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谋定思动

“子高，你来的正好，我正有大事和你商议。”韩子高本来是照例到陈子华府上拜会，却没想到自己刚一进门就被陈子华拉进了内厅，陈子华急冲冲地要和他说所谓的大事。

“主公，是不是建康有什么异动？是不是王僧辩那里有什么变故啊?”陈子华这样一说，韩子高立刻便猜到了可能是王僧辩那边出了什么大事。

“刚刚得到的消息晋州刺史萧惠献城投降北齐，北齐从晋州出兵攻克东关城，斩杀裴之横，俘获千人，兵临建康城，王僧辩从建康城撤出，开赴姑孰。”陈子华向韩子高详细地说起这几日江左的战事。

“如此说来，恐怕王僧辩会有异变了！”

“子高也是这样想的吗？”

“不错，主公您想啊，王僧辩素来也不是什么忠勇之人，这北齐的刀子都要架在他脖子上了，他能不听话吗？我看不需要多久，王僧辩就会改变主意来迎奉萧渊明了。”

“我也是担心这个啊，现在晋安王在王僧辩手里，这废立的大权都掌握在他的手中，我恐怕这大梁的基业也被王僧辩出卖了。”陈子华叹气地说着。

“如今北齐兵临城下，江左危在旦夕之间，恐怕王僧辩不仅仅会迎奉北齐所推举的萧渊明，更有可能以向北齐称臣来换取北方之敌的南下。”

“岂有此理，我堂堂大梁朝廷怎么能屈服于夷狄？”陈子华气愤的拍着桌子嚷道。

“主公不要着急，这个时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您别忘了，他王僧辩这样做，最痛心的可不是您啊。”

“那是何人啊？”

“您的叔父，陈兴国将军，您想想陈将军刚刚劝说王僧辩辅立新君，这新君还没有临朝，那王僧辩就要行废立之事，陈兴国又岂能咽得下这口气啊，他肯定会有动作的。”韩子高低声地对陈子华说道。陈子华正在思忖着韩子高的话，却听到门外有人通信，“陈子华将军，兴国将军请您马上到府上议事。”

“兴国将军所请者都有何人？”韩子高上前向那通传的人问了一句。

“兴国将军只请陈子华将军一人。”

“子高，叔父请我单独过府，可是为了王僧辩的事情？”

“主公，果然不出我们所料，陈兴国将军要动手了，他现在只传召你过府，估计是要与您商讨秘密行事之事，主公此次去见陈兴国，一定要对王僧辩的举动悲愤不已，方能让陈兴国对您推心置腹，若是心中有所疑虑，只怕陈兴国将军未必会信任您的。”

“叔父向来最信任我，又怎么会……”陈子华轻轻地笑了笑。

“您和陈兴国将军虽是亲戚，但毕竟不是骨肉，这一家人还有内外之分呢，况且若咱们猜的不错，那陈兴国将军要谋的可是诛杀国贼的大事，又怎么能够轻易相信别人呢，主公也只有摆出无双国士的架势，才能赢得陈兴国将军的心啊。”韩子高劝着陈子华。

听了韩子高的话，陈子华会意地点了点头，便匆匆地穿了外服去了陈兴国的府上。

陈霸先此刻只是微微地躺在榻上，一脸疲惫的样子，倒不像是找陈子华来谈论什么大事的样子，眼见得陈子华进了房来，便微微睁开双眼，看了看。

“子华 啊，来，坐……”

“叔父急召侄儿前来，所为何事啊？”

“建康的王司徒写信给我说，说晋安王年幼不堪大任，不及贞阳侯萧渊明贤德，拟立贞阳侯为皇帝，这件事你怎么看啊。”陈霸先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太大的表情，陈子华想到韩子高所说的，看来陈霸先此刻对自己还是并不放心的。

“叔父明鉴，王僧辩此举无疑卖国啊！”陈子华听了陈霸先的话，立刻跪拜在地，声嘶力竭的向陈霸先奏陈。

“没那么严重吧，那贞阳侯也是先武皇帝的子嗣，也是我大梁皇室的血统，王僧辩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啊。”陈霸先劝着陈子华。

“叔父可知，昔日太甲不明，伊尹放之于桐宫，昌邑王刘贺登位不到三十日，造恩千余条，因此霍光告太庙而废之，古来行废立之事者，需要天子有大过，行事者有经世济国之大才，如今晋安王初登天位，未曾有任何过失，他王僧辩不过是一介匹夫，仗着祖先基业，也没有伊尹霍光之大才，圣人曾经说过，有伊尹之志则可，无伊尹之志则为篡逆也，王僧辩表面上废幼立长，实则是惧怕北方强敌兵力，屈服于夷狄，此举不仅折损我大梁天威，更是将国家江山拱手让人，这样的人就是诛杀他千遍万遍都不为过。”陈子华气愤地说道。

“可是王僧辩现在是尚书监、骠骑大将军地位崇高啊。”

“叔父也知道，王僧辩的这些官位都是新君称制之后赐的，他王僧辩既然受了天恩就应当谋求上报天恩，下拯黎民，如今竟然要做出背主忘义之事，叔父身为朝廷大臣，位在三公，又蒙新帝大恩，受封征西大将军，怎么能对国贼倒行逆施置之不理呢，子华愿向叔父请令，只身一人前往建康城，先杀王僧辩父子，再领兵抗击齐兵，力保我大梁江山稳固。”陈子华声泪俱下的向陈霸先请着命。

