一眼便能认对人这件事，央谷未末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便问道：“黎华怎么知道他就是姊夫？”

“因为阿姊说过姊夫是全天下最好看的男子啊。”黎华歪着头，终于过上安稳日子无需再忍饥挨饿的随大人四处逃难后，原本黝黑干瘦的小脸也渐渐养的白净丰润起来在加上那一双乌黑的大眼睛，被衣领处的雪白绒毛衬的十分天真可爱。

听到这个答案，饶是商牟烛词也勾了勾嘴角，央谷未末更是乐不可支伸手揉了揉黎华的小脑袋道：“人小鬼大。对了，阿姊与你姊夫正要堆雪人，黎华要不要一起？”

黎华又看了眼商牟烛词见他脸上没什么异色，这才点头道：“要。”

“那我和黎华堆一个，夫君堆一个。”央谷未末雀跃道。

“为何？”商牟烛词眉头微蹙，对于她的这个安排表示出些许的不满。

“因为夫君说要送我啊，那还要我帮忙吗？”央谷未末理所当然道。

“所以，方才黎华没来时你也没打算动手？”商牟烛词挑眉反问。

“方才是方才，现在是现在。”知道商牟烛词是什么心思，央谷未末瞪了他一眼便转头对黎华道：“黎华来，咱们和你姊夫比看谁堆的又大又快！黎华，黎华？”

央谷未末叫了两声，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想出神的黎华才反应过来，扬起笑脸应道：“好。”

商牟烛词看着跑到不远处已经蹲下身开始搓雪球的一大一小，无奈的叹了口气，最后也寻了个合适的地方孤单的堆起雪人。

京都少雪，每年冬日也就那么几场且几乎都仅是薄薄一层，自是比不得北境这边风雪尤盛，可作一树梨花之比。且商牟烛词幼时便不似寻常人家孩子那般热衷玩乐，对于堆雪人一事自然更是见过猪跑却没吃过猪肉。当时说要送央谷未末雪人也是以为她能在一旁指点，所以方才他的不满也并非全是出于没能如愿和她一起，更多的是因为他其实不会。可事已至此，他又怎能在自家媳妇儿面前承认他不行，故只好时不时的偷偷朝央谷未末与黎华那边望去，想着看她们如何做，他便如何做就是了。

于是，等鸿也来寻黎华的时候，便看到了帝后二人以及一个幼童，各自撅着屁股在雪地里滚雪球的诡异场景。抬手扶额简直没眼看下去了，央谷未末也就罢了，在她身边呆的时日久了，鸿也多少了解一些她虽平素待人处事都十分成熟冷静，不过天性纯善偶然不经意间也会流露出些许微不可察的天真来，可却实在无法想象，那个从来都面无表情冷淡到骨子里的皇后殿下也会跟着她一起做这么幼稚的事。

黎华第一看见鸿也的，于是便停了手中推雪球的动作出声唤道：“师傅。”

他这一喊，央谷未末与商牟烛词自然也发现有人来了，便也下意识的转头看去。本来正打算离开的鸿也没办法，只好上前躬身行礼道：“主上，郎君。”

即便府中那些看似普通的仆役其实都是陌上的人，但住进来后为防万一央谷未末还是下令让所人都换成普通的称呼。一应的礼数之类也都是能减则减，毕竟不是在王城，她不想仍旧被人当成一个尊贵的傀儡或者是所谓的圣人。因为那不只意味着她没有自由的同时还要肩负天下兴亡苍生疾苦。也意味着她时时刻刻都要戴着面具生活，要去做一个贤明君王，要摒弃所有个人的喜恶爱憎去面对一切。

或许从前她并不在意那些，她能承受也不会为此烦恼痛苦，因为所有人事对她而言其实都无关紧要。可现在不同，她不想在压抑隐忍，她想好好活着，像一个可以肆意哭笑的人那样活着。所以离开王城的央谷未末便如同离开了华丽囚笼的鸟儿，一点一点的释放本性，渐渐活泼而有生机起来。不过归根结底，她所做的一切，所有的改变，想法心态或是举止言行，说到底终归都是为了与商牟烛词，为了能与他在一起过上正常夫妻该有的日子。

