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算账
虽然来时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事实上北境的情况比央谷未末想的还要凶险复杂。好在鸿也经过了几日的冥思苦想总算是想到了法子该如何治疗商牟烛词,这才使得央谷未末终于能安心了几分,能多分出些许心神应对处理那些麻烦事。
“尔等可知,孤今日召诸位来此所为何事?”如今的中军帐内,主帅之位上的人由皇后殿下换成了当今圣上,即便没了那股子凛冽逼人的压迫冷气,底下的人也仍旧是各个噤若寒蝉。
央谷未末嘴角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眼神却是冰冷无比。她一手搭在前面的几案上,一手把玩着一只做工质地都比较粗糙的茶杯,微微偏头扫了眼跪了满地的地方官员大佬,这才继续道:“孤来了北境才不过五六日,你们赶的到是挺快,连幽州刺史都来了。怎么,各个州郡之内的百姓都安顿好了,来这等着领赏?”
“臣等不敢。”
嘴上说着不敢,其实众人闻言顿时皆是不禁在心中暗想着,小皇帝这几日忙着应对外敌,忙着照顾皇后一直没有得闲,现下刚有点空果然就要和他们秋后算账了。
然而北境官员沆瀣一气,对于之前遵从太师之意对没有全力抵御武烈入侵这类的事老早就想好了退路,反正就算是天塌下来也有商牟文舟撑着。再说,之前都传言小皇帝自大婚以来几番冷落皇后,后来更是不顾群臣非议执意立了个德君。可眼下皇后昏迷不醒,却是恨不得日日不离床边的照顾着,哪里是无心分明心紧的很呢。一想到这一层,她们就更不怕龙颜大怒之下真能就把她们这些人怎么着了,以为今日央谷未末所为不过是想立威而已。
并没有多心惊胆战,只是故作惶恐的幽州刺史何秀被点了名,连忙伏地恭谨道:“回禀陛下,此前若非皇后殿下坐镇幽州显些失守,臣自知无能本意待战事平息再向陛下请罪。没曾想陛下亲临北境,臣不敢拖延这才赶来辽州。”
“哦?原来不是为请罪,不是为请功啊。”央谷未末语气玩味:“其他几州的刺史也是如此?”
“是。”包括原本就在辽州境内的辽州刺史,檀、儒、蓟、嫣等州刺史皆伏地应声。
央谷未末笑意更浓,茶杯在手中转着圈后方漫不经心道:“看来,诸位所虑到是不谋而合啊。”
央谷未末何尝不知道这些人的小心思和她们背后干的的那些恶心人的勾当,可如今朝局动荡,即便她心底在如何愤怒也终归还是要忍下了。就像她之前在鄯州没动齐钰、熊萍那些人,在这,她也确实不会轻易动何秀这帮子人。也不是说她这个个皇帝当得只能一味的委屈求权,正如她所说,这些人欠给百姓和那些无辜牺牲军卒将士的债迟早要还,只不过如今时机未到而矣。
再者,说到底真正在背后推波助澜的还是商牟文舟,她眼前这些人也不过是些因时而动趋利避害的墙头草。虽说逢战不御外敌弃城割地如同叛国,可眼下央谷未末实在没工夫去一一清算这些。她今日真正想做的,仅有一事。说是敲山震虎也好,说是杀鸡儆猴也罢,就算法不责众也总归要有一人去死!
于是这样一句不轻不重的话敲下,却是让在场面恭心不恭的人先惊上一惊,央谷未末随即便转移了话题,不再拿那些小小的州道刺史开刀,而是将矛头直指真正的封疆大吏。只见她把手中茶杯重重一放,声色转冷道:“尔等身为一州刺史,外敌当前弃百姓城池、国家安危于不顾,确实有罪,而且各个罪该万死!不过如今外敌未清,孤还没功夫跟尔等计较这些,都自己回去想清楚该怎么将功赎罪吧!”
平日一个个能言善辩满腹堂皇说辞的官员,此时都压低了脑袋,谁也不想当了那出头鸟。
明眼人都知道皇帝陛下这意思是她先留着这一笔帐。可忍字头上一把刀,那刀子悬在她们头顶,将落不落才是最磨人的。就算背后有太师撑腰,可谁也不是傻子,要是真有恃无恐也都不会赶着来这低眉顺眼的假意演上这么一场苦情戏了。小皇帝在怎么不济事终归也是天下共主,若是当真铁了心要治她们的罪,那她们即便不死也得脱层皮。
况且,央谷未末这几句话看似轻描淡写,却明显透出了一股子威胁意味。暂时放过一马,看表现再说,钝刀子割肉,比直接大发雷霆将她们拖出去抽上几鞭子更来的让人寝食难安。
央谷未末也不在意这一片死寂,帝王心术说白了不过就是最大程度的以自身言行左右人心罢了。她知道她越是表现的平静无波,越不发火,这群人就越难受,所以她扯了扯嘴角又开口道:“其实孤今日只想问一个问题,为何之前皇后追缴武烈叛军,既定援军却迟迟未到。宋言、陆良、赵琳琅,尔等一个身为燕云督护,一个燕云边军总指挥,一个河北道经略使,谁来 给孤解释一下?”