“子华，快起来，快起来……”陈霸先听了陈子华的话，面色大变，立刻从软塌上坐了起来，过来搀扶陈子华。

“果然是我陈家的子侄，好样的，叔父刚才不过是试探你是否心中有忠勇之心，如今天下人心不古，就连叔父手下的几个大将都没有了报国之心，只想着他个人的荣华富贵而已，着实是令叔父痛心啊，不过今日子华之言甚和我意，老夫纵横沙场半生，从未对夷狄之人低过头，怎么可能向北齐那群王八蛋低头呢，他王僧辩若真的想要背信弃义，我第一个不饶他。”陈霸先也狠狠地拍击着自己的桌案。

“事虽可恼，但是叔父还应当有所谋划，叔父应当先给王僧辩去一封书信，劝他不要一意孤行，如此一来不仅可以全叔父与王僧辩多年共事之情，更能让王僧辩对叔父放下戒心。”陈子华向陈霸先建议着。

“按照我的意思，我是想在他王僧辩还没有迎立萧渊明之前就先动手，以保我大梁皇室血统。”陈霸先气愤地说着。

“叔父万万不可，若王僧辩未行废立之事，而叔父贸然行动，那么天下人就会认为叔父是在和王僧辩夺权，而误会叔父的一片忠君爱国之心了。更何况，如今王僧辩尚未露出马脚，建康防卫还在他的手中，抵御北齐之兵仍然是建康的首要战局，叔父这个时候动手，只会让北齐进兵更快一些，叔父不如稍等几日，也给那王僧辩几天悔改的日子，若王僧辩真的能够迷途知返，叔父也算为大梁朝廷保住了一员大将啊。”

“子华说的有道理，大梁朝廷如今正值用人之际，若王僧辩真的能和我齐心协力共保社稷，我何乐而不为啊，只可惜我有这份心思，他王僧辩未必有这样的志向啊。”

“叔父给王僧辩机会归给他机会，但是也要是外松内紧的，叔父必须做好准备，一旦王僧辩走错了招，叔父必须一击即中，袭杀王僧辩父子，夺下建康兵马节制之权方是当务之急。”

“我现在担心的是震州刺史杜龛，他是王僧辩的女婿，对王僧辩素来唯命是从，震州在京口之南，一旦我在建康动手，吴郡太守王僧智、谯州刺史徐嗣徽、秦州刺史徐嗣先这些人都会合兵一处，从震州出发攻打我京口，所以必须先派一心腹之人去防着点那个杜龛。”

“震州以前就是吴兴，也是我们陈家的祖居之地，侄儿之前曾在吴兴做过太守，对那里的情形非常熟悉，叔父请来看，这吴兴之地虽然地处水陆要津，但是只要秘密前往吴兴之北的长城县，筑造高大的栅栏，便足以遏制吴兴的兵马，叔父对王僧辩动手之后，可以派兵围攻吴郡，只要吴兴的杜龛出兵，必让他过不了长城县。”陈子华指着挂在墙上的地图向陈霸先解释着。

“好，好，蒨儿是越发长进了，有勇有谋，又有赤胆忠心，我陈家有望了，我的意思，别人我信不过，我想让你前往长城县，秘密防备杜龛，一旦我对王僧辩动手了，你一定要守住长城，不要让杜龛和其他人的兵马北上，等到收拾了建康之后，我会派周文育南下，和你一起消灭杜龛，但是在这之前，你一定要守住。”

“叔父放心，有蒨儿在，长城县便丢不了。”

“子华，拜托了……”陈霸先拍了拍陈子华的肩膀和他说着。

“叔父，事不宜迟，既然叔父将防备杜龛的事情交给了子华，子华打算今夜便漏夜前往长城县，子华走后，叔父要谨慎行事，切记隐忍不发，等到王僧辩迎立萧渊明之后，北齐必然南向有大动作，到时候王僧辩必然请叔父协助江左防务，叔父便可以趁机对王僧辩动手了。”陈子华继续向陈霸先建议着。

“好，好，我也是这样想的，子华你知道叔父让你去长城县还有一个别的意思吗？”陈霸先眼睛盯着陈子华问道。

“子华，不知，还请叔父明示。”

“咱们陈家的子侄中绍世和昌儿都被西魏掳了去了，现在生死未卜，陈家的后辈中能独当一面的就只剩下子华你一个了，叔父这次想要行的事情是极其危险的大事，一旦事情有所泄露，或者一击不中，必将陷入巨大的危险之中，我们陈家决不能因为我这次的举动陷入绝境，叔父让你远离我去长城县一方面是把防卫杜龛的重任交到你的身上，另一方面也是一旦我失败了，你在长城县可以得以保全自己。若是我，我真的有什么不测的话，将来你一定要救出昌儿啊。”陈霸先叹了口气情深意切的说着。

“叔父……子华谨记叔父嘱托，只要叔父谨慎行事，大事必定能成，叔父一定要珍重，若叔父有什么闪失，那大梁朝廷就真的没有指望了。”陈子华跪下来向陈霸先拜了一拜，虽然陈子华嘴上说着感激陈霸先，但是他心里明白，陈霸先所谓的保全他，也不过是向让他保全下来，将来能够帮他救出陈霸先的儿子陈昌，说到底，他最关心的其实还是自己的骨肉而已，至于陈子华，不过是他的侄儿，他的一员名将而已。