而此时玩的兴起的央谷未末也更是没在意什么君臣之分，对着站在即不外的鸿也招了手道：“一起啊。”

曾经敢捏着皇帝下巴开口骂人的鸿也，自然不是那种性子古板恪守君臣之礼的人，也没刻意推诿只是直截了当道：“我不会。”

其实早就看出来商牟烛词也不会堆雪人的央谷未末也就顺势说道：“鸿也和黎华堆一个，我与夫君堆一个。”

此言正中商牟烛词下怀，于是他二话不说就上前拉过央谷未末，而且还顺便把央谷未末滚的那个雪球给滚到自己的雪球旁边，表示其坚定站队的决心。

鸿也无语，而盟友和道具都突然被人抢走的黎华则瞥了眼那两个紧挨着的大雪球瘪了瘪嘴，却难得的有些不肯服输的仰着小脸儿向他师傅展示他的小雪球：“师傅，你看我这个雪球圆不圆。”

虽然一开始鸿也也觉得黎华是个麻烦，但相处久了也和当时的桃灼一样，逐渐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即懂事又聪慧的孩子。何况如今还收了他做徒弟，那便更是当成是自家孩子一般疼爱。眼见着商牟烛词那个无良的护妻狂魔明摆着欺负小孩儿，顿时就起了护短之心，三两步走到黎华身边咬着牙说道：“师傅给你做个更大更圆的！”

“嗯。”黎华顿时喜笑颜开。

于是，有了鸿也的加入后，这项由皇帝陛下发起，皇后殿下响应的堆雪人活动更加火热的展开了。

“师傅，首先要攒出一个小雪球，像我这样……不是，要攒圆，这样才方便滚……这样……”

“夫君，把这个小的放到那个大的上，对，慢点……欸……别使劲拍……”

一会儿是黎华稚声稚气的指导他师傅如何才能把雪球滚的更大更圆。

一会儿是央谷未末指挥着商牟烛词把两个雪球叠放在一起。

突然央谷未末大喊了声，看着自家好不容易滚出来的大雪球被商牟烛词一巴掌拍散了顿时气的跳脚：“都说别使劲拍了，你看吧。这下可好了还得重新做！”

商牟烛词也没想到自己轻轻一拍雪球就散了，原本有些汗颜，可被央谷未末劈头盖脸的一指责顿时不乐意了，板着脸反驳道：“你滚的雪球不结实。”

央谷未末一听他非但不承认自己的错误竟然还怪她，不禁炸毛道：“你滚的雪球结实！”说着一巴掌拍在商牟烛词滚的雪球上，雪球当即就支离破碎，完了还犹不解气的抓了把雪砸在商牟烛词身上。

商牟烛词也不甘示弱，也蹲下身抓起一把雪回丢过去。

“你还敢还手！反了你了！商牟烛词，今晚你睡地上吧！”央谷未末愣了愣继而双手掐腰，标准的悍妇样，只可惜身材太娇小丝毫没有北地女子彪悍泼辣的气势。

完全没被震慑到的商牟烛词果然不畏强权，满脸大爷就是如此桀骜不驯的一拂衣襟抖去雪花，猖狂笑道：“哟呵，央谷未末看来今天为夫不给你点颜色，你是不知道咱家谁做主了！还不让我上床，我一会儿就让你试试什么叫珠玉夹板红丝线拴悬梁掉三天！”

央谷未末趁着他说话的空挡，攒好一个雪球仍了个过去，边仍边不屑道：“吓唬谁啊！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我都试过了，还怕你？”

央谷未末和商牟烛词在这边，鸿也默默的拉起黎华打算离开，帝后这举止对话简直有碍瞻观，一定会教坏小孩子的！

可黎华却只是定定的看了在雪地上相互着丢雪球的那二人，轻声对他师傅说：“师傅，咱们也来打雪仗吧。”

于是，一开始安安静静的堆雪人，终于莫名其妙的变成四个人一起追逐疯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