听得被点了名的三人立即跪伏在地,只说了一句“臣该万死。”便再无人作声。于是,央谷未末扯了扯嘴角道:“既然都还没想好该如何回答孤,那便去辽州城大牢住住,说不准便知道了。来人,送送三位!”
她话音刚落,帐外便走进几名侍卫,连应对求饶的机会都没给宋言三人驾着就出去了,帐中余下的人,这次也是真的诚惶诚恐噤若寒蝉了。央谷未末挑眉道:“怎么,尔等不退下,是想去陪陪她们?”
“臣等告退!”众人闻言急忙叩头行礼,接着便纷纷连滚带爬的作鸟兽散。
直到这群离去,央谷未末才终于将胸口一直憋着的那口浊气呼出,沉默的握紧了双拳。如今的她,即便表面上摆出如何唬人的帝王城府威仪,可事实上那些愤怒不甘也都只能忍着。
这几日的时间,她已经完全了解了这般的情况。若不是,宋言与陆良合谋,没准此时武烈已经被赶出绮月国境。再者,且不说江山社稷那些大事,但就以商牟烛词而论,又怎么会沾碰了五石散,有怎么会在辽河对岸被敌军追杀,病情加重险些丧命!
“陛下。”一直守在帐外的鸿也见那些官员陆续走光,这才掀开帘子走进。
央谷未末视线盯着桌上的茶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响后才道“鸿也,传信饕餮,今夜审问宋言。无论结果如何,格杀勿论!”
鸿也只是个医生,并不关心朝局。可就算如此,她也知道像宋言这种堂堂从二品的封疆大吏怎能说杀就杀,况且那人还是目前为止查到的陌上叛徒中官职地位最高的人。故她愣了一下犹豫道:“陛下,难道……”
不用想央谷未末知道鸿也要说什么,对着她摇了摇头,直接否定道:“不是。”
“若宋言不是主谋,那就这么杀了她线索断了不说,怕是还会打草惊蛇。”鸿也忧心道。
“无需理会这些,真正的幕后之人,该出现时自会出现。”央谷未末神色平淡,主子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鸿也自然也不会在多说什么。应了声诺正欲告退离开,便听得央谷未末又开口问道:“皇后何时可以醒?”
“算上殿下之前昏迷的五日,再有个十日,汤药里便无需再加颠茄。毕竟颠茄安神镇静,但服食太过却会比五石散更难解去。”鸿也答道。
“十日,不会成瘾?”央谷未末皱眉,想到上午商牟烛词短暂醒转时的神志不清,心里便对这类有致幻迷神的药物有了阴影。
之前鸿也为防商牟烛词醒后见到央谷未末情绪失控心魔发作,想到了暂时就让他先这么睡着,既方便调养身体又能免去初时强行停服五石散的痛苦。央谷未末虽忧心此药会有副作用,可终究还是怕商牟烛词以眼下的情况醒后再出意外,最后还是咬牙同意了。
“陛下放心,每日所下药量我已事先算好,十日是能拖的最长时间。趁这期间,我会尽力让殿下气血恢复。”鸿也解释道,之前她没完全想好治疗方法,便没与央谷未末说清楚,现下敲定了便正好借此机会全盘告知央谷未末:“只是,殿下毕竟服用五石散日久,不可能这短短十几日便能根除残余药性,故我打算在殿下醒后将颠茄换成紫河车、羊红膻等药。”
央谷未末知道鸿也不会无缘无故特意提及药方中的药材,除非用这些药是与颠茄一般有可能会有风险。于是她下意识的皱眉问道:“有何效用?”
鸿也顿了一下道:“紫河车,入肺、心、肾经,益气养血。羊红膻,温中散寒,养心安神也有止咳祛痰之用。这二者,皆有……咳,助阳之效。”
央谷未末愣了一下,然后不解道:“助阳?”
“呃……陛下此前说过,所谓之瘾,亦可谓之欲也,食色性也皆为欲。故我想……”鸿也有些尴尬。她是正经的医生,药也都是正常的药,她以这些药医病救人也是天经地义。可是,要和当朝皇帝说:那个,我要给你家男人下点春药,然后你去陪他翻云覆雨不要停歇吧!终归是太那个啥了。
“孤懂了。”也不知是呛着了,还是为了掩饰尴尬,央谷未末轻咳了几声后,阻止鸿也继续解说:“所以你之前说怕要委屈孤,是这个意思。”
鸿也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央谷未末沉默了半天,终于叹了口气道:“只是,若行此法皇后的身体能否咳……支撑的住?”
鸿也突然就有点不想说话了,因为她莫名觉得自己这医德,怕是要毁。但是,真正的勇士是要直面惨淡的人生的,况且人家皇帝陛下都好像很淡定,她一个正经医生跟这惆怅似乎就有点不像话了。思及此处,她终于摆脱了自己那种隐约类似某个逼良为娼的青楼老鸨子般的既视感,正色道:“经过调养应无大碍。”
“那,需多久?”央谷未末又问。
“需视殿下的情况而定。”鸿也答。
央谷未末有沉默了半天,随后道:“便这样吧。在此之前,孤会尽快处理好边境事物,你协同陌上其他人寻一隐密住处,方便……皇后静养。”
“诺。”鸿也低